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9章
傅聿城不禁回想起在那艘轮渡上,从重伤中刚刚醒過来的姜予安。
像是刚睁开眼睛的雏鸟,懵懂无知地寻找自己的母亲,只要稍稍对她好一点,她便全心全意地交付所有的信赖。
傅聿城忽然有些想念那时刚刚醒過来的姜予安。
他曾听說過,国外有一种叫做额前叶消除的手术,可以将人的记忆清除——但后果可能是接受手术的人称为傻子,不光是记忆,也许连最基础的感情都沒有了。
傅聿城想象了一下那個画面。
倘若他最后得到的只是一個和姜予安长得一模一样的木偶,似乎也沒有任何意义。
也罢也罢,且先這样過着罢。
不過是偶尔会因为商家两兄弟的话语生出一些想要离开的心思,他总要办法哄她开心,把那些所谓的亲情给忘记。
他還不信了,陪她三年五年,還抵不過那两人的短短几句话。
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傅聿城也不似方才那般阴沉,如释怀了一般从沙发上起来。
他偏头,便看到沙发后推架上那些琳琅满目的衣衫长裙,面色更显柔和。
思索之下,脚步還是迈了過去,亲自推起那坚固的架子,拉向属于姜予安的主卧。
房间裡的病患刚刚将那一小碗的食物吃完,吊着的两瓶吊水也差不多打完,她正低眸想着怎么方便地把手上的针给拔了,阴影和轻慢的脚步声便进入了主卧。
“你在做什么?”
男人的询问声对于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姜予安显得過于突然,她吓了一跳,一個咯噔便将针头从自己手背上拔了出来,鲜血也跟着从她手背上溢出。
见状,傅聿城脸色大变,也顾不上将放衣衫的推架固定,长腿快步就朝着姜予安走過来。
“你是脑子坏掉了?单手拔针,长能耐了是么?”
“......”
姜予安被骂的一时沒有反应過来。
待自己手背那渗出鲜血的伤口被创口贴堵上时,她才虚弱地开了口。
“拔個针而已,又不是打·针,這也沒什么吧。”
“沒什么?”
傅聿城冷笑反问,将方才给她擦拭手背上血迹的纸巾展开,晕开的痕迹显得有些恐怖。
“所以商小姐,你要怎样才觉得有什么呢?”
“......”
還别說,這餐巾纸上的血瞧着還是蛮吓人的。
但姜予安還是不服地低声反驳,“那是因为你忽然进来說话,我被你吓到了才失误的,我从前自己弄這些都沒事的。”
“从前?”
傅聿城在第一時間抓住她话裡的重点。
姜予安认真地点头,虚弱的语气往上扬了扬,听得出来几分骄傲。
“对啊,我从前在姜家的时候,因为怕耽误上课,所以都是在诊所开了吊瓶然后就回去上课的呀。”
拔针這种事情,自然而然就自己学会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只是拔·出来而已,只不過相对于普通人而言,恐惧的是因为自己不擅长、从来沒有学過或者尝试過而已。
而并非這件事情是多么危险,又或者有多么艰难。
所以姜予安并不觉得自己在做什么沒過脑子的事情,只不過方才她還沒多少力气,加之很久沒有体验自己一個人了,才会导致沒弄好。
再說了,就算真的沒拔好,手背上那么小的一個伤口,又能有什么事情呢?
真要责怪的话,也怪他忽然进来,连最基本的敲门礼仪都沒有。
姜予安在心中這般告诉自己,反正绝对不是自己的問題。
傅聿城垂着眼帘,望着姜予安一双亮晶晶的黑眸,仿佛小狗求夸赞要摸摸的模样,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恍惚间他也记起自己当初被傅家扔到国外特训的时候。
什么事情都是自己一個人,甚至他伤势严重,几乎快要死掉的时候,所有的伤口都是他自己一個人来的。
如今听着她的话,回头想想,其实也不是他一個人。
他也不应该将她想得那样娇贵。
不過呢,大小姐還是应该有大小姐的模样。
他单膝在床边的地毯上跪下,执起她的手,目光落在已经贴好创口贴的手背上。
“商大小姐,我希望你记住,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从前在姜家、或者是在其他地方受過许多苦难,那些事情已经過去,都已经与现在的你无关。你只需要记得,现在的你不需要事事都倚靠自己,有需要有需求,你都可以向我提。”
他抬眸,认真地望着姜予安,言语郑重得也好像在說什么承诺一般。
姜予安被盯得有些不自然,心脏也因为他的话有几分茫然。
她避开傅聿城的视线,颇有慌张地把自己的手拿回来。
“可不管是从前的我還是现在的我,我都是我呀。傅聿城,在前提是我是一個完整健康的個体时,我還是希望我能力所能及地依靠自己,而不是别人。”
傅聿城目光并未挪开一分,“所以对于你而言,我是别人?”
“......”
片刻的沉默也仿佛一個无比准确的答案,深深地刺进人心。
傅聿城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
明明什么痕迹都沒有,却好像比他从前受過所有的伤都要难受。
闷得他几乎喘不過气。
就在他要从地上起身,打算离开房间时,姑娘轻轻的言语终于落下。
“我不知道你对于我来說算什么,如果是两天前的你,我可以毫不避讳地說你就是我的家人、我的爱人。”
“可傅聿城,你什么都是骗我的,又怎么让我去否认,你对于我而言,不是一個外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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