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光天化日,作妖的红夫人
“在想你說的有道理。”尊者假意示好,此时的他受“噬魂咒”余波,依旧内心烦乱,但也渐渐明晰了方向。
红夫人漾开笑意,她有些惊喜:事态的走势,竟出人意料的顺利。
“当年‘凤凰族的结案复核’,我确实心存疑虑,也与其他家族的交心人,私下议论過。之所以不再去追究,是因为一直找不出于穆昇会這样做的动机。但今日听君一席话,豁然开朗。”尊者主动拉近距离,一手搭在红夫人的腰间,语态暧昧,“若曾经受人(于穆昇)蒙蔽而‘为他人作了嫁衣裳’,那么這样的事,以后再不会发生。如今,我也是时候该为家裡人考虑,有机会多结交朋友,老来還可以做伴。”
“您有如此想法,才是顺应天命。长久以来,您作为第一家族的代管人,劳苦功高;但对自己的小家,您少有照拂,听說每次的家中夫人身体有恙,您都是最后一個知晓。”红夫人起身为尊者捶肩,也顺势脱开他的抚摸,那個姿势叫她不自在,甚至有些火气,但不宜显露,“幸得您家公子聪慧,未得庇佑,却年轻有为。只需再多些個得力助手,他日必定身居要位。”
“哦,得力助手?”尊者似乎认同,“也对,那不知红夫人可有推薦?”
(這一问,尊者将红夫人引入曾经设下的棋局:孰真孰假,一探便知。)
“有,而且這人您也见過。”红夫人苦等這個“推薦机会”已久,她着急想把自己的人引入考域,此时是正中下怀,“暗部‘组长选拔’的第一场,‘澈明’试场,有一個叫‘竹登’的考务。他是长者的外门弟子,玄武势高,且能先人一步觉察异象,您当时对他是赞赏有佳。”(第29-31章)
“赞赏有佳嗎?”尊者似乎记不清了。
“贵人多忘事啊。”她笑得心无城府,“您說‘本次组长之选,状况复杂,亟需新加一队场内□□。既然他能力突出,就不妨给出队长的位置,允许他自由招募队员,来维持考域秩序’。可惜,這话迟迟沒有兑现。”
“哦,你我果真是心有灵犀:你這轻轻一点,我就完全记起来了。”尊者起身走近,眼中的笑意味不明,“但之所以‘沒有兑现’,实在怨不得我。這個‘竹登’平日裡多在暗部□□,上一次是他首次入考域辅助。虽然同样是‘□□’,但‘考域□□’有自己的特殊性:需要权衡各家族间的利益。他相关的经历不足,若急急要扶上‘队长’之位,除我之外,至少還需3位家族掌权者力荐。”
“原来如此,就由我来解决吧。”红夫人一口答应。有时她很天真,但有时又很偏执,偏执得连是非都摆不正了。
“不過,在你与其他掌权者的推薦之前,我有话要问:那‘竹登’的底细,你们确定摸透了嗎?”尊者问。
“绝对的身家清白!”红夫人信誓旦旦。
“好!”尊者负手而立,人前的和颜悦色,背后的渐渐攥拳——
至此,尊者与红夫人的对弈完結:对弈的前半段,尊者在“噬魂咒-归原效应”的作用下,大脑一片懵然,被轻而易举地窥视了内心“秘密”;红夫人在他身边“诱导”,肆意放大了他对“凤凰族案件”的疑惑,并意图拉拢。对弈的后半段,尊者以“组长选拔”的第一场、“澈明”试场裡,自己所设下的棋局为切入口,确定了红夫人身处对立阵营,同时借口“竹登若要登上队长之位,就需要3位家族掌权者力荐”,以此牵引出对立阵营裡的其他家族。
……
尊者回到自家静室,飞出一纸“信鸢”,再沏上一壶老茶,耐心等待。大概過了2盏茶的時間,所等之人,這才姗姗来迟:“影卫”之中的另一名组长。
“影卫”是11人的小队,有2名组长,一正一副:正组长就是之前红夫人所提到的、在外人眼中的全队首领,他由尊者亲自培养与选拔,自然很受疼爱,但再是疼爱,尊者也不会完全不设防,所以设立了另一位副组长——年老师,资深、沉稳,差不多与尊者同期入职。打個不算贴切的比喻,年老师有璞玉一般的品格:一方面他迂腐、执拗,有时反应還不及时,所以级位不高;但另一方面,他足够仔细,对“翼云家”百分百的忠心,一旦他发现了問題,就可能掠過“尊者”,跳级汇报。
“年老师,今日我在会审室裡,与玄老见面。我說‘彼此间已有耳闻,但实际上還沒有机会见面,沒想到這第一次竟是在此相遇’;结果玄老却說‘這一次的见面,与你来說,是诧异;与我来說,却是很不容易’。之后的事,我全然不记得;再醒,就置身院落,红夫人作陪。這期间发生了什么?”尊者位高,对他尊重且信任,“而且会审室是相对密闭的格局:由‘内’出‘外’易,由‘外’进‘内’难,你们是破门而入嗎?”
“不是‘破门而入’,是循声而来;但這個‘声’不是激斗声,而是呼喊声。当时室内共4人:你、玄老,還有红夫人与你的学生——组长。然后,莫名其妙又来了一個‘医者’,草草诊治后,组长负责处理玄老,你则由红夫人照看。”年老师答得简略。
“看来年老师对我很是放心啊:我已然昏厥,就由红夫人一人看着?”尊者有些不悦。
“红夫人位高,但能力有限,只要你把持得住,光天化日之下,她就沒什么可作妖的。”年老师冷静分析,“倒是玄老那边,不可掉以轻心!我叫人严密看守,又請了暗部的医家再去查看:玄老全身无外伤,虽气息游离,但意识尚清,很有可能是玄力大施之后的虚耗過度。之后,我重回审讯室,发现墙面痕迹凌乱,乍看像是激烈打斗所留下的,但逐條查实,痕迹浅表且刃口一致,更像是有人为混淆视听而掀起玄风,故意留下的。”
原来如此!“噬魂咒”需要近距离施术,所以今日的“会审室之约”,玄老是蓄谋已久,尊者却掉以轻心,被施了“噬魂咒”;但同时,此术极耗玄力,玄老完成后开门,在外接应之人,就迅速处理现场,造成“激斗”的假象,混淆视听。
(至于玄老为何要大费周章地向尊者施下“噬魂咒”,来窃取秘密?尊者以为這只是单纯的意图拉拢——)
“年老师果然细心。今日的整件事,除了面上的信息,您是否還收获了其他‘蜘丝马迹’?”尊者问得小心。
“但說无妨嗎?”年老师谨慎。
“直言不讳。”尊者做一個“請”的姿势。
“好。你的那個学生,也就是‘组长’可能有問題!”年老师一针见血。
尊者扶额:刚才红夫人說“组长因为尊者未醒,遂向她汇报了事件的经過”,可天下间哪有這般迫不及待的道理?
“還听嗎?”年老师蹙眉,他觉得還是直接上报(翼云天)比较稳妥,“不听的话,我就先走了。”
“我正听着呢。”尊者一脸的虚怀若谷。
“早在于小姐折断发夹之前,你的那個学生已脱离‘影卫’小队。后来于小姐折断发卡,但因为有人对原本的路径做了微调,我們就显得滞后;還是她身边的一個侍卫率先出手,我們這才找准目标方位。而你的那個学生,他是最后一個出现。”年老师观察入微,“你的学生是警惕、敏锐之人,因为比我們都年轻,怕我們可能会不服他的‘组长’之位,所以每次任务都力争第一:更早一步行动、更快一步到达,无一例外。但這一次是为什么?”
年老师抛出問題,但不需要别人解答,他心裡一清二楚:“此外,有人還說,也就是你的学生,他說——”
“等一下。”尊者忍不住打断,“我們同事多年,有事說事,不要总强调‘他是我的学生’,有点刺耳。”
“习惯就好。”年老师不予迁就,“你的学生說‘是韦老师进来考域之时,为避免被人发现,所以在路径上作了微调’。对,這当然說得通,但有一点疑问:‘路径的微调’是否需要玄力的全程支撑?”
“需要!”年老师与尊者几乎是异口同声,只是年老师表达得强烈,“韦老师与玄老战到最后,她是殚精竭力,死死支撑的只有挡在于小姐面前的‘隐符’之墙!所以——”
這一句,年老师不着急說完,他等着尊者的自行补充。
“所以于小姐折断发夹、你们跳出营救之时,所遇上的‘路径的微调’,就是‘我的学生’所布施的。”事件的逻辑已然清晰,但真要尊者自己补充說出来,還是叫他汗颜,“‘我的学生’是图谋不轨;而我,是用人失察。很对不起。”
“這话不用跟我說,我又沒有损失。”年老师眼见尊者想起身致歉,连忙将他压下,“有损失的只是于小姐:她先是受了伤,后来随身的侍卫也暴露了。這名侍卫,极有可能是她父亲所伏下的一子暗棋,原本是要至始至终地护女儿周全,结果今日的這一出,這一子暗棋也作废了。”
“我会去請罪的。”尊者說得小声。
旁人不知道這“侍卫”出自谁家,因为琮晴一直不受翼云家的待见(外界的流传版),所以才会觉得此人是她父亲請来的;但尊者清楚:此人就是翼云天随身多年的近侍,只是這一派遣,他被完全地蒙在鼓裡——這种被有意撇开的感觉,似曾相识,尊者内心裡原本渐渐平复的烦乱感,似乎又蠢蠢欲动。
“我有时候会有一种错觉——”年老师犹豫,片刻后還是直說了,“你好像不是太认可于小姐。假如抛开‘翼云公子与她的关系’,那么她在你心裡是无足轻重的。”
“這是你的错觉。”尊者否认,又跟上一声叹息,意味不明。
“为什么不认可于小姐呢?”年老师执拗,還大胆推论,“她還年轻,与你不可能有過实质性的接触,莫非是因为她的父亲于穆昇?”
“于穆昇淡薄高远,喜爱、推崇者众多;我曾与他一同游学,对他的为人也有了解。”尊者纠正,“对外,我从来就是這样說的。”
“哦——”年老师一下子明白,“果然你所不认可的就是于穆昇。你竟然会這样想,有毛病啊!”
……
尊者准备去“請罪”;结果一开门,翼云天走进。
“今日的整件事,发生的位置是在支线路径,无棱镜监事。但您在于小姐身边‘追加’了近侍,所以应该也了解得很详细。”尊者說得平淡,又能隐隐感觉出他的不悦。而這個“不悦”的点,大概就是翼云天撇开他“追加”了近侍。
“因为琮晴有时候很冒失,不顾及所建立起的秩序,這与翼云家‘力主公正’的家风相驳。等整件事平息,她回到翼云家,我自然好好约束;但此时不行,我要首先保证她的安全!”翼云天立场清晰,他就是心疼琮晴,心疼她一個人在“考域”冒险,“所以我派出近侍,守卫她的身边。這不是有意越過您,只是怕她的不合规矩,叫您不满意,所以要先一步地去修正。”
我的不满意?尊者有些意外:“這沒有所谓的。”
“您是我的老师,更是一路伴我成长的至亲。在心底的某個层面,您与我的父亲,是同样的位置。所以您若对琮晴不满意,我夹在‘妻子’与‘父亲’的中间,会很为难。”翼云天从来沒有以這样的姿态与尊者說话,平日裡他显得君臣有别,有些骄傲,但此时沒有,更像寻常人家裡的父子间对话。
尊者诧异,百感交集,心中的烦乱感被簇拥着散开:“沒有的,我沒有对于小姐——不是,是对琮晴不满意。她很聪明,立得起一個优秀的‘暗部组长’;只是,她作为你的妻子、第一家族的族长正妻,某些做法有欠妥当。”
此时的尊者完全是为父为师的模样,语重心长:“就說今天的這件事:韦老师最初入场时是什么角色,有阅历的人心照不宣;她后来转变成一個正面的形象,所以這可以从轻发落,但不能轻飘飘地翻過,而且還主动地不留下痕迹。這样做未免孩子气了。”
“我刚才已让近侍去韦家,将這整件事完完整整地向家主报备,并告诉他:琮晴留下了韦老师走进考域时的金色面具,眉尾刻着一個‘韦’字。”翼云天既是人夫,也是第一家族的掌权人,不偏不倚。
“看来又是我多虑了。”尊者微笑,眼中的慈爱像夕阳沉入海底,浓郁却不张扬。
翼云天舒一口气,窃喜:琮晴留下韦老师的面具,大概不是为了作证据之用,那究竟是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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