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章 各方
南越，蒼茫羣山聳立。
一場盛大且血腥的祭祀儀式正進行得如火如荼，昏黃的夕光自天際灑落，爲下方那座鑲嵌於羣山之內的黑紅山谷鍍上了一層極度不祥的晦暗光澤。
山谷內部，無數柄形態各異的殘破兵刃呈散落狀倒插在暗紅到近乎發黑的土壤之間，一部分鋒刃在夕光的照耀下仍散發着銳利的冷冽寒光，而更多的則是被暗沉的血漬或鏽跡所整個包裹覆蓋，如同一具具早已腐朽乾枯的僵硬屍骸。
放眼望去，整座山谷恰似一片規模宏大的兵冢墳場，就連那穿谷而過的風聲也變得嗚咽乾澀，而除開這嗚咽的風聲之外，此刻的山谷內更是充斥着大量的野獸嘶吼，以及那陣陣源自於妖精的求饒斥罵。
山谷正中心處，數十頭體型碩大的野獸及部分混雜其內的妖精正被強行排列成了一行規整的圓弧，四根長矛分別貫穿了它們的四肢中端，接着再深深插入地底，以一種極其血腥的方式將這些充當祭品的活物給殘忍固定。
皮肉在掙扎中被大肆撕裂，汩汩流淌的鮮血也順着帶有血槽的長矛不斷灌入下方那愈發暗紅的溼潤土壤，然而無論如何掙扎，這種徒勞的行爲卻始終無法擺脫掉四根長矛所帶來的緊密束縛。
它們就像是一隻只被固定在砧板上的蟲子標本，那所謂的掙扎除了使得軀體上痛楚變得更爲劇烈外，就只能讓山谷內的祭祀儀式醞釀得愈發血腥。
良久，直到祭品們的嘶吼和斥罵聲都變成了微弱的無力喘息，一名名基本都在2米往上的高大人影這才邁步上前，靜靜俯視着身前那些仍在不斷蠕動着的野獸或是妖精，他們的眼眸間看不見絲毫憐憫，只有那淡紅色的極致狂熱。
“血祭開始，舉兵！”
隨着蒼老的喝令聲傳遍山谷，一柄柄或古樸，或沉重的各色兵刃頓時被那羣高大的人影給紛紛拔出地表，一時間兵刃的嗡鳴聲悍然壓下了除此之外所有異響，使得周圍只剩下一片肅殺。
“斬！”
話落，所有高舉的刀鋒同時斬落，寒光如月，卻潑灑出大片的鮮紅血幕，數十顆大小不一的頭顱被沸騰的血色噴泉承託着沖天而起，直至躍起十餘米高後，才伴隨着駭人的猩紅雨幕滾滾而落。
嘶吼聲、求饒聲，在刀鋒斬落的瞬間盡皆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則是鮮血泵出血管時的滋滋嘶鳴，是一顆顆血色頭顱相繼落地時的沉悶迴響，也是那羣高大巨人在放下手中兵刃後齊聲誦唱的肅穆禱詞。
“嗡！”
血腥、神祕、蠻荒、莊嚴……
種種特質在這潑天的血雨下相互交融，並匯聚成了一道難以言喻的低沉嗡鳴。
隨着嗡鳴擴散，整座山谷似乎都變得活泛了起來，無數兵刃開始齊齊震顫，就連那跌落在血溺中的頭顱竟也緩緩睜開了空洞的眼眸，無神的視線死死盯着前方祭臺上迎風招搖的血色軍旗。
森白的獠牙一張一合間，與那肅穆的禱詞、嗚咽的腥風、刀戈的震顫等共同混雜成一曲複雜但又莫名和諧的蒼涼輓歌！
祭臺之上，身披獸皮長袍的赤發老者平靜地注視着山谷內羣魔亂舞的混亂場景，在經歷了成千上百次的重複祭祀後，如今的他早已沒有了最開始的激昂憧憬，更多的只是一抹淡淡的悵然迷茫。
九黎當然有神，但僅憑這種程度的祭祀，即使再重複上千年，也絕不可能從無盡的死亡中重新喚醒他們那曾被數名神祇所合力肢解封印的神！
下方的盛大祭祀仍在繼續，但赤發老者的思緒卻已經悄然飄遠，忽地，一聲悠遠的兇戾咆哮於心靈層面處突兀炸開，在短暫的靜止片刻後，有些驚詫的老者這才猛然轉頭，並遙遙望向萬里蠻森的所處方位，喃喃道：
“又有一隻神獸成功復甦了……這股氣息，四凶嘛……”
赤發老者的話語聲逐漸低沉，在掃了眼下方血泊中的數十頭乾癟屍骸後，他眸間的驚詫也就飛快收斂，轉而涌現出的則是一抹極其強烈的不甘情緒。
“神？不過是頭茹毛飲血的畜生而已，若不是姬軒轅，我主又豈會……”
說着，老者習慣性地仰頭望向祭臺最高處的血色軍旗，可剛剛偏轉視線，他整個身體便瞬間僵直，只見血色幡面上本該毫無變化的兵主圖騰不知何時已悄然偏轉了些許角度，一雙猩紅血目竟隱隱對準了之前那道兇戾咆哮所傳來的大致方位。
“這是？！”
…………
大興，蒼南會館。
龐大的獨立空間內無數或恢宏，或精巧的建築鱗次櫛比，層層鑲嵌，而在空間最高處的某間閣樓內，兩道正在交談的人影忽地同時禁聲，接着便齊齊望向了萬里蠻森的所在方位。
“新的神獸，這個方向是……蠻森？”
說話間，微眯着一雙狐狸眼的金髮妖精有些不確定地看向對側的耳佩玉盤的長髮男子，待看到對方淡淡點頭後，方纔繼續開口道：
“有些麻煩了，蠻森內部可沒有會館駐地存在，再加上是那位大人的領地，需要派遣妖精前去探查一二嗎？一位才降生的神獸，如果能爭取過來……”
“不用。”
輕聲否決掉金髮妖精的建議，看了眼對方略帶不解的神情，常被世人稱爲老君的長髮男子端起身側正散發着縷縷清香的茶盞，淡淡道：
“剛降生的那位，喚窮奇。”
“窮奇？！”
聞言，金髮妖精，或者說西木那雙始終微眯着狐狸眼也不由得豁然睜開，淡金色的瞳孔內滿是驚疑不定地詫異之色。
“也就是說，倀虎那羣瘋子居然真的成功了，它們在那座封閉的地窟內用一種類似於養蠱的殘忍手段真的培育出了一位神獸？”
略顯高亢的語調在閣樓內不斷迴盪，對側，相比於西木的激動，活了上千年之久的老君則顯得淡定得多。
在極度漫長的歲月的面前，那些看似罕見的離奇，其實大多都不過是循環往復的尋常而已。
在不緊不慢地抿了口清茶後，房間內才響起了他始終平穩的聲線。
“這只是個成功率渺茫的例外罷了，也只有四凶這種特徵極爲顯著的存在，纔有可能通過這種人爲干預的方式孕育降生，而且通過這種方式降生的四凶，代價很大，所以那位新生的窮奇倒也不用太過在意。”
“不過……窮奇的成功降生或許會給許多勢力提供一個頗具誘惑力的錯覺，在這場風波未曾平息消退之前，加強會館範圍內的監管吧，不管是妖精，還是人類，這個世界從不缺乏野心，倀虎一族不是第一個，也絕不會是最後一個。”
話落，西木面上的神情明顯平穩了許多，至少那雙狹長的狐狸眼又重新眯了回去，既然老君都認爲不需要太過在意，那他就更用不着杞人憂天了。
“明白了，之後我會通知其他館長的，那一個月後的鬥帥宮大比？”
“照常進行。”
“是，但玄離大人……”
提到玄離，老君手中的茶盞內頓時泛起層層漣漪，但很快動盪的茶水又重新恢復了平穩。
“放心，他會按時趕回來的……”
……………
萬里蠻森，蒼翠的廣袤綠林橫臥于山嶽之間近乎望不到盡頭。
作爲兇戾咆哮某種意義上的起始地，這裏的各族妖仙可以說是最早察覺到窮奇降生的存在。
只是眨眼的工夫，一雙雙貪婪與惡意交織的視線便直直鎖定了虎族的駐地所在。
直到其上方穹頂處緩緩浮現出了一對略顯虛幻的百米巨目，周圍窺視的視線這才爭先恐後地匆匆避散。
沒有在意那些四散而逃的倉皇視線，冷漠的目光從天際投落，雖然無形無質，但剎那間卻讓整片天地彷彿都變得一片死寂。
………………
窮奇地窟，數道虎首人身的雄壯身影正在另一位虎族仙人的帶領下朝着地窟深處艱難行進。
事實上，早在察覺到陣法出現破潰時，他們就已經用最快的速度趕往了地窟，但幾乎要填滿整個地窟的猩紅血霧卻極大地減緩了他們的行進速度。
即使是仙級存在，也做不到完全無視這積蓄了數百年之久的凶煞靈質，更別說隊列中的其他妖精了。
所以在耗費了差不多十餘分鐘，並沿途滅殺了高達兩位數往上的癲狂妖精後，他們這才堪堪抵達了核心空間附近。
看着虛空中那道仍在向外不斷傾瀉着海量血霧的空間裂隙，位於隊列前方的虎仙面色極爲難看，破口持續瞭如此長的時間都還未修復，這說明鎮守在空間內部的府君到現在都未能順利解決掉入侵者，甚至於情況可能更糟。
“依舊聯繫不上府君那傢伙嗎？”
“大人，地窟內滿溢的凶煞靈質侵蝕性實在太強，常規連接已經全部中斷，哪怕是心靈系的映照也完全感應不到府君大人的狀態，所以……”
“一羣廢物！”
喝罵一聲，領頭的虎仙回身瞥了眼後方這羣面色發白的族人，還想繼續說些什麼時，一聲兇戾咆哮卻猛地自心頭炸開。
“這是？！”面上的憤怒之色微僵，待反應過來這聲咆哮所代表的意義後，他那琥珀色的瞳孔內便只剩下了難以遏制的急切狂熱。
“窮奇！這是神獸窮奇降生時的宣告，真的成功了，終於成功了！”
“全體放棄休整，放棄防護，不惜一切代價立刻趕往陣法中樞，出發！”
話音未落，他就已經化作一道殘影硬頂着傾瀉而出的血霧直直撲進了那道寬闊的空間裂隙之內，身後的數名妖精在對視兩眼後，也咬着牙連忙跟上。
涉及到窮奇，他們的生命可遠遠比不上族羣的未來，所以哪怕以死亡爲代價，他們也必須將那頭新生的窮奇給完好無損地帶回族內。
血霧對生命神智有着極強的侵蝕性，但倘若連死亡都不存在畏懼時，區區血霧便再也阻擋不了他們風馳電掣般的衝刺速度。
在短短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內，所有的妖精便盡皆穿透了核心空間外圍處的血霧幕牆，大致掃了眼空間內部那滿目瘡痍的破碎大地，來不及細細探查，他們又齊齊朝着天穹處的血色雲海沖霄而去。
三分鐘後，甩開掉所有累贅的領隊虎仙率先抵達了陣法中樞附近，可放眼望去，昔日懸浮於霧海深處的猙獰心臟早已不見了蹤跡。
原處只有一名背生烈焰羽翼的高大身影，其中一手提溜着一隻巴掌大小的黑色‘幼虎’，而身後則漂浮着一面兩米左右的精美圓鏡。
漩渦狀的星雲在平整的鏡面上緩緩旋轉，使其看上去神祕異常，不過相比於那面圓鏡，這位虎仙對高大人影手中的黑色幼虎無疑更感興趣，如果沒有判斷失誤的話，那這隻幼虎大概率就是他們耗費數百年光陰才得以僥倖孕育出來的神獸窮奇。
四目相對，還不待匆匆趕來的虎仙開口，手提幼虎的高大人影只是一個退步，其半個身子便生生鑽進了後方的鏡面之內。
“止步，人類！！”
厲喝聲並未能阻止徐嶽邁步離開的進程，看着遠處正在瘋狂接近的身影，他晃了晃手中被強制進入睡眠的黑色幼虎，淡淡道：
“你似乎來晚了一步，收穫很不錯，後會無期。”
話落，他的整個身子便完全沒入到了鏡面之內，穿行之處只餘下殘留的幾縷漣漪仍在不停迴盪。
然而下一刻，徐嶽的上半身又從鏡面內猛地探出，只是手中赫然多出了一顆已然激活了25秒之久的太陽神阿波羅。
看着不遠處在阿波羅的恐怖震懾下強行止住腳步的又一名虎族仙人，徐嶽的嘴角處緩緩勾勒出了一抹危險的弧度，接着他手中那顆馬上就要引爆的微型太陽便朝着對側狠狠擲出。
“再見！”
“不！！”
“轟！！！”
如此近的距離，如此短暫的引爆時間，這位氣勢洶洶的虎仙甚至只來得及發出一聲驚恐的怒喝，接着無窮無盡的光與熱就將他給轉瞬蒸發。
當然，不僅僅是他，後方更多的虎族妖精，乃至於整座核心空間，甚至是外界的窮奇地窟，如今都在這枚盛放的烈陽面前競相崩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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