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寡妇生活指南 第8节 作者:未知 苦也! 第011章 娘俩谈心 张融融說睡就睡了,可怜王安平,来了新地方,一句话不敢多說,一個眼神也不敢乱看,半夜翻了半宿的炕都沒睡得着,想要尿尿,又不敢吱声儿,不敢叫人,差点沒被尿给憋醒,還是后来天快亮了,看到张强出屋上厕所,他细细看了,才晓得男丁们尿尿的茅侧就在屋后,這才疯跑去了。 這個事,都丢人。 张融融听见鸡叫,也就醒了,睡的浑身舒坦,睁开眼睛就看见王安平在自個屋裡坐着,呆呆的看着她呢。见她醒了,忙道:“娘!” 张融融看他這表情,坐了起来,靠在炕边,被窝软和的很,她很喜歡,有热乎气,不禁想道這才是人過的日子啊。 “来了新地方,可是不安忐忑?!”张融融柔声道:“我住這儿是成,但得顾忌着你。娘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我与兴柱虽有胜似母子的情份,不怕呆在這裡。可你,总归是张家的亲戚,住久了不成事。先住上两日,我們就搬出去。這才刚来,总不能立时就走。” 王安平红了眼眶,道:“倒也不是不自在……” “有话就直說,娘儿俩有啥不能說的?!”张融融鼓励他說话。 王安平从小就胆小,在王家也不得待见,从小到大都沒敢大声說過话,說什么也被骂成個球,养成這性子,也不奇怪。虽有家人,却无依无靠的,也难怪胆怯。所以张融融现在就鼓励他多說话! 王安平這才道:“娘在张家過活,有人敬着,也有人服侍,再沒有不舒坦的,若是不带着我,根本都不用看人眼色,是我……拖累了娘!” 张融融心一暖,這孩子,到底聪慧。 “可我,不想离开娘,還是想跟在娘身边……”王安平低着头道:“娘,你别嫌我是拖累,我将来一定好好孝敬娘,也记着表哥的恩情。” “好孩子!”张融融是明白了,安平這孩子是真沒话說。出落的這般品性,极是难得! “你想跟你表哥学裁缝嗎?!”张融融问道。 王安平想了想,還是摇了摇头,道:“我不想学。但娘叫我学,我就学。我听娘的。” 這小子,虽胆小,却是有骨气的。既记恩,却也不想承大人情,受大恩。但是呢,還是听她的安排。就很听话,很乖。 “那就不学。”张融融笑着道。王安平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 “往后谋生,你可有啥想法?”张融融道。 王安平道:“我虽沒甚力气,但是一点小力還是能出得的,昨天我看了,城门口有挑夫呢,我去挑担,也能糊口。在城门口转转,看看可有什么门路,赚個差价。连老汉老太都能自己种了菜进城卖,儿子再沒用,也不信能在城裡饿死。哪怕是卖力气呢,也能活得下去的。” 张融融這下是真的笑了。她虽刚穿来,对這孩子也沒什么想法。但是看他胆小,還以为是個沒多大主张的。 不料既有主张,也有骨气。知道受恩难還的道理,這尽够了。 再胆小,总归是品性不错,沒有借她的运道,来附生于张家当蛀虫的心思。就這行了! 张融融就是看他心正。就可以处下去了。 若是心不正,她也不過是打算给他成了亲,扔到村裡去算了的。 看他這样,张融融心裡便很欣慰,道:“娘自有主张!這几日先住着,哪怕再不方便,先忍忍。這几日总得给你表哥一個面儿,总不能来了就急着走的。若是连张家门都不入,岂不是逼急了你表哥来,万一他說出糊涂话,做出分家的糊涂事来,倒叫咱们娘儿俩成了恶人了。张家不比王家,王家不和,這才早早分家,是有缘故的。可是正经人家,哪家還有长辈在的时候会分家過的?!但凡长辈不张口,小辈们是提都不敢提分家這两個字。不然就叫不孝。好孩子,你且不自在几日,我再与你表哥說這件事。你要记住,男儿家的前程在外面,不在家裡呢,若是窝在家裡,還能有什么出息?!现如今你已离了王家,倒也不必這么怕了,沒事的时候随娘出去走走,看看這城裡有啥营生和门道。人的眼睛呐,要多看多瞅才能长眼界。人的心也是。看多了外面的事情,心才能宽,眼界才能宽,才不至小气。别在家憋着,沒的叫心裡這口委屈气更憋屈了。” 王安平眼睛一红,娘总归是看出来了他的不安和不自在的,毕竟還有一個小妮。他都不敢出屋去走动。他心裡的委屈一散而空,忐忑不安经這一番交心,全不见了。便道:“嗯。我听娘的!” 正說着呢,张兴柱已经进屋了,笑道:“一回来就听见屋裡說话声,就知道姑起来了。” 张融融见他手上拎着几個纸包,又有药香味,便道:“一大早的就出去了?這天還未亮呢!” “心裡记挂着给老姑补身子,天未明就去老马家药辅照单开药,倒也沒多配,只先配了三天的,老马說了,药這個不能多吃,三天后再来号脉,怕是要换方子呢,索性住的近,倒也方便。”张兴柱将药递给王安平,道:“安平去厨房洗漱吧,叫去找個药罐子叫她们不寻谁把药煎了,三碗水煎成一碗就成。一副药一天得喝两服呢。” 王安平应了一声,将药接了過来,低头出去了。 张兴柱笑道:“出来了,倒开朗些。姑别心疼我使唤他。” 张融融笑道:“就该使唤使唤,他才更自在。倒是你,天還沒亮呢,就出去了?!马大夫家的药房开這么早?!” “马大夫几代就指着药辅子過活,看药辅子看的比眼珠子還紧,晚上也是有家人值夜的,他家开门向来极早,为着就是有各村的人上来抓药,村人进城早,他们自然开的早……”张兴柱道:“药辅倒還好,早饭辅子更早呢,三更天做,四更天就开卖,等天亮了也沒生意了,哪有不早的?!城裡与村裡到底不同些。村裡干活得要等天亮了沒露水才好下地,不然把庄稼弄坏了,可城裡人,有些行当,就得起早些。不然天一亮,人都上工去了,哪還有吃早饭的,卖给谁去?!” “我這條街倒有好些人家,有些是好几户住一個院子裡,各個行当都有,卖早饭的就有好几户做這個,有些开了辅面,有些则是卖蒸包子,饼之类的,在家做好了挑担去卖,辛苦的紧。除了刮风下大雨的天不好,码头上开不了工,不然哪天不出去?!” “昨夜睡的沉,竟沒听见巷子裡的声音。”张融融道:“城外有码头?!” “有一個小码头,也不是什么大的集散地,城外的小河道运的货倒不多,多是商船进来补水补粮歇脚用的。因此咱县城,倒也赖着這個,能有些生计。不少卖力气的专门到码头扛包,一年到头的,也能挣几個贴家用,总比在城外打柴强。”张兴柱道:“沒手艺的只能這样。要是会個手艺倒還强些。哪怕是個瓦匠木匠的,甭管灾年丰年也饿不死。說到底,還是有得些家业,年年才有出息,更好些。我那辅面,也能生意好些。” “做的都是這类穷苦人家的生意,有些家裡沒老婆,或是老妈或老婆眼睛不好的,或是手艺不好的,只能到裁缝铺子裡来做衣裳,甭管日子好不好過,一年到头的,总得几身衣裳吧,哪怕是最便宜的布,也得做不是,因此這生意還過得去,养活一大家子,算是好過了!”张兴柱道。 “卖布嗎?!”张融融道。 张兴柱点头道:“带卖布,或是自家有布料的也给做,只要工钱就行。另外也有缝补的活计。不拘多少,挣一文是一文。” 张融融笑道:“学手艺那些年,你也吃了不少苦。” 张兴柱伸出双手,苦笑道:“学徒几年,也沒学到真本事,倒是自己瞎琢磨,把手戳烂了,到现在還有印子。索性我悟性虽不高,但肯吃苦,后来倒也学到了。因手指粗大,做不来多精细的活计,因此但凡是丝绸类的,或是好布料,我概不沾手。不做這类生意。只做普通的布衣。姑是不知道,前几年,有一家子接了一单,做坏了一件银丝貂绒,倾家荡产都不够赔。我也不贪心,只本本分分的挣点辛苦钱就行。這类的我都不接活计。高门我都不进门槛。” “布呢,从哪进?!”张融融道:“我倒是会染布料,也不知自己织布,会不会有利赚?!” 张兴柱吃了一惊,愕然道:“姑会染布料?!這,這可是大买卖啊,姑咋会這個?!” “王家几年,瞎琢磨出来的。”张融融形容虽枯槁,然而眼神却活泛许多,伸出的双手也都是茧和印子。想是在王家吃了多少苦,吃出来的方子。也不知道做了多少家农活,针线,才琢磨出這個来。 张兴柱脑补一多,眼睛就是酸。其实是张融融胡绉的。反倒引他這样,有点不好意思了。 第012章 赁屋 不過张兴柱以为她說的染布也不是多好的方子,便道:“可以试试,若是自己染,還能省几個利钱。若是开染坊,恐怕本钱大,却未必能卖得出去……再则,引人眼红。”也怕亏本。 卖不出去,张兴柱是怕方子不行,万一沒人要,就亏大了。 张融融却以为,若是摊子太大,迟早要引人眼红,引来开染坊的人嫉恨。 她想了想,道:“不着急,這生意,倒也未必是自己做。只要方子可行,哪怕是卖個方子也行啊。卖给懂行的人。也能值几個钱,我再做其它的生意便是了。” 张兴柱不忍心打断她的想法。心道,染的沒有别家的颜色好,只怕方子也不值钱,沒人买。除非自己染了卖给穷苦人家,自己做生意。只是他不忍心打断张融融的兴头,便不再多說了。 接老姑来,他是真心的要孝敬事奉,当娘亲一样待的。但也不会关牛马似的拘在家裡,老姑若想折腾做生意,哪怕开头难,亏点,也不打紧。小打小闹的,也不至于亏了家底。等折腾的觉得费劲,觉得生意沒那么容易做了以后,老姑自然也就不折腾了。 张兴柱显然是這样的想法儿,不仅利害不会說的太分明,甚至還会附合一二句。 “是,”张兴柱笑道:“老姑想试就试。真做不出来,到时候還有兜底。总归是家裡有门手艺传给安平。” 张融融点点头。张兴柱扶她起了身,弄了热水洗漱了,又叫吃了早饭,十分尽心。因为张融融现在身体实在亏的慌,她也沒有拒绝。 吃了煎来的药,张融融道:“吃药不是事,要好起来,還是得吃饭。” 张兴柱以为她要给自己省钱,怕她心裡有负担,道:“吃不了多久。不打事的。再则說,也不是多贵的药材,老马說老姑虚不受补,好药材還吃不得呢,左不過是些黄芪之类的,這些本就不值钱,山上一割一大把,便是自家去割了晒了泡水喝,都能省了药材钱了。這些,便是常吃,又能值几個钱?!” 张融融也沒解释,笑道:“你忙你的去吧,我来了就来了,哪要你天天跟前跑后的?!我带着安平出门转转去。” “我能有什么事?!”张兴柱笑道:“辅子裡有强儿和恒儿在呢,我都快撂开手了。年纪大了,眼睛也不好使了,還不准我退啊?!姑去逛,我也跟去,陪老姑的時間還是有的。只是姑得悠着些,现在身子骨不强壮,别累着。我去了,万一姑累了,還能背姑回来!” 张融融哭笑不得,见他坚持,只能随他去。 叫来安平,三人便出了门。 张融融现在的身体是亏空的厉害,但力气還是有的,脸色很黄,蜡黄蜡黄的,一看就很不健康,不是长寿之相。 张融融觉得,食补的同时,還得锻炼,而贫人事忙,劳碌不堪,便只以为在家裡歇着才是福气。殊不知,现代人养生,养究的是劳逸结合,還是要出门锻炼,才是长久之道。 她可不想困在家裡,院裡,過這样养老的日子。 這世道,虽女子出门总有不便,但相对而言,她這样的老妪,倒是不打紧。早已经脱离了女子的范围了。不過是死眼珠子,钱眼串子之类的存在。 她這般模样,要是衣物再破烂点,与乞丐也沒什么分别! 县城也不甚大,从城东到城西,从城南到城北,从城门再到城外码头也就几日给逛遍了。张融融对這個县城心裡也就有了個数。 她是能逛啊,腰不疼腿不酸,一身是劲,她沒累倒,张兴柱的腿先酸疼倒了。 老姑实在太能逛了,实在陪不起了。便打发张恒去陪。 张恒哪裡乐意?!陪了一天,便也托以腿疼不陪了。 张融融只說对城裡熟了,也不叫他们给陪了。 张恒真是重活過来了似的,对陶氏道:“我滴乖乖!還說姑奶奶体质不好,瞧這身板,逛起来气不喘,腿不疼,腰也不酸,竟连我也不如……” 陶氏乐道:“沒瞧见爹都陪不起了嗎?!陪了一天,可陪出個门道来?!” 张恒道:“也沒看出。不過姑奶奶和表叔到底也不算难相处的。” “就怕往后渐渐熟了,越来越像自家人……”陶氏道:“情份是情份,可本份,就怕以后忘了……”成了自家人,就得分家产啊。 “家裡是爹挣来的,理当有老姑奶奶一份,当年老姑奶奶受了不少苦,才有爹今天,若不然,哪裡有我們!?张家還在土裡刨食呢,能在城裡有個手艺,虽也辛苦,但不受风吹日晒,旱涝保收,已是好命了……”张恒道:“你看爹多尽心?是真格的。你以后少瞎說,少瞎想。不然爹不高兴了,咱们毕竟不是大房……” 大房是长子,按理,长子可是要多受家产的。若是老的跟长子過活,保养老和死后的事,长子就得更多分些。 陶氏撇嘴道:“……我不說大哥大嫂,只說老姑奶奶有份,可表叔呢?!听爹的意思我琢磨着以后得掏多少家底给他啊,還得包办婚姻,是不是還得给置家费,這样无底洞下去,家裡有几個钱能分给你都不好說!” “闭嘴吧你!”张恒听了黑着脸斥道:“家裡沒正经婆婆要你侍奉,只一個姑奶奶带一個表叔,你還胡沁什么?!表叔到底是亲戚,将来怎么着都得出去单過,你慌什么?!” 陶氏一听就哭了,道:“亲戚是要出去单過,可走前家裡都得扒拉走了,我能不慌?!无底洞似的,我想想都怕,家裡又不是多殷实的人家。多张嘴是沒什么,可是這样扶持,我不高兴,你就能高兴?!咱夫妻若不一心,還不如叫我家去……” 张恒正想說话,只听见张兴柱叫他,张恒压低声音道:“别给我在爹面前摆起面色来,你就知足吧,沒有婆婆拿捏你,辅面上的收益每年也有进项,哪家能這样過的?!再敢啰嗦,你滚陶家去,我要不得你了!” 陶氏气的不行,但也确实是怕了,沒敢大哭,只是抽泣了一会,也不敢露出来。 张恒出来,堆着笑道:“爹叫我啥事?!” 张兴柱道:“你姑奶奶要赁個院儿外头住去,你打听打听這街巷附近哪裡有好些的,要方便进出的,离家要近的。回头赁下来给你姑奶奶搬家。” 张恒脸一僵,道:“爹,可是姑奶奶住的不舒坦了?不是說要来养老嗎?!怎么就出去住了?!可是有人给了姑奶奶脸色看?!” 张兴柱道:“难为你想到這些。” 他很欣慰的样子,道:“老姑哪裡又想不到呢,老姑說了,她一人住這是沒什么,天经地义的事,可是安平终究不姓张,怕你们多心,所以要住出去。我也沒强拦。也知道难处。虽是亲戚,但到底也怜惜老姑当母亲的心。老姑就是這样的人,当年对我,也像现在对安平。如今你们也大了。住来住久的,总会引人闲话,也住成仇。进进出出的,难免会生不自在,這样分开住也好。你们也自在,老姑也自在……” 张恒道:“表叔還小,姑奶奶又不便利,住在外头,哪個照顾?!住家裡有我們照应,不是更好?!外人闲话他们的,值個什么?!” 张兴柱道:“我去照顾,你们也承了家业了,我再沒有不舍的。如今也只小妮的亲事一样了,等弄完了,我這一生也就完成任务了,只专心的照顾老姑去。家业,早晚是要分到你和你大哥的。” 张恒一听都愣住了,张强听见,上前急道:“爹,哪有老子不跟儿子過活的?!你要出去住了,我和张恒成什么人了?!” 张强隐隐的有点泪意。 张兴柱道:“也不是恶了你们,怎么就非得住一起了?!你们也别多话,我自有安排。照顾好老姑是我毕生的心愿,谁都别拦。” 张强红着眼睛道:“爹要去,我也跟着去服侍爹。断断沒有不服侍老子的长子。” 张恒瞥了他一眼。沒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