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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签下自负盈亏的文书

作者:月下兰舟
第56章签下自负盈亏的文书

  只见她着一件深色棉麻外衫,头发用树枝随意挽着,却不显得粗鄙,反而透着股子出尘气息。

  她個子不高,走路却不似一般闺阁女子般惯佝偻着藏着胸。她步子很大,却不急不躁,胸脯挺直,背脊伸展,身形挺拔如松,叫人不敢小觑。

  徐青莺上台,望着底下一张张枯黄瘦削的脸,那一双双有期待、不安、不屑的眼睛,随后收回视线,脸上露出招牌微笑,既不显得疏离,也不显得亲切。

  她声音不大,說得很慢,尽量叫所有人都听得清楚。

  “储位,我們一路流放黔州,說起来也算是一段孽缘。既是缘分,自该珍惜,更该相互扶持。流放路上少不了赵班头的关照,更要多谢班头肯开這個口子,肯给咱们這個机会。”

  领导還是要首先感谢的。

  赵班头听见徐青莺這样說,心内觉得极为满意。

  “我這裡有一张方子,能做出一個叫肥皂的东西,需要人手来帮忙。因为我现在本钱不多,肥皂要卖出去了才能给你们结算工钱,因此你们若给我做工,先不结现钱,只按工分计。一工分就是一文钱,每日保底二十文钱,其余按计件付费。也就是每天最低是二十文钱,做得多,你就得的多。目前我先准备招十個人左右,要求两名男性,八名女性,优先手脚勤快且爱干净的,偷奸耍滑的不要,爱搬弄是非的不要…哦…对了…凡是选中的,可以免除镣铐,大家自行商议,若有意向的到我這裡来签字画押——”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不光众人呆了,徐家的人也呆了,就连苗氏也沒料到徐青莺竟然完全沒和家裡人商量,自己說干就干了,看那情况,她甚至已经說通了赵班头。

  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了。

  不說其他人议论起来,徐家内部也吵翻了天。

  大伯母一個劲的拉着苗氏念叨:“哎呀,這六丫头怎么回事啊,脑子是被驴踢了嗎?這样好的事情,为何要找外面的人帮忙?咱们家裡二十几口子,各個身强力壮都能劳动,怎的這肥水要流到外人田裡去,你快去跟那丫头說說——”

  徐德贵也道:“什么方子,她哪裡来的方子,为什么這件事她沒有跟我們商量過!她好大的胆子——”

  徐乐至就在一边煽风点火,“你看,六姐一天到晚就知道出风头,這回又要弄啥?就她,大字不识几個,還想学人家做生意?”

  大伯父也急了,“這六丫头什么意思,胳膊肘怎么往外拐?又能挣钱,又能解开這枷锁,咱们這一大家子還喘气呢,她怎么能把這样好的机会给外人?!”

  苗氏也急得满脑门是汗,有口难辩:“那方子是我爹的,她自己记着呢,我也不知道啊,她就說要挣钱,我也沒想到她這么快就跟赵班头說了……哎…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徐青莺的脑瓜子被吵得嗡嗡的,看着底下叽叽喳喳的人群,她抬手拍了三下,所有人再度扭头看向她,“有什么問題要问的,举手,我抽到了才能问。”

  赵班头也长鞭一甩,“再吵的我直接一鞭子!”

  果然還是武力威慑有用,众人犹犹豫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有一人举手后,其他人才跟着举手。

  徐青莺扶额,這帮人跟小学生似的,竟然還需要维持秩序。

  四下扫了一眼,徐青莺随机抽了几個人回答。

  “做工的人才能解开枷锁,那不做工的呢?”

  “不可以。所以你们只能期望我的肥皂生意做得好,因为只要做得越好,我才需要更多的人手,才会有更多的人解开枷锁。”

  “你方才說做工二十文钱,啥时候结算呢?”

  “我的钱都投入采买原材料了,只有等卖出了肥皂以后才能给你们结算工钱,暂时以记工分的方法赊欠。”

  “那万一你說话不算话,不给咱们工钱怎么办?”

  徐青莺略一思索,“行吧,我向各位保证,如果肥皂卖不出去,一個月内绝对结算你们的工钱,在场的所有人可以作证。”

  徐家人一下急了,大伯母拍着大腿道:“哎哟哎哟,這是多少钱啊——”

  徐德远也大吼一句:“孽障,谁允许你到处赊账的,如今還沒有分家,你就四处欠债,是要让全家人都跟着你陪葬是嗎?!”

  “六丫头,你是疯了嗎,一個人二十文钱……咱们上哪儿去找這么多钱—你就是把全家卖了也凑不出這么多钱来啊……要命咯……”

  “哦,对了。”徐青莺瞥一眼徐家众人,脸上笑容愈发甜美,“既然诸位如此反对,那么這债务是我徐家三房所欠,不算在整個徐家头上,但是肥皂所得收益也归我三房所有。還請方老爷子和方老太太做個见证。”

  大伯母這下可不乐意了,嚷嚷道:“咱還沒分家呢——”

  “這方子是我外祖父家的,人是我找的,债务也是我借的。這世上可沒有只享福不出力的事情,我待会便会签下契书,若你们愿意相信我的,就跟着我一起签上名字,表示风险均摊,后面若东西卖不出去了,你们愿意跟我一起還清债务。若不愿意的,那這方子带来的所有收益默认是外祖父给我們三房的,以后谁也不得来找我們三房讨要。”

  徐青莺扭头看向方老爷子,“方老爷子,虽說父母在无私产,可這方子是我外祖父家的,最开始采买的银钱也是我退婚后未婚夫家补贴给我的,论理来說,這些都不能算做公中之物吧?既然如此,那后续产生的收益按理說也不能充公了吧?”

  方老爷子摸了摸花白的胡须,一双眼睛精光闪闪,“确实如此。”

  方如玉听了個全程,摇着头,眼神中难免带了一抹轻视的意味,颇为不赞同道:“這未出阁的女子怎可与长辈争利,口口声声都是银钱,当真是不体面。祖父,你怎可为她這种人撑腰說话?”

  方老爷子却是一副看热闹的心态,不以为然的笑笑,“這流放路上无聊得紧,我就是想看看徐家老六怎么翻天——”

  “祖父……您可真是……”方如玉轻咬贝齿,手帕绞碎,却不好說长辈不是。

  divclass=contentadv而方凝墨却心下佩服徐青莺。

  這個徐六姑娘,敢想敢做,泼辣得很,对她的胃口!

  徐青莺得了方老太爷的撑腰,转身对徐家众人道:“我想我說得够清楚了,愿意出钱出资一同与我担风险的,就来同我一起签字画押。不相信我的,我不勉强,以后荣辱皆与你们无关。在座的各位都是我的见证——”

  徐家众人见徐青莺心意已决,开始互相扯着计算着。

  苗氏却走過来,一脸忧愁道:“莺儿,咱们這样会不会太過分了一些,這样会伤了你祖母的心……”

  “娘,当断则断,以后牵扯利益的时候,最好是丑话說在前头,我們才能掌握主动权。”

  “可咱们毕竟都是一家人——”

  徐青莺扶了苗氏坐下,劝道:“正因为是一家人,才更要說清楚,否则肥皂的利润大了,成了一笔糊涂账,总有些人会别有心思,到时候一家人为了钱翻脸成仇那才是不值当。如今把钱捏在咱们自己手裡,到时候想孝顺祖母就孝顺祖母,想帮哪個便哪個,谁又能說出個不字来。再說,咱们這個家迟早是要分的。”

  苗氏一听“分家”二字就觉得惶恐,她自幼就生活在大家庭裡,早就习惯了大家庭裡的磕磕碰碰,冷不丁叫她独立出来自己做主,她就觉得害怕得很,只拽着徐振英的衣袖,“怎么就要分家了,咱们家就你哥哥一個男丁,這分了家沒人帮衬着,要如何過日子?”

  “娘,咱家只有一個儿子,可大伯母家却有三個,您瞧着吧,到了黔州,最先提出分家的肯定是大房。”

  “這好端端的,怎么就要分家呢——”

  “二房肯定也要分出去的,二伯母和几個姨娘身上肯定有体己钱,养活几個小的不成問題。四婶家经商,她自己也是個有本事的。真论起来,只有我們三房是最弱的。我若不提前打算,到时候咱们到了黔州,那可真是一无所有。”

  苗氏還沉浸在将来要分家的恐慌之中,半晌回不過神来,徐青莺只好說道:“娘你别担心,我已经跟赵班头說好,提前让父亲和哥哥来帮我做事,等会儿他们两人的枷锁就会取掉。您待会先跟他们通通气,叫他们低调一些,省得叫其他人发现了說嘴。”

  果然苗氏的注意力被转移,一听這话,立刻眉开眼笑。

  而旁边徐家众人還在争论不休。

  “我們大房可沒什么钱,就是想帮六丫头的忙也帮不上啊——”

  “三弟,真是岂有此理,你看看你,都教出了個什么东西?小小年纪满嘴铜臭,還大言不惭的說要做什么生意。她一個女娃,知道什么叫做生意?在外面学了三瓜两枣的,就以为生意好做了?到时候赔得你倾家荡产,你拿什么去還人家的工钱,我劝你赶紧去收了那什么劳什子方子,让六丫头打消做生意的念头,省得全家都得赔进去!”

  “二叔,你這话不妥。六丫头今非昔比,她脑子活,人机灵,說不定真懂做生意,再說就算不懂做生意,也還有我這個做四婶的帮衬着。你们不愿意入股,我愿意——”

  “呵,你愿意,你不是說你们四房沒钱嗎?现在一個個的都露出狐狸尾巴了,感情都藏着呢——”

  “這做生意這么大的事情,她一個小丫头哪裡玩得转?每人二十文钱是不多,可我听六丫头那语气,似乎摊子铺得還挺大,现在就雇十個人,后面不得几十個几十個的雇?這样一算,我估计工钱都至少是几十两了——”

  “啧啧啧,了不得,這六丫头是真的疯了——”

  “我就說吧,她之前就敢拿二十两银子租驴车呢…她花起钱来倒是不心疼…”

  “說的极是,且不說工钱,你们单看赵班头那样子,六丫头肯定在其中不少上下打点。解差们可不想這帮犯人好打发,她敢花二十两去租驴车,說不定就敢花一百两去打点解差们,指不定已经欠了一屁股债——”

  徐音希有心想帮徐青莺分辨几句,可大人们你一句我一句的,根本不给她插嘴的余地。

  她不动声色的摸了摸自己的腰带,凸起的位置连氏帮她逢了一张五十两的纸钞。這是她身上仅存的银钱,连氏曾千交代万交代,說這以后就是他们能够立身黔州的根本,不到关键时刻不能启用。

  她好想跟六妹妹一起做生意啊。

  徐音希虽然是官家女眷,学的也是管家之类的俗务,家中铺子田产自有人帮她打理,从不需要她沾染這些身外之物。

  可她是個思想转变极快的人,并未固守自己的身份,自流放之后反而是徐家最快认清现实的人。

  别人的眼光算什么,她都已经流放了,說得不好听那就是犯官之后,若再墨守成规,妄想回到汴京城過以前的日子,那才是真的可笑。

  人贵在自知,她不愿意守着不切实际的梦想,她更想的是像徐青莺一样放手一搏!

  可是…爹和娘都不会同意的。

  徐音希眼色一暗,突然觉得有种深厚的无力之感。

  若她是男子就好了,她必更有决断,也更有勇气——

  徐家众人和流放的其他犯人一样,都对徐青莺做生意這件事讨论得火热。

  流放犯人做生意,那可真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徐德远却道:“既是三房惹出来的祸事,自然该三房负责。六丫头许下的工钱我們不会给,她之前欠的那些账我們也不会给,這件事情最好白纸黑字的写下来,省得以后因为沒分家,這些债主找上门来连累我們一大家人。”

  徐德贵有些不可置信的看了徐德远一眼,却被那双阴冷的眼睛瞪了一下,徐德贵只觉瞬间遍体生寒,他脑子突然空了一下,呐呐說道:“二哥,何至于此,都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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