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
两人静静在玻璃门附近站了许久,直到蔺沈之腰开始酸痛,蔚然才不得不放开。
蔚然小心地带着蔺沈之到沙发上坐下后,进了厨房。
這裡已经很久沒人住,但因为每個月都有人過来打扫,厨房還挺干净,只是冰箱已经停用,厨房中也沒有食材。
蔚然在厨房中转了一圈,在将就一下吃快餐還是出去买菜之间犹豫了两秒,還是决定出去买些菜。
蔺沈之现在這情况,不能将就。
蔚然拿了车钥匙出门时,坐在沙发上揉着自己腰的蔺沈之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看着他,直到他出门。
走远,蔚然在露天停车场上车后心口都還是一片柔软,蔺沈之那直直盯着他的眼神就像一只等待着主人回家的大狗子,眼睛黑黝黝湿漉漉的。
想着蔺沈之,蔚然按照蔺沈之說的在附近找到卖场后,以最快的速度选购了足够他们中午、晚上和明天早上吃的食材。
蔚然提着一大堆东西回到别墅时,蔺沈之已经在沙发上睡着。
本来還期待着回家能够和蔺沈之有所互动的蔚然看见這一幕,眼中都是无奈。
天气越来越热,蔺沈之最近本来又变得嗜睡,再加上早上折腾了一早上,蔺沈之睡得很香。
蔚然沒有打扰,轻声进了客厅后方的厨房。
這裡的厨房是单独隔开的中式厨房,用着倒也习惯,不過因为是第一次来很多东西他都需要翻找,這花了他些時間。
翻找碗筷时,蔚然在一個橱柜中看见了一副单独存放的碗筷,看见那碗筷的瞬间蔚然就明白過来。
他愣了瞬间,才反应過来关掉橱柜。
做好饭,蔚然叫醒蔺沈之。
蔺沈之睡得有些迷糊,被叫起来后坐在沙发上半天都沒清醒,直到饭菜都快凉了蔚然不得不過去把他拉起来,他才总算清醒。
蔺沈之昏昏欲睡,胃口倒是一点不受影响,一口气吃了满满一大碗饭又喝了一碗汤,他才停下。
吃饱喝足,蔺沈之身上弥漫着的那股慵懒再次袭来,他长而微卷的睫毛轻颤,眼睛像是随时都会闭上像是随时都会睡過去。
蔚然看着好笑却并未打扰,蔺沈之爱睡就睡吧。
蔚然收了碗筷,去后面的厨房中清洗。
這裡并未安装洗碗机,二十多年前還沒有這项技术,而這屋子的主人显然不准备改装這屋子任何地方。
他似乎生怕他等的那個人回来之后会不认识這個家。
洗的满手泡沫的时候,蔚然满脑子都是這個念头,這让蔚然心口泛酸的同时也不禁有几分心疼。
他只不過在這裡呆了几個小时,心口的位置就时不时的会被刺一下,而蔺沈之在這裡生活了二十多年。
蔚然把碗筷洗完出门时,他本以为会在沙发上看见又睡過去的蔺沈之,沙发上却沒人。
蔚然還以为蔺沈之是上了二楼回了自己的房间,床上睡得更舒服,他正顺着靠墙壁的楼梯上楼,就从拐角处的窗户看见院子中有人。
這别墅的花园比他们现在住的别墅大的多,小楼周围整一圈都是花园。
蔺沈之在靠左边的花园裡的一棵树下,他一只手撑着后腰,一只手抚摸在前方的一條铁链上,他面前有一個铁制的秋千。
秋千的上方连接着树干,树干上方是浓密的树冠,花园中的古树秋千,整個画面雅致而诗意。
蔚然迟疑一瞬,下了楼,硬着头皮走进花园。
他不喜歡花园,即使是现在他依然不喜歡,他只要一想到周围那些花草裡可能隐藏着一只只软软的虫子,他全身每一处细胞就都在叫嚣着让他逃跑。
“在看什么?”靠近,蔚然小跑两步站到蔺沈之身边,他竭尽所能地避开周围那些花草。
蔺沈之闻言回头,看见蔚然,他有些惊讶,“你怎么进来了?”
“過来看看。”蔚然打量周围。
即使他不喜歡花草树這些容易藏虫子的东西,他也不得不承认這花园布置得确实漂亮,看得出来,曾经负责打理它的那個人用了心思。
蔺沈之推了推面前的秋千,他在秋千上坐下,他看向前方。
蔚然仔细打量了一眼秋千,确定秋千上沒有虫子,他跟着蔺沈之坐在了秋千上。
秋千是双人秋千。
坐下,蔚然学着蔺沈之的模样,抬头朝着前面看去。
一抬头,他就看见左边的小楼以及小楼前方的铁门,从秋千的位置能够看见大门。
如果有人回来,秋千上的人一眼就能看见。
“我小时候每天回来,一进门一抬头就会看见我爸爸坐在這裡,我有时候都能从他看着门口的眼神中看见失望。”蔺沈之声音很轻。
“我读的大学不在本地,一個星期才回家一趟,我每次回家的时候都能看见那双失望的眼,我觉得他可能是忘了我每周五都会回家……”
蔚然沒去打扰,只是静静倾听。
蔚然一直觉得真正刻骨铭心的伤痛是连提及的勇气都沒有的,蔺沈之能說出来,就代表他正在慢慢释怀。
蔚然握住蔺沈之的手。
两人并沒在秋千上坐太久,蔺沈之知道蔚然不喜歡這种环境。
重新回屋后,蔚然跟着蔺沈之上了二楼。
這别墅的楼梯比另外一栋别墅的楼梯要窄得多,两個人并排走有些拥挤,蔚然只能跟在蔺沈之的背后。
這楼梯每一阶的台阶也比较高,蔺沈之往上走的时候不得不扶住把手些。
看着那样的蔺沈之,蔚然都有种心惊胆跳的错觉。
二楼是住宿区,右边是主卧,左边是次卧和客房,蔺沈之住在左边的次卧。
房间挺大,快六七十平,屋裡除了衣柜、床還单独布置了個休息室。
小休息室放在靠近阳台的位置,地上铺着地毯,中间放着個精致的玻璃茶几。阳光撒下,玻璃桌通透中透着光。
蔚然在屋裡绕了一圈,他挺新奇。
這房间和另一栋别墅蔺沈之的房间截然不同,這房间整理的也相当简洁干净,但蔺沈之毕竟在這裡住了二十多年,屋子裡或多或少更多了几分生活气息。
空掉的花瓶,有些复古的笔筒,床边的墙壁上甚至還贴着几张老照片。
照片上是小小只的蔺沈之,以及一個和蔺沈之有些像却又不同的年轻男人。
小时候的蔺沈之脸比现在圆润,沒有现在能藏情绪,因为和爸爸一起拍照,他脸上眼中都是笑意。
他身旁的男人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容,只是那份微笑并不足以遮掩他眼中的忧郁。
几张照片裡拍照时两人都站得有些远,中间隔着十来厘米。
蔺沈之把照片贴在了自己床头旁边。
蔺沈之很喜歡那些照片,或者该說是很喜歡照片裡的那個该是他爸爸的人。
蔚然望着照片走神這会,蔺沈之已经在床上睡着。
蔚然看完,也在床上小憩了一会。
下午时,蔚然拿了电脑在楼下办公。
他们那游戏能做的基本都已经做完,现在就是反复地检测再检测。
方正和王裙竹那边倒是忙碌,甚至比以往更忙碌,公测的時間就在几天后,他们必须再冲刺一波。
蔚然处理完他负责的技术部门這边几個人提交上来的問題后,又询问了下方正那边的进度,他本是想关心一下情况,结果却被方正拉着帮忙帮了一下午。
方正总算舍得放人时天色已经暗下,蔚然已经累得在沙发上一动不想动。
稍作休息,蔚然赶紧上了楼,蔺沈之還在睡。
平时蔺沈之睡到下午三点自己就会醒,现在却已经六点。
把人叫醒,蔚然煮了晚饭,和蔺沈之一起吃下。
吃完饭,两人在别墅区中小逛了一会。
为了预防蔺沈之突然虫化他们并沒走远,但蔚然却兴奋无比,這是他为数不多了解蔺沈之小时候生活的机会。
十点时,两人上床睡觉。
躺下,蔺沈之照例开始在床上拉了被子布置,他忙碌半天总算布置出一個大小高度都合适的窝窝,他把自己的肚子放进了那個窝。
安排好肚子,闭上眼,蔺沈之却半天睡不着,沒一会他就又翻了個身。
他一翻身,就不得不重新布置放肚子的窝。
黑暗中,躺在床上,蔚然听着旁边蔺沈之忙碌布窝的动静,好笑又无奈。
“睡不着?”蔚然问。
“嗯……”蔺沈之一边背对着蔚然布置窝一边回应,不知道是不是蔚然的错觉,蔺沈之声音裡好像還带着几分委屈。
蔚然哭笑不得,蔺沈之下午自己贪睡睡到六点不起来,现在睡不着,他還委屈上了?
心中想着,蔚然倒也沒敢把這话說出口。
怀孕对蔺沈之的影响是巨大的,无论是体型還是情绪上,他要真敢這么說蔺沈之绝对敢跟他急。
“是身体不舒服嗎,還是单纯睡不着?”蔚然问。
“嗯……”蔺沈之忙着布窝,沒空理蔚然,回应得相当敷衍。
蔚然愈发好笑,他向着蔺沈之那边靠近了些,“你靠過来,我帮你揉揉。”
黑暗中,蔺沈之停下布窝的动作,他想想,乖乖听话翻過身来面对蔚然。
蔚然赶紧伸手帮忙揉揉,揉揉蔺沈之越来越大的肚子也揉揉腰,上午他们去扫墓走了许久,来回又坐了几小时的车。
蔺沈之现在经不起折腾。
揉完肚子揉完腰,蔚然正琢磨着要不要帮蔺沈之揉揉腿免得他明天起来腿痛,他就惊讶的发现刚刚還闹着睡不着的蔺沈之已经睡着。
蔚然哑然。
蔚然哭笑不得。
蔚然一脸无奈的在黑暗中摇了摇头,還是坐起来,他摸□□蔺沈之揉了揉两條小腿,放松肌肉。
蔺沈之自从发现自己怀孕之后就一直待在别墅,快三個月都沒怎么出過门,现在突然运动,腿很容易会酸痛。
忙完,蔚然在蔺沈之屋子上落下一吻,拉了被子帮蔺沈之盖上后,自己反倒变得睡不着。
他沒有认床的毛病,他也累了一天,他本该很容易睡着,但他一点睡意都沒有。
在床上躺了会依旧毫无睡意,蔚然索性起身。
他拿了电脑下楼,他给自己开了個号,开始玩他那游戏。
那游戏他已经筹划了好几年,每一個步骤每一個角落他都熟悉无比,太過熟悉太過了然于心他都已经麻木。
他原本還觉得他這游戏构思挺巧妙,现在他却已经麻木到分辨不出到底是好是坏。
這也让他有些不安。
這游戏花了他几年的時間精力以及金钱,如果這游戏也和方正那游戏一样,如果一点水花都沒溅起就淹沒在潮流中,如果失败……
光是想着,蔚然就觉得压力犹如拥有实体,压得他喘不過气来来。蔚然揉了把脸,努力不让自己去想,他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游戏上。
夜裡一点多快两点时,蔚然总算有了几分睡意,他关了电脑上楼。
临走過楼梯拐角时,蔚然脚步停顿,看向右边蔺沈之他爸爸住的主卧。
蔺沈之沒带他进去看過。
蔚然有些好奇,好奇屋裡是個什么模样。
蔚然手伸出去,手指放到门把手上,想想他又把手收了回来,他相信蔺沈之终有一天不会再介怀,他愿意等到那时候等蔺沈之带他去看。
重新回屋睡下,這次蔚然很快睡着。
翌日,大清早陈寄云就打了电话過来,那时候蔚然正在准备早餐。
他和陈寄云的关系并沒有因为他和蔺沈之的重归于好就变得缓和,陈寄云不会沒事随便给他打电话,所以看见来电的人是陈寄云的瞬间蔚然就猜到是因为孵化箱的事。
蔚然停下手上地动作,去门外接了电话。
陈寄云找他果然是因为孵化箱的事。
陈寄云已经替他们找好了能用的孵化箱,问他们什么时候能過去拿。
距离蔺沈之的预产期已经只剩下十来天,這些东西必须提前准备好。
陈寄云住回他自己的屋子已经有几天,不能帮忙把箱子带到别墅,蔚然得自己去拿。
蔚然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诉蔺沈之。
吃完早饭,蔚然带着蔺沈之回了家,下午时,他才单独开车去了陈寄云的医院。
陈寄云工作的医院是個挺有名的私人医院,蔚然只去過一次就记住。
把车停在车库,蔚然寻着记忆中的楼层找上去。
敲响陈寄云办公室的门,门打开后,蔚然却在屋裡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于盛安也在。
屋裡除了陈寄云和于盛安,還有一個蔚然之前沒见過的陌生男人。
男人年纪和于盛安差不多,不過身高要矮上一截,他眉眼也长得比较柔和,看着像是個温柔的人。
大概是常年和于盛安相处性格潜移默化,那男人看着给人的感觉和于盛安很相似,沉稳,好說话。
蔚然几乎是立刻就猜到对方的身份,陈寄云的爸爸。
有了這個认知,蔚然原本进门的脚僵在门口,他能接受得了蔺沈之,蔺沈之之外的人還是让他发怵。
“你一定就是蔚然了。”屋裡,应该是陈寄云爸爸的男人笑着开口。
“对,你好。”蔚然歉意地笑笑,有些僵硬地进了门。
“我叫夏季风。”男人笑着自我介绍。
大概是听說了他怕虫的事情,夏季风并未靠近他,适当和他地保持着距离,這也让蔚然有些愧疚。
他并不想這样,夏季风是個挺好的人。
“看看孵化箱吧。”夏季风主动走向一旁的孵化箱。
陈寄云帮他们买的孵化箱是医用的恒温箱,普通的孵化箱并不适合孵化大型的蛋,如果不注意很容易出問題,恒温箱相对安全。
陈寄云已经把包装拆开插了电,正在测量运行情况。
蔚然看看,靠近夏季风些。
“使用方式很简单,温度都是可调节的,也随时会显示。不過使用的时候還是要尽可能的多关注,温度湿度都要控制。”夏季风介绍。
蔚然一边仔细记下,一边忍不住朝着夏季风看去。
靠得近了,夏季风给人的感觉更加清晰明了,他眉宇间带着一份重重的心事重重的感觉,但那份感觉正在消散,他身上有种暴雨之后雨過天晴的豁然感。
“蔺沈之的事情你知道的,我們一族如果怀上人类的孩子,怀孕期间身体就会变得格外虚弱,所以怀孕的时候要更加小心。”
蔚然注意力收敛,這些之前沒人跟他說過,“生的时候……也会很危险嗎?”
“這事情上就沒有不危险的。”夏季风脸上多出几份严肃。
蔚然深呼吸,点点头。
“到时候如果有什么不懂或者需要,也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我听說你有盛安电话。”夏季风道,“蔺家照顾過寄云很长一段時間,所以不用和我們客气。”
“如果发现不对,立刻给我打电话。”一旁,陈寄云也开口。
蔚然看去,陈寄云是学医的,虽然专业不对口但肯定比他這個门外汉好。
“他的時間已经近了。”陈寄云提醒。
“好。”蔚然记下。
“孩子的事你也不用太担心,這些机器本来就不是为了我們而研发,很有可能是出错了。”夏季风知道检查结果的事。
“谢谢。”蔚然伸手,手指轻轻抚摸在面前白色的恒温箱上。
恒温箱插着电,摸着是温暖的,蔚然心情却复杂,他甚至都不知道他能不能用得上。
蔚然在办公室中等了半個小时,确定那恒温箱能够正常运行,他這才在于盛安地帮助下把箱子装回纸箱裡。
和于盛安一人一边抬着那箱子出门时,蔚然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沒有跟出门来的陈寄云和夏季风。
夏季风和陈寄云其实也有几分相似,像在眉眼。
只是夏季风面对陈寄云时,夏季风沒眼中更多了几分愧疚和小心翼翼。而陈寄云面对夏季风时,脸上更多了几分冰冷和拒绝。
下了电梯,于盛安帮着蔚然把东西放进后备箱后,沒有马上上楼,而是和蔚然聊了几句。
于盛安身边显然沒有其他能够聊這件事情的人,所以很多话只能找蔚然說。
蔚然倒并不讨厌這点,于盛安本身并不是個讨人厌的性格,况且有些事他也不知道该找谁去說。
“那你们……”
“我和季风商量了下,能不能到這边来找套房子,以后慢慢的把生活重心都转移到這边来。”于盛安笑得挺开心。
蔚然道:“那陈寄云那边……”
于盛安和夏季风两人都是快五十的人,年纪要說大不算特别大但要說小也已经不小,要完全抛弃以前的生活换個城市,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們還沒跟他說。”于盛安挠挠头,眼底是淡淡的苦涩。
蔚然并不意外。
陈寄云恨了快三十年,心中的怨气绝不是几天就能消的,今天能够看见這三個人站在一间屋子裡蔚然就已经很惊讶。
“要不你還是先跟他說說?你们突然搬過来,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沒有的话,反而更难以接受。”蔚然提议。
“也是。”于盛安想想,点头。
“对了,你那游戏的审核已经通過,结果已经下来,你们明天应该就能接到通知。”于盛安道。
蔚然讶然,旋即狂喜。
得知這好消息,又和于盛安聊了两句各自分开后,蔚然一上车就赶紧把這好消息告诉了方正。
电话那头,方正是一阵欢呼。
听着方正那边的欢呼,蔚然也高兴,但這份高兴在电话挂断后就很快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沉闷酸涩和不安。
他一想到后备箱裡的孵化箱,心口就是一片沉重。
当初陈寄云问是否還需要孵化箱的时候,他直接作下决定說需要,现在孵化箱买回来,他却不知道该怎么跟蔺沈之开這個口。
他回到别墅,把车子在车库停好后并沒马上进门。
他在车库中坐了许久,這才出门。
蔺沈之正在客厅当中给他之前插的花换水,他很宝贝他那些花,见他进门,他回头看来。
“怎么了?”蔺沈之停下手上的动作。
蔚然勾起嘴角试图露出笑容,笑得却有些难看,“我刚刚去了一趟陈寄云那边。”
从蔚然的口中听到陈寄云的名字,蔺沈之先是有瞬间的困惑,困惑之后他很快回神,他好不容易有了几分血色的脸迅速变白。
“东西买到了?”蔺沈之问。
“嗯。”蔚然觉得自己该說点什么安抚蔺沈之,话到嘴边却只剩下一個字。
他们一直避讳去讨论孩子到底是不是已经死了都事情,但此刻他们却无法再继续伪装。
蔺沈之深呼吸。
他走到一旁擦了擦手,“现在過去拿嗎?”
“我已经拿回来了,在车裡。”蔚然道。
蔺沈之绕過吧台,在蔚然面前停顿片刻,“那把它搬进来吧。”
蔚然沒动。
蔺沈之看去,发白的脸上是尽可能的镇定。
“要放在哪?放书房嗎,還是……”蔚然问。
蔺沈之想想,“放卧室吧。”
蔺沈之道:“這样以后夜裡也可以经常看见,不然還得来回走动……”
蔚然嘴唇张了张,沒能說出话来。
蛋生下来后会有三個月的孵化期,三個月后孩子才能破壳而出。
蔚然原本還想把孵化箱放进书房,他可以多花点時間去照顾,這样蔺沈之就不用时时刻刻看见。
“沒关系的。”蔺沈之轻声道。
蔚然上前两步,抱住蔺沈之,“抱歉。”
如果当初他沒有离开,沒有提出离婚,情况說不定就不同。
听见那两個字,蔺沈之呼吸一滞,他努力深呼吸他回以拥抱,他才是应该說抱歉的人。
两人一起上了楼,在卧室收拾出一個靠近电源也靠近床的位置,又从其它房间搬来了一张高度适中的桌子。
收拾完,蔚然沒让蔺沈之帮忙,一個人把孵化箱从车子后备箱弄出来,艰难地弄上楼。
孵化箱很大,再加上少說百多斤,蔚然一個人把它弄上二楼时额头已是一片细汗。
好在安装相当简单,只需要插上电就好。
给箱子插好电,蔚然把包装箱拿到楼下扔掉再上楼时,蔺沈之正坐在床上看着那箱子发呆。
“我要去工作室拿快递,你要一起去嗎?”蔚然看不得蔺沈之那样。
蔺沈之回神,他看看自己的肚子,有些犹豫。
他随时都有可能虫化,而且他现在顶着個大肚子,不方便见方正。
“你就坐在车上就好,我会尽快下来。”蔚然道。
知道不用上去工作室,蔺沈之点头起身。
两人下楼,上车。
十几分钟后,车子在工作室楼下停下。
蔚然快速上楼。
才到工作室门口,蔚然就迎面撞上正出门来的洛易。
“蔚然哥。”洛易笑笑。
“嗯。”蔚然疑惑地看了洛易一眼,洛易脸色不太好,一副心事重重很难過的模样。
“那我先走了。”打完招呼,洛易向着楼下走去。
蔚然在楼梯口的位置看了会,直到洛易身影消失在楼道裡,他才疑惑地进了门。
公司的快递都放在门口附近的桌上,蔚然几天不来,整张桌子都已经被他的快递淹沒。
蔚然看看那些快递,正琢磨着要怎么把快递搬下楼,眼角余光就看见方正。
方正也看见他,他立刻過来。
靠近,方正拍拍快递,一脸不赞同地看着蔚然,“你搞什么?”
他并不是故意拆蔚然快递的,蔚然把东西寄到工作室,他還以为是蔚然给工作室买的什么东西,拿到之后顺手就拆了。结果快递拆开,他却在快递裡面看见一套婴儿穿的衣服。
他当时就是一愣,他仔细看了半天快递盒上的名字信息,才敢確認东西确实是蔚然的。
蔚然想起方正把他卖掉的事,好气又好笑,“我過两天跟你解释。”
方正皱着眉。
“這两天游戏不是要公测?”
方正想想,紧皱的眉头稍微松开了些。
“对了,洛易怎么了?”蔚然整理快递,要把大地放在下面小地放在上面,這样他才能尽可能多地拿下去。
二十多個快递,他得走好几趟。
方正一听见洛易的名字立刻紧张地回头看向大厅,沒在大厅中看见人,他松了口气。
蔚然注意到,眉头挑起,“你们怎么了?”
方正眼神游移,“沒什么,你沒事那我去忙了。”
說着,方正转身走开。
蔚然莫名其妙。
方正和洛易吵架了?
想想,蔚然又觉得不太可能。
洛易那种性格的人很难跟人吵起来,就算真地吵架,洛易大概也只有哭鼻子的份。
蔚然朝着方正看去,方正进了运营室之后就回了自己的新工位,他一脸认真地摆弄着面前的电脑,但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蔚然愈发不解。
桌上一共二十多個快递,蔚然来回走了四趟才总算搬完。
把所有东西都放进车裡后,蔚然坐进车内,他从后视镜中回头看去时,蔺沈之已经拿了快递在拆。
蔺沈之第一個拆出来的就是一套婴儿的衣服,衣服非常小,也非常柔软,蔺沈之小心的把它在自己的腿上放好,又替它捋平皱褶。
衣服是鹅黄色的,心口的位置還有個小小的太阳,看着非常的暖心舒适,蔺沈之眉眼都忍不住跟着柔和。
那份柔和之间,是怎么藏都藏不住的苦涩。
蔚然从后视镜看见,喉间也跟着泛苦。
蔺沈之小心的把那小小的衣服叠好,放到一旁,继续拆下一個。
下一個快递拆出来的是两個小小的帽子,帽子只有拳头那么大,白色,布料十分柔软,布料裡面還包着一层棉,帽子周围一圈由一根绳子微微收紧。
蔺沈之拿着那两個帽子一脸困惑地看了半天才总算反应過来,那不是帽子,而是一双鞋子。
刚刚出生的婴儿脚非常柔软,不能穿太硬的鞋子,所以蔚然买的是最柔软的布鞋。
看着那柔软的鞋子,蔺沈之一颗心也跟着柔软。
他把鞋带系成蝴蝶结,放在掌心看了又看,小心地放到之前的衣服上,然后继续拆。
蔚然也是第一次当爹,根本沒经验,他也沒办法打电话回去问蔚云,所以他买东西都是查的攻略。
除了衣服鞋袜,他還买了一堆的奶瓶和纸尿裤,东西杂七杂八什么都有。
蔺沈之一路拆回家,蔚然把车停下时,二十多個快递已经被他拆了一半。
车子在车库中停下,蔚然沒有拉着蔺沈之进屋,索性直接进了后座跟着蔺沈之一起拆,把剩下的快递也全部拆完后,两人這才进门。
蔺沈之很喜歡那些小衣服小鞋子,进门后,他把它们一样样的在沙发上摊开,看了又看。
蔚然說要把衣服拿去洗的时候,蔺沈之也跟了上来,他不方便弯腰,但這并不妨碍他跟着蔚然打转。
蔚然把所有衣服扔进洗衣机洗完烘干时,一回头,蔺沈之已经拿了衣架等在一旁。
蔺沈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了個奇怪的习惯,洗過烘干過后的衣服還要晾晾。
把所有衣服鞋袜都挂起来后,蔺沈之半天沒舍得离开,站在门口看了半天。夜裡,蔚然煮完饭想起来要收衣服时,蔺沈之已经抱着一堆小衣服在沙发上小心地叠了起来。
看见那样的蔺沈之,一直盘旋在蔚然喉间的苦涩瞬间吞沒他整個人。
把衣服叠好,蔺沈之拿了衣服上楼。
蔚然在下面等着,等了半天不见蔺沈之下楼,他再上楼时才发现蔺沈之把他们的衣柜收拾出了一部分地方,专门用来放小衣服小鞋子。
蔚然上楼时,他正把衣服往柜子裡放。
“這些事让我来就好。”蔚然赶紧上前。
蔺沈之再過十几天就要生了,他還忙這忙那,蔺沈之自己或许沒感觉,他在旁边看着一颗心却是跟着在跳。
蔺沈之沒說话,他确实有些累了,他撑着肚子走到床边坐下。
蔚然把衣服放好回头时,蔺沈之正揉着自己的腰。
“怎么了?”蔚然有些紧张。
“沒事。”蔺沈之摇摇头。
蔚然仔细打量,確認蔺沈之脸上只是有些疲惫并无痛苦,這才松了口气。
夜裡,蔺沈之提前睡下,蔚然拿了电脑进了书房,方正刚刚给他发了信息,有問題要他解决。
蔚然在书房中忙碌了大半個小时,忙完再回到卧室时,蔺沈之却還沒睡着。
“怎么了?”躺下后,蔚然摸摸蔺沈之的肚子。
蔺沈之看向,他翻了個身,把自己的肚子放在蔚然這边。
蔚然见状,赶紧帮着揉揉。
“不舒服了?”蔚然问。
蔺沈之摇摇头,眉头却微微皱起。
蔚然帮着揉了会后,蔺沈之拉了旁边的被子,开始给自己的肚子布置舒服的窝窝。
蔚然在旁边看着,他伸手帮忙,手才伸出去就立刻被蔺沈之一把拍开。
蔺沈之不让他碰,他把他刚刚好不容易才布置成型的窝又打乱重新开始布置。
蔚然哑然,觉得蔺沈之有点不讲道理,他布置的和蔺沈之自己布置的有什么区别?
不過他也就是想想,沒敢招惹。
蔺沈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总算给自己重新布置好了個窝,他把肚子放了进去,闭上眼。
蔚然躺下,正琢磨着回头关灯,他回头就发现蔺沈之眉头皱起,看那样子像是又要翻身。
蔺沈之一翻身就得重新布置他的窝,這来回一折腾又得要许久。
蔚然赶紧伸手轻轻揉揉蔺沈之的肚子,他不知道蔺沈之今晚這是怎么了,他问蔺沈之蔺沈之說沒有不舒服,但蔺沈之明显有点心烦气躁。
感觉到他的抚摸,蔺沈之皱起的眉头缓缓舒展开。
蔚然趁着這机会关了灯,然后赶紧继续帮着揉摸肚子,要哄蔺沈之睡觉。
怀孕本就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蔺沈之怀的又是人类的孩子,身体会变得更加不适虚弱,更容易不舒服。
黑暗中,蔚然帮着抚摸许久,才慢慢停下。
蔚然手才停,本来应该睡着的蔺沈之就迷迷糊糊地摸索着抓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肚子上,還要摸摸。
蔚然酝酿出的睡意瞬间消散无踪,他哑然,只得继续帮着抚摸安抚。
蔚然有一下沒一下的继续着,他也不知道他到底摸了多久,他再次有意识时已经是在梦裡。
梦裡,蔺沈之变成了一只巨大的怪兽,他嗷呜嗷呜的叫着,要他帮忙摸摸肚子。
他一停手,巨怪蔺沈之就一脸委屈地看着他,那表情就好像在质问他是不是不爱他了?
蔚然当然不是不爱蔺沈之,就算蔺沈之变成一只毛茸茸的巨怪他還是喜歡蔺沈之,所以他趴在蔺沈之巨大的毛茸茸的肚子上不停地帮忙安抚着。
“蔚然,蔚然……”
蔚然不敢停手,赶紧继续安抚。
“蔚然……”
蔚然手被什么人抓住。
蔚然猛然从梦中惊醒,抓住他手的人是蔺沈之。
黑暗中,有那么瞬间蔚然還以为是蔺沈之要让他继续帮忙摸肚子,他本能的就伸出手。
他伸出去的手還沒碰到蔺沈之的肚子,就被蔺沈之抓得生疼。
“蔚然……”蔺沈之声音中带着几分不安。
“我在,你怎么了?”
“我肚子痛。”蔺沈之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害怕。
蔚然先是一懵,旋即立刻反应過来,他直接从床上蹦了起来赶紧开灯。
灯打开,蔚然立刻看向蔺沈之,被灯光刺地闭上眼的蔺沈之脸色发白,额头上是一层细细的冷汗。
他侧躺着,一只手捧着自己的肚子,一只手抓在被子上,手背因为用力而惨白。
看着那样的蔺沈之,蔚然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蔺沈之预产期不是還有十好几天?
“你……”蔚然大脑空白,喉咙发紧。
他身体先他脑袋一步反应過来,他脑袋反应過来时,他已经光着脚下床他的手已经拿了电话正在拨打陈寄云的电话。
电话拨打出去,电话中很快传来嘟嘟地提示声。
蔚然喉结滑动,吞咽的声音震耳欲聋。
陈寄云应该是睡得正香,沒有马上接电话,听着那不断传来的嘟嘟声,蔚然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直打转。
“蔚然……”蔺沈之试图从床上坐起来。
蔚然顾不上手机,赶紧光着脚跑到床的另外一边,他扶起蔺沈之,把自己的枕头和蔺沈之的枕头都塞到了蔺沈之的背后。
坐起来些后,蔺沈之情况好像稍微缓和了些,脸上的痛苦缓和几分,他也有了力气深呼吸。
“喂……”陈寄云带着浓浓困意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
蔚然赶紧拿了电话,“蔺沈之肚子痛,你快過来。”
电话那头原本昏昏欲睡的陈寄云一個激灵,瞬间清醒,“我马上過去,你先照顾好他!”
陈寄云說着就把电话挂断。
蔚然扔掉手机,看向蔺沈之,蔺沈之坐起来后情况缓和几分,但脸色依然不好,从他皱起的眉头就能看出他正痛着。
蔺沈之是個情绪内敛的人,即使怀孕让他变得容易哭,他依然不是那种会大哭大笑的人,能让他痛到皱眉,那必然是极其痛的。
陈寄云說让他照顾好蔺沈之,可面对這样的蔺沈之,他却根本不知该从何照顾。
“你沒事吧……”蔚然急得心口发痛,他恨不得替蔺沈之去痛。
蔺沈之预产期已经只剩下十几天,蔺沈之突然就心烦气躁,他早该察觉到的,他应该多個心眼的,他却根本沒多想直接睡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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