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 22 章
他上周五的时候看到陆央发的朋友圈。陆央說“两周也太长了,想一直陪着你”,配图是一张司秦在花田裡捧着一束洋甘菊的照片,风向后撩起她的头发,阳光下,整张明丽的脸都露了出来,她看着镜头笑得灿烂。
尚云川自虐一样看了一遍又一遍。他和陆央的共同好友不少,他看着评论增加了一條又一條。
他看到有人问“怎么突然這么感性?嫂子舍不得你啊?”,陆央回“她来机场送我的时候哭了,我真不想去出差了”。
尚云川想象不到司秦哭的样子。因为他见都沒见過。
他也想象不出来,如果陆央這么爱她,为什么還要跟别人去开房。
但他更想知道的是,司秦哭了,是不是证明她還很喜歡陆央?
如果是的话,那他该怎么办?
也许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在机会面前他会毫不犹豫地趁人之危。
不管是厚着脸皮试图与司秦亲密,還是心乱如麻地强行在司秦面前刷存在感,又或者是见缝插针地创造联系,他都承认自己有很多步步为营的心思,也都承认這是他想办法让司秦了解自己的方式。
因为他抱着一些侥幸。也许,司秦会发现,他也很好。
他应该是還不错的吧。从前的他或许沒有筹码,似乎和司秦从来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但他现在不一样了,他可以许诺很多东西,他有信心有能力给她很好的生活。即便是像如今這样,他也可以保证可以让她沒有后顾之忧。
有的时候他会想,他究竟是太难满足還是太容易满足。如果他太难满足,为什么会主动要求跟司秦维持這样的关系?如果他太容易满足,那为什么他還想要更多?
如果說以前看到司秦和陆央在一起,他還可以逼着自己祝福,那在知道了司秦并不那么幸福后,他已经沒办法压抑心中对她的渴望。
经年累月的无望后,是极度想要占据她的世界的执念。
有人說,爱是无私的,是希望对方過得幸福。
尚云川曾经也以为,他对司秦的爱也应该如此,只要她快乐,他便不该有什么不甘。
可是事实证明,他确实卑劣。即便是在知道陆央出轨前,他也根本沒办法做到祝福司秦。他好嫉妒,嫉妒到每次远远看见她和陆央站在一起都心酸不已。
他明明是先认识她的啊,他在她高中时就见過她了。
是的,尚云川在司秦高三时就见過她。
那时候他大三,旗安一中当时的学生会组织名校的优秀学长学姐重回高中为学弟学妹演讲鼓劲,尚云川应邀在列。
但他原本是不想去的。学生们无辜,不知道他和学校的纠葛,他心裡也并不能過去這道坎。
谁知道拒绝了之后,老李亲自来找他了。老李說学生会的来求他帮忙,希望可以邀請到尚云川,不仅因为他成绩好,也因为他因外形优异而名声在外,学弟学妹们私底下传得热闹,学生会之前說了大话一定可以請到他,如果他不来,這次组织的活动很有可能会有些凄凉。
老李并非是完全因心软,同样也为了让尚云川以堂堂正正的姿态回到一中,他希望用這种方式告诉别人他的学生是问心无愧的,那些问心有愧的人才需要躲躲藏藏。
尚云川答应了,出发的前一晚沒有睡着。他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沒想。他觉得有些累,他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更想逃避這一切,而并非面对它。
第二天的演讲安排了五個人左右,他是最后一個,大约需要等一两個小时。
他来到学校后先去办公室看了老李,這老头儿有些焦虑地在办公室踱来踱去,一见他来像是找到了倾诉口,拉着他就一顿念叨:“什么事儿啊這是,這孩子怎么就這么犟,劝不听劝不听,你說一個女孩子平时看着柔柔弱弱的,這时候怎么就倔得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尚云川不懂老李在說什么,就安安静静地待着等他发牢骚,他发完牢骚就唉声叹气,叹了好一会儿才对尚云川說:“实在不好意思啊云川,我這班上最近有一個孩子出了点事,我愁啊。你一会儿在A栋阶梯教室演讲吧?好好准备,我還得看晚自习,就不去了。”
尚云川笑着:“老师也别太担心了,您现在带的学生已经升高三了吧?這时候难免人心惶惶,都很正常的。”
“你不知道,這次情况不一样。”老李无奈地摇头,也不往下說了。
尚云川就又安慰了几句,告了别。
由于時間還早,他也不喜歡热闹,便和学生会负责联络他的人說了一声,打算過個三四十分钟再去。
尚云川抬头看看傍晚绚烂的天际,下午下课的時間過去了十几分钟,校园裡有很多学生在打闹行走。
他突然扭头向远处那栋破旧的建筑看去。它的墙体斑驳,绿色的金属栏杆也早已生出锈迹,六层处的天台虽宽阔但也荒凉,很少有人踏足。
他就是在高考后的某一天,在那個天台上被现实撕得体无完肤。
那天是同年的中考日,学校戒严,他那时還住在校外的一個破旧的出租屋裡,打了姚准的好多個电话,他终于同意出来跟他见一面,却偏偏约在這一天。
姚准很容易可以出入学校,他却要翻墙偷偷摸摸,他当时就已经意识到,姚准是想让他难堪。
可他還是来了,为了那可笑的清白。
尚云川看着那栋楼,鬼使神差地往那個方向走去。
這裡依然无人看守,是隐匿秘密的最佳去处。
尚云川走到天台,站在水泥栏杆前望下去。這裡不算太高,风景却很开阔,可以看到很远的电视塔,也可以看到操场的塑胶跑道。风很清很轻,空气中有绿叶和青草的味道。
站了一会儿他就打算离开,却在刚准备踏過通往楼梯的那道门时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是有人在往上走,還不止一個人。尚云川下意识地退了回去,绕着顶层的矮屋躲到了出口的侧后方。
他藏好了身形才突然发觉为什么要躲,可惜脚步声已经踏入天台,說话声随之响起,他再要走出去已经来不及了。
两人站定,脚步声停了,一道有些甜腻的女声首先传来:“你带我到這种地方,怎么,是想杀人抛尸啊?”
“杀你?我可不会杀你,這样也太脏了。”另一道女声更加醇冽,不知是不是感冒了,带了点鼻音。
沉默了一瞬,甜腻的声音带上了一些不耐:“有话快說,我可沒時間跟你在這耗着。”
另一人笑了一下:“你怎么沒時間呢?你時間太多了。你既不用学习,也不用考试,有什么可忙的。”
“你想說什么?”
司秦的眼裡是极致痛苦之后的平静,埋藏在背后的還有深深的厌恶:“罗舒,不恶心嗎?”
她仔细打量一通罗舒清秀的脸:“不觉得,自己很可怜嗎?”
罗舒攥紧手:“司秦你什么意思?”
“你說呢?”司秦缓缓眨眨眼,片刻后再启唇,“偷我的竞赛成绩进星洲,你要脸嗎?”
对面的人立时声音尖利了起来:“你胡說八道什么呢!你有证据嗎?沒证据在這随便污蔑人?”
“你当大家都跟你一样蠢嗎?”司秦的眼中覆上冰霜,抹去脸上的所有表情,“我去参加的物理竞赛,你去参加的生物竞赛,我沒有成绩,你得了物理金牌,好有意思啊。”
对面的人不說话,空气似乎凝固了。
怒火在司秦的胸腔越燃越旺,過了一会儿,她突然提高音量:
“有必要嗎?罗舒,有必要嗎?是你的就是你的,不够好就是不够好,你为什么要偷别人的东西?”
罗舒伸手指着司秦的鼻子又尖叫一声:“闭嘴!”
“闭嘴?我早就闭嘴了。”司秦笑一下,“你爸多厉害啊,为你這個废物冒這么大的险,我大概是沒有办法了,只能闭嘴。你也知道吧?我会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心安理得,不是嗎?”
罗舒喘着气,喘着喘着突然想到什么,勾起嘴角:“呵,司秦,你以为你跟我說這些有什么用?你是盼着我良心发现嗎?白日做梦也沒有這样的。”
她的指甲掐着手心,尽量收敛不稳的心绪,无所谓地說道:“就算成绩是你的,又怎么样?你能怎么样?现在被拟录取的是我罗舒,不是你司秦。”
司秦无波无澜地站在她对面听着,沒有开口,罗舒便像是要刺激她一样,怜悯地說:“接受现实吧。我听說了,科技大学也挺好的,也是名校呢,何必高考赌一把呢。毕竟你为了竞赛都已经花了這么多年了,要在這么短的時間捡起其他科目可沒那么容易。”
司秦仍是不接话,罗舒笑着:“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也是为你好,接受科大沒什么委屈的,不是嗎?”
說完她就用高高在上的姿态觑着司秦。
過了将近半分钟,司秦因为感冒而略带沙哑的声音传来:
“你以为你能得意多久?”
顿了顿,一阵笑声响起。
“哈哈哈哈哈……”罗舒似乎觉得這话很有意思,眼角都笑出了一些眼泪,“司秦,你還以为你是那個天之骄女呢?现在你不過是毫无筹码的普通学生罢了,跟我在這讨论什么得意不得意的,倒不如想想你以后怎么办吧。”
“哦,对了,”罗舒装作恍然大悟地瞪了瞪眼,“你家裡应该還算挺有钱的,你要实在不愿意去科大,也可以赶紧申請出国啊,有些学校還来得及,只不過可能就比较匆忙,得选差一点的了。”
又安静了下来。
過了很久,久到尚云川以为人都走了,那個叫司秦的女生說话了:“为什么是我?”
她沒得到回答,等了几秒,不带疑问地问:“你很讨厌我?”
罗舒盯着她,暗暗咬了咬嘴角,按下内心的怨恨。
司秦看了她一眼,陈述的声音很平静。
“我之前一直奇怪,我跟你交集很少,为什么是我。现在我明白了,”司秦挑起一边嘴角,“你嫉妒我,对嗎?”
罗舒的表情突然变得扭曲,司秦便更加确定:“嫉妒我比你聪明,比你漂亮,比你更受关注……還有很多吧?只可惜我从沒注意過你,一时也想不到太多可能让你耿耿于怀的对比点。”
“司秦!”
“說中了?恼羞成怒了?”司秦笑变得凄厉,“可你的這些心思管我什么事?你這些芝麻绿豆大的敏感心思跟我有個屁关系。”
罗舒的眼睛充满了血丝,面色不虞。但最可怕的不是已经苍白的脸色,而是眼神中早已变质腐烂的嫉恨。
司秦朝她走了两步,全身上下透着冷漠与蔑视:“我告诉你,你偷走的东西我可以不要,但总有一天,我要用其他的方式,让你加倍奉還。”
她与罗舒错身而過,朝楼道走去。
突然来了一阵风,吹起司秦及肩的黑发,也吹起尚云川的衣角。他收回视线,隐在角落,无人可见。
尚云川背靠着冰凉的水泥墙壁,风拂過耳畔,带来了她的声音。
“你别以为一切就這么结束了。”司秦背对着罗舒侧头,“好好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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