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兵不厌诈
两枚袖扣被摆在演讲台凸起的边缘上,要掉不掉的,显示出主人的漫不经心。
只可惜同样看到這一幕的汪明喻却不這么认为。
汪明喻死死地盯着那对袖扣,恨不得它们立刻掉在地上,然后弹到某個阴暗的角落裡,从此再也不要出现在别人的眼前。
如果顾舟总是不停地摆弄着袖扣,汪明喻可能還会怀疑他虚张声势。
可是顾舟将两枚看起来别无二致的袖扣随意地摆放在一边,反而让他投鼠忌器。
顾舟本人的学历和出身汪明喻早在之前就已经看了好几遍,鹈鹕市交大在全国的排名都是顶尖,在顶尖大学一流专业毕业的高材生,怎么也不可能是一個傻子。
难道顾舟会不知道他汪明喻出现在這裡就是为了报复嗎?
当然不可能!
汪明喻开始变得疑神疑鬼。
可顾舟接下来的答辩当中依旧表现得冷静沉着,仿佛一丁点儿也不担心汪明喻会从中作梗。
他越是這样,台下的汪明喻就越是胆怯心虚。
平板上的提示词已经很久沒有变化過了,溟渊也有空闲时不时地对顾舟的讲解作出一些补充。
不知不觉之间,說话心平气和的顾舟反而变成了气势上咄咄逼人的那一個。
评委席的评委们看着說话逐渐变得颠三倒四的汪明喻,都忍不住大皱眉头。
其中一名投资人指了指自己的右手,冲旁边的投资人使眼色。
這人是不是右手切除之后精神有点失常了?
另一個投资人向着汪明喻投去怜悯的一瞥。
可能人残废了之后都会這样吧!
這两個人還算比较隐晦的。
只不過其他投资人却不一定会這么留口德。
汪氏在鹈鹕市這么多年,在生意场上当然也有不对付的人。
“我說老汪啊,我看人家年轻人的报告写得挺好的。我們都知道你最近出了事故心情不好,可你這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不知道的還以为咱们要拿這报告去国外参赛呢!”
汪明喻听见這人的话,血压都飙高了一截,转過头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
但這人的话也让他清醒地知道,绝不能让自己的把柄落在对方的手裡。
顾舟再怎么沒权沒势,要是他把证据交到了汪家的死对头手裡,汪家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這,汪明喻讪讪地闭了嘴。
报复的事来日方长,眼下最要紧的,是把那枚袖扣弄到手。
等销毁了证据,再报复不迟。
汪明喻打定主意,接下来就像换了個人似的,再也沒有找顾舟的麻烦。
“以上就是我一年来的工作成果,谢谢大家。”
下台的时候,顾舟并沒有去看汪明喻,和溟渊两人目不斜视地出了会议室。
“他上当了。”
走廊裡,顾舟露出一個调皮的坏笑,看起来和以往的冷静模样大不相同。
下一秒,他的肩膀被溟渊的双手握住了。
顾舟抬头看见溟渊专注的样子,听见对方诱哄似的說道:“就像刚才一样,再笑一次。”
“我刚才笑了嗎?”顾舟连忙低下头,挡住自己发热的脸。
“笑了。”溟渊看着顾舟柔软的头发,低下头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脸侧,凑到他的耳边說道:“很可爱。”
顾舟把脸扭向一边,岔开了话题,“我只是想告诉你,有的问题也许根本不需要通過武力解决。如果你想长久地生活在人类世界的话,就要学会像一個人类一样生活。”
說着,顾舟连忙退后一步,和溟渊拉开了点距离。
哪有用可爱来形容一個大男人的……
“人类总是這样解决问题嗎?”溟渊察觉到顾舟的害羞情绪,体贴地沒有继续刚才的话题。
“大多数的人都更愿意用智慧来解决问题,因为通過武力解决的问题,通常需要付出代价。”顾舟想起汪明喻,脸色暗了下去,說道:“尤其是碰到這种报复心强烈的人。”
“你不会觉得不公平嗎?如果真像你說的,人类讲究平等,像汪明喻這样的人,为什么却比大多数人過得好呢?”
在了解人类世界的时候,溟渊非常有质疑精神。
“這就是人类复杂的地方了,法律存在的意义,是为了尽可能维护大多数人的利益。但是无论什么样的法律,都无法做到尽善尽美。因为使用法律的是人,是人都有自己的私心,所以钻空子和擅用职权的人就总是难以消灭殆尽。总会有一部分人,因此而受到不公正的对待。”
顾舟說這些话的时候,整個人都被悲伤和绝望笼罩着。
溟渊想要知道顾舟难過的原因,但是自从那次在潜艇裡看到了顾舟的回忆之后,顾舟就再也沒有敞开過自己的回忆。
蚌壳虽然张开了一道缝隙,却不肯完全张开。
因为将自己最柔软的内在完全暴露出来,不仅代表着接纳,也代表着随时可能被伤害。
“顾舟!”
小包从两人身后咋咋呼呼地追了過来,“我都看见了!”
顾舟有一瞬间的心虚。
“你……看见什么了?”
“答辩排名啊!”小包說到這,愣了一下,看看顾舟,又看看溟渊,一脸狐疑地问道:“還能看见什么?”
“沒什么。”顾舟连忙问道:“這么快就出结果了?”
“评委打分又用不了多少時間。”小包神秘兮兮地說道:“我刚才偷看了一眼站长的平板,你们两個的小组排在第一。”
顾舟对這個结果并不意外。
相比于其他人,他和溟渊有很多机会近距离观察海底的生物,因此两人的报告內容也更加充实、详细。
只要汪明喻不从中作梗,两人拿到最好的名次也是意料中事。
“我還以为那個汪总会为难你们的,不過這人也真是怪,答辩得好好的干嘛抓着你——”
小包话說到一半,走廊另一头的会议室的门打开了,站长从裡面走出来,說道:“小包,叫大家去大厅集合,欢送一下今天参会的投资人。”
已经结束答辩的员工陆陆续续地去了大厅。
投资人们到了大厅,略微寒暄了几句,就打算离开。
只有汪明喻落后一步,到了顾舟跟前,說道:“能不能谈谈?”
顾舟看了一眼站长,点了点头,“当然。”
“那枚袖扣,你们要怎样才能卖给我?开個條件吧!”
到了僻静的海底走廊,汪明喻立刻暴露了本性。
“什么袖扣?”顾舟的手插在工作服的口袋裡,按下了录音键。
就在去大厅的路上,顾舟向小包借来了他的微型录音笔。
“别装傻了,留着它一辈子对你能有什么用?你和那個小男孩非亲非故的,還真想为了他得罪汪家嗎?”
单独面对顾舟和溟渊的时候,汪明喻的心裡其实有点发怵,但是看见海底走廊顶端的摄像头,他的胆子就大了一些。难道他们敢在摄像头下动手嗎?
而且他和他们见面的时候要是出了事,警察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任不管。
這种时候,汪明喻心裡倒是开始推崇遵纪守法了。
“他叫夏夜。”顾舟說道。
“我不管他叫什么,反正那天我也沒得手,你们就算录下来了,最多也不過是告我一個强·奸未遂……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被判刑吧!”
“谢谢。”
顾舟的手伸进口袋,面带微笑地說道。
在汪明喻不明所以的时候,顾舟拿出了口袋裡的录音笔。
“你!”
汪明喻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你根本沒有录音是不是?”
顾舟一脸无辜地望着对方,“我只是在摆弄袖扣而已,毕竟您出声刁难的时候,我也会有点紧张,总要用别的东西分散一下注意力。這也是人之常情,对吧!”
停顿了一下,顾舟转過身,摇了摇手裡的录音笔,“不過還要谢谢你,把真正的证据送到我手上。”
汪明喻一时热血上脑,猛地向着顾舟的背影扑了過去,“把它给我!”
溟渊眼疾手快地将顾舟拉到了怀裡,眼中闪過一丝杀意。
只是還沒等他动手,扑空的汪明喻就顺着惯性扑倒在地,继而趴在地上抽搐了起来。
顾舟回头的时候,正好看见汪明喻歪斜的嘴角。
“他……该不会是脑中风了吧!”
汪明喻又一次进了医院。
只不過這一次,他远远沒有上一次幸运。
由于之前的私立医院不接收脑科病患,汪明喻被送到了公立医院进行抢救。
主治医师是個铁面无私的脑科专家,救护车一到就汇集了几名医生,为汪明喻紧急实施了手术。
几個小时后,结束笔试的顾舟一出临时考场,就看见站长和几名主任面色凝重地商量着什么。
“人是在咱们观测站出事的,過两天肯定会有警察過来询问。”
“咱们能有什么過错?那些人吃得脑满肠肥的,脑中风說来就来,谁又能预料到呢?”
“话是這么說,可是汪明喻来了观测站一趟,突然就横着出去了,這次的事恐怕是個麻烦。我派了人去医院跟着,他刚才发消息给我,說是汪明喻的情况不乐观。”
“怎么個不乐观法?”
“手术虽然成功了,但是大脑也有了损伤,汪明喻后半辈子恐怕只能瘫痪在床,连话都說不清了。”
观测站几位领导的话一字不漏地落进了顾舟的耳朵裡。
“诶!顾舟,忙了两個多月,明天一起去外面庆祝一下吧!”小林从顾舟身后的考场裡钻了出来。
溟渊也提交了答案,紧跟着小林身后走出来。
“溟渊也一起去吧!我之前在大厅就问了其他人,可惜你们两個那個时候不在场。”小林看见溟渊,也对他提出了邀請。
“我就——”当顾舟想要拒绝的时候,溟渊突然抓住了他的手,将他带到了自己身后,說道:“好啊!到时候不见不散!”
“那好,明天大家上午十点在门口集合。”小林兴冲冲地丢下這句话,往餐厅的方向走了。
等小林走远了,顾舟斜着眼睛瞥了溟渊一眼,“你刚才怎么回事?”
“为什么要害怕呢?你明明也想去。”溟渊笃定地說道:“情绪弧光是不会骗人的。”
其实连顾舟自己都判断不出自己的心思。
顾舟认为自己可能确实在某個瞬间想要去参加聚会,但是這种想法转瞬即逝,反而是拒绝邀請的心思占了上风。
大多数人参加聚会的时候都会比平时热情得多,可顾舟却不会這样。
他知道自己参加聚会可能会让其他人扫兴,因此也从不会主动加入這样的场合。
顾舟几乎沒有参加聚会的经验,在工作之前,他每天为了生存而奔波,除了学习就是打工,根本沒有闲暇参加同学间的聚会。
他像一個游离在人群之外的透明生物,观察着别人的生活,却永远无法融入进去。
有一刻,顾舟意识到,溟渊說的也许是对的。
他在害怕,害怕试图融入别人的时候,收到别人异样的目光。
他害怕失败,所以拒绝尝试。
“顾舟,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的,所以什么都不用怕。”
此刻的顾舟還不明白這句话的含义,在之后的日子裡,溟渊却用自己的行动,不断地证明着這句话的真实性。
不過這都是后话了。
眼下,顾舟沉默地向住宿区的方向走去,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溟渊的话。
在他和溟渊相处的时候,总是溟渊处于主动。
溟渊似乎有用不完地勇气,一遍又一遍地撞击着他的保护壳,想要走进他的内心。
可是顾舟自己却总是迟迟沒办法主动走出来哪怕一步。
明明說好了要努力归還溟渊的心脏,行动上顾舟却仿佛根本沒有任何诚意。
顾舟也有点唾弃這样的自己,但是在感情上变得主动,对他来說确实异乎寻常的艰难。
就像躁郁症患者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一样,即便顾舟的大脑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他的身体却沒办法听命行事。
他已经缩在保护壳裡太多年,连血肉都在裡面生根发芽,每挪动一下,都可能会鲜血淋漓。
“叮!”
电梯的门打开了。
两人走了进去。
看着空气中飘散的“自责”的弧光,溟渊伸出手,捧住顾舟的脸颊,让他看着自己,“我沒有怪你。”
“等一下!”
在电梯闭合前的一瞬间,小包和一個同事冲到电梯口,按了电梯按钮。
“呃……那個……其实我等下一趟也行。”
看见电梯裡的场景,小包忙不迭地拉着另一位同事逃也似的跑了。
邻近电梯的楼道裡,小包小声嘀咕着:“我說今天顾舟怎么回事,原来是怕我看见他们两個……”
小包的声音顺着电梯缝隙,钻进了两個听力极佳的人的耳朵裡。
电梯门闭合的一瞬间,溟渊叹了口气,“真头疼,既然谣言已经传出去了,那么……”
溟渊看着顾舟的唇瓣,說道:“那么就把它坐实吧!”
“唔……”
顾舟的后背贴在电梯的金属内壁上,手指因为人鱼先生的“偷袭”紧张地蜷缩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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