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洗手作羹汤
杨教授转過身,疑惑地打量着溟渊。
溟渊银色的长发在人群中总是很显眼,现在他站在杨教授面前,更是让人无法忽视。
但杨教授不记得自己认识過這样一個年轻人。
“我是顾舟的……”溟渊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和顾舟现在的关系。
杨教授却在溟渊說话的时候,就看出了端倪。
所有老人都是从二十几岁的时候過来的,年轻人的很多事在他们的面前都一目了然。
“你是小舟的朋友吧,找我有什么事?”杨教授慢悠悠地问道。
“我想知道顾舟从前的事。”
“为什么要知道?”
“他总是不开心,我希望他开心。”
大概是满意于溟渊的回答,杨教授点点头,說道:“要是這個原因,和你說說他以前的事,倒也未尝不可。”
鹈鹕市交大的教授们都离开了观测站,只有杨教授留在這,在海底走廊和溟渊聊了一会儿。
“你是不是觉得顾舟那孩子很难接近?”
海底走廊是一個呈海螺形螺旋向下、上粗下细的走廊。
因为越往深海的区域,需要使用的建筑材料就越昂贵,所以观测站建站的时候,才会采用這样的设计。
从入口走进海底走廊时,脚下的平台可以供几百個人自由活动,但是到最下方的时候,走廊却变得仅能容几人通過了。
溟渊看着外面来回游动的长寿鱼,說道:“他从不向我提起他過去的事。”
“那你有沒有想過,他之所以不愿意提起過去,是因为過去太痛苦了?”
杨教授的话让溟渊皱起了眉头。
這已经是他今天第二次听到类似的言论了。
为什么人类会害怕回忆呢?
已经過去的事是不会再发生一次的。
溟渊以自己的固有思维思考着。
“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性,比起其他生物,人类要规避的伤害更多。从基因上来讲,我們智人从尼安德特人那裡继承了诱发抑郁症的基因,這本身就代表着人类更容易受到情感上的伤害。”
杨教授指着一只吸附在透明材料上的贝类,說道:“有的人看起来冷漠、不近人情,
但他的内心却是柔软的。他或许不是故意排斥他人,而是他有一個敌人活在他的過去裡,必须要打败那個敌人,才能冲出束缚。”
“他的過去是怎样的?”溟渊的心底生出一种恐惧感,他开始有些害怕知道顾舟過去的生活。
因为杨教授的话,暗示着顾舟過去的生活并不美好。
“我知道的也只是一小部分。”杨教授问溟渊:“我教過的本科生很多,一般来說,沒有读到硕士的学生是很难被我注意到的。你知道我是怎么注意到顾舟的嗎?”
溟渊摇了摇头。
杨教授露出一個老顽童式的笑容,“他学习成绩很好却总是迟到。当然,這不是唯一的原因。我那时注意到,他上课时经常会吃一种很便宜的胃药,那是我像你们這個年纪时就有的药。說实话,那种药的药效和止痛效果都很一般,但却是同类药品裡最便宜的。”
溟渊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人挖走了一块,“为什么……”
他沒有问下去。
为什么要吃最便宜的药?
当然是因为沒钱了。
溟渊即使刚到人类世界沒多久,也能想到這個原因。
他声音干涩地问道:“他以前很缺钱嗎?他的父母呢?”
人类不是都会供自己的孩子念书的嗎?
“他是個孤儿。”杨教授叹了口气,“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
半個小时后,杨教授离开了观测站。
溟渊也已经从這段谈话中,知道了顾舟大学时的生活。
顾舟大学以前的事,杨教授无从得知,他只知道顾舟不是鹈鹕市本地人。
而顾舟那时候之所以总是吃胃药,是因为鹈鹕市本地菜的口味偏辣。
并且为了节省時間和钱,顾舟总是在学校食堂吃饭。
食堂裡的口味当然是更照顾本地人的,加上顾舟自己经常会去外面的餐厅打工,别人用餐的時間通常是他最忙的時間,长期的饮食不规律,也是胃病的诱因之一。溟渊终于知道顾舟的食欲为什么总是不好了——他的胃不好,也不喜歡鹈鹕市的菜肴。
观测站内部封闭,员工长時間不能外出,餐厅裡的可选项本身就有限……
溟渊心事重重地离开了海底走廊,脚步沉重地往住宿区去
了。
由于溟渊自己一個人在海底走廊待了很久,当他回到住宿区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已经睡下了。
溟渊一個人坐在单人宿舍的沙发上,双眼盯着手机,并沒有打算去休息。
海神本身就不需要像人类一样每天睡眠,顾舟的胃病更像是横亘在溟渊心口的一根刺,让他坐立不安。
其实他根本就忘了,顾舟在得到人鱼心脏之后,身体就被修复了一遍,所谓的胃病早已不复存在了。
顾舟之所以食欲不振,一是因为不喜歡辛辣的食物,二是因为突变的体质让他不需要天天进食。
每天去餐厅吃饭,只是去做做样子而已。
毕竟一個人两天不吃饭,未免有些太過恐怖了。
然而溟渊关心则乱,杨教授的话让他误以为顾舟的胃病還沒好。
溟渊沒有发现,尽管他自己总是对人类的习惯表示不解,但他自己的行为举止,却越来越像一個人类。
浏览器返回的答案都很谨慎,每一個回答有关“慢性胃炎”問題的医生,都会劝告患者注意饮食,并言明這并非大病。但是他们中的每一個,几乎都表示,這种危害不大的慢性病,往往才是最难根治的。
去除那些学术性回答之后,反而是养胃食谱出现的频率更高一些。
如果顾舟在這裡,他就会发现,此刻溟渊的态度比学习那些海洋学知识的时候要认真百倍。
“山药、南瓜、青豆……”
观测站门口的感应器飞快地闪动了一下,夜裡和老方轮换值班的员工探头往门口看了一眼,确定沒人出现,不由暗自纳闷。
“仪器出問題了?明天得和维修部說一声。”
与此同时,溟渊已经到了邻近海滩的生活区,走进了一家24小时超市。
海神大人推着购物车,一脸严肃地在蔬菜区寻找着山药和南瓜。
他拿起一根山药棍,端详了好半天。
旁边买菜的大妈忍不住犯嘀咕,心想這是在选美呢?
大妈选好自己想买的东西,预备去结账。
可是一看见溟渊那副沒进過厨房的样儿,她還是停下了脚步,问道:“小伙子,你……瞧什么呢?”
溟渊晃了晃手机,“它为什么不是白色的?”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碟切好的
山药。
大妈想来個人帮自己掐一下人中。
她既有些火大,又有些哭笑不得。
不過想学做饭的男人,即便什么都不会,觉悟上也比那些天天等着吃饭的强多了。
“那是切好的,谁家刚从地裡□□的菜能是這样?”大妈又瞥了一眼溟渊的手机,說道:“对象生病了?那你得买那边的山药,這個不适合煮粥。”
溟渊乖乖地跟在了大妈身后。
“這种小米煮饭還可以,這种煮粥好吃……”
最后,溟渊拎着大包小裹走出了超市。
大妈则获得了一個小贝壳。
“现在的小孩,還护身符……不過颜色倒是挺好看的,回去给我的囡囡拿着玩儿。”
……
溟渊回到了单人宿舍,拆开买来的小锅的包装,开始准备做饭。
“咳咳……”
被临时当做厨房的小客厅裡时不时传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偶尔還有浓烟冒出来,短暂地激发火灾报警器。
“嘶!”
溟渊又一次被烫到了手。
作为深海生物,火对溟渊当然是有害的。
普通的火焰虽然不至于让他重伤,但却会延缓伤口的愈合。
等溟渊做好山药粥和南瓜泥的时候,他的手上已经多了十几個小伤痕。
可惜手的主人根本不关注這些,反而兴冲冲地端着托盘出了房间。
顾舟打开房门的时候,就看见某個海神站在门口,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己。
“早餐。”
顾舟的视线下移,看见一個托盘、一碗粥和一碟小菜,以及……
一双布满伤痕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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