第43章 局已开场
自晨起铃兰便趴在窗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牡丹扬手便给她额上一指,而后便倚在美人榻上不再动弹。
這阁裡的姑娘各個都是大小姐,不過是看谁更能压得住谁罢了。显然,在牡丹面前,铃兰也只能任劳任怨地去做杂役的活,将因牡丹到来而敞开的门重新掩上:“胡思乱想罢了。你怎么也這般空闲,消息都散出去了嗎?”
“葡萄這几日都在处理這事,我也一直盯着,你還有什么不放心的?”牡丹一圈圈地将裙边的缎带缠绕到自己的手上,回答得漫不经心。
可铃兰却对牡丹所言沒有丝毫怀疑,卖乖地捧上了一碟子点子。
自此刻起,圈套便已经设好了。
孙洲会拿着令牌调动一小部分刘少平的人与自己的手下一起围剿贼山,可在他们行动之前的半個时辰,西巷的消息篓子裡已有人传信到了贼窝,助他们提前准备,从孙洲早已布置好的缺口逃跑。
一路上,都会有数不清地证据将此次围剿的矛头直指刘少平,再加上消息篓子的佐证,贼首必会对刘少平恨之入骨。
待到這时,消息篓子的人会卖给贼首第二條消息,指明刘少平回京的具体时辰。
刘少平素日都喜带护卫,唯有自外归来之时,大部分士兵都需回营整顿,只余两支府兵在他身侧。匪贼定会抓住机会,提前设伏。
可在匪贼之前,孙洲也会早早设下埋伏,以便全歼贼寇,或是给刘少平再补上一刀。
“你可想好退路了?”牡丹将点心捏在指尖,却并不吃,“你将令牌交给孙洲,若事有差错,刘少平第一個报复的便是你。”
“春宵阁中权贵数众,柳娘也是经惯了风雨的,刘少平轻易动不了咱们。”铃兰捧着点心,挨在牡丹身旁坐下。
“春宵阁经历了几十年的岁月了,自然不会栽倒在刘少平手上,可我问的是你。”牡丹坐直了身子,直视着她,“刘少平扳不倒春宵阁,可春宵阁也护不住你。若事情败露……铃兰,你可想好退路了?”
歌舞升平时,有的是人愿意为铃兰一掷千金,世间珍宝皆不及美人一笑;可刀光剑影之下,却无一人会为她出头,毕竟世间美人又何止她一個。
說到底,被捧上云端、无人能动是春宵阁,流水的红颜与树上之花并无不同,开在枝头时有多么受人吹捧,零落飘摇时便有多么低微。
這道理牡丹懂,铃兰自然也懂。
她安抚地拍拍牡丹的手,起身从一旁的柜子裡拿出一個瓶子,神色坦然:“若是事情败露,我便将這穿肠毒药涂抹在唇上。有机会,我便想法子结果了他,也不算输;沒机会,我便结果了自己,也不受折磨。”
牡丹露出了些不忍的神色,可不過是一瞬之后,她点了点头,笑得与平日裡并无不同:“好,若你還有全尸,我送你入馆,为你立碑;若你连骨灰都被人扬了去,我替你去寺裡买功德,定不会让你难入轮回。”
她二人相识相知多年,见惯了這世间的肮脏,既已知彼此所愿,自然明白劝告不如成全。
话已至此,多說无益,两人皆默契地揭過不提,仍如平日般笑谈着些无聊却有趣的琐事,待到下晌,桃儿却突然领进了一個人来。
這人一身灰衫,头顶笠帽看不出容貌,进门之后先向牡丹和铃兰各行了一礼才开口:“觉净师父命在下送铃兰姑娘入寺。”
铃兰和牡丹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目光中看出惊疑。
“你一身俗家打扮,怎么会与觉净师父有牵涉?”牡丹警惕地问道。
来人不慌不忙,从怀裡掏出了一串念珠,双手奉上:“师父交代,若姑娘对在下身份有疑,便将此物交于姑娘。”
白玉菩提颗颗圆润,一看便非凡品。母株之上时看不懂的梵文,其间還刻有一個“无”字。
月余前,觉净曾握着這串念珠告诉铃兰,這是他师叔生前之物。
铃兰于念珠并无钻研,可這刻字却是在觉净手上仔细看過,断断不会认错,這人的确是受觉净所托。
可她心中的疑虑却丝毫未减。
来人一看便是训练有素,可觉净自小长在佛门,怎么会与他有所牵涉,必是央了另一位大人物。
再有,自觉净无端离开刘府之后,莫說是主动找寻铃兰,便是铃兰修书過去,他也沒有回音,若不是知他平素为人,铃兰還以为他是担心受自己牵连,要与自己划清界限。
“這珠子我的確認识,可那又如何?有人让我走,我便得走嗎?”铃兰挑眉问道。
灰杉男子拱手一肃,依旧不慌不忙:“来时觉净师父曾有過交代,若是姑娘不愿意随在下离开,明日一早,他便亲自来春宵阁外接姑娘。”
一個和尚来接一個青楼女子,他可真是唯恐京城接下来的半年沒有谈资。
铃兰虽面上不显,却早已气得牙痒痒。
若真由他胡来,莫說他自己的名声会毁于一旦,自己的计划說不定也会受影响,就說孙洲,他相信的是蝉鸣寺的高僧,却不是一個会逛青楼的和尚。
更可恨的是觉净此人言出必行,由不得铃兰不信,她只能皮笑肉不笑地吩咐道:“桃儿,去收拾包袱,我随這位小哥走一趟。”
牡丹一向灵慧,此时也想通了其中关窍:“看来妹妹是個有福气的,有觉净师父在,棺材钱也好,功德钱也罢,我可就都省下了呢。”
蝉鸣寺是佛门净地,觉净是当朝国师,除非带着圣旨,又有谁敢为個人恩怨破寺抓人呢。
他出于好心,铃兰也不能說是丝毫不受触动,原本還想着谢他一谢,可几日過去,他却只嘱咐了一個小和尚照顾铃兰起居,自己连面都未露。
還有几個时辰,孙洲便会带人杀入贼山。
铃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仍不能入睡,最终還是穿戴整齐,静悄悄地溜了出去。
不知是因蝉鸣寺地方大,還是因觉净身为国师能有些特权,除了住持意外的所有和尚具是住在一处院子,可觉净却偏偏能独住一处。
铃兰并非第一次不问自来,此时自是驾轻就熟,本是想好了吓他一跳,却沒料到這個时辰,觉净竟還未歇下,刚一靠近他的房间,便能听到木鱼之声传来。
他在诵经。
铃兰敲响了房门,却止不住地猜测,他是为谁诵经,为谁乱了心神,伴着天明的那一场厮杀让他心中添了几分煎熬、几分自愧?
屋内的木鱼声已然停了下来,半晌之后,觉净拉开了房门,见到铃兰的一瞬,古井般的眼裡投入了一石,院裡的寂寂寒风過了几個来回,才听到他开了口:“夜已深了,姑娘怎么還未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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