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转到主要內容

第103章 沉冤

作者:未知
白云暖用尽全身力气推开真娘,扑到心砚身边去,她看着心砚的手,那手已经腐烂,露出白骨森森。如果說溺水之人在水中浸泡得久了,肌肉是会肿胀变形,可是短時間内就溃烂见骨,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心砚是落水不久连夜捞上来的。除非是落水前這手就已经溃烂了,再经過湖水浸泡,才可能烂出白骨! 白云暖整個人惊跳起来,迫不及待捋起心砚的袖子去看她的手臂,触目惊心!又去撩她的衣裳,同样触目惊心!片片淤紫,点点烫伤,处处红肿……這些伤痕因为肌肤在水中的浸泡而越发明显突兀。白云暖只觉有根绳子重重一拽,五脏六腑就被扭到了一起,痛到全身痉挛发憷。 窗外,秋风肆意地吹着,把窗框叩得簌簌作响。 白云暖张着口,像一只痛失伙伴的困兽,除了干嚎,還是干嚎。温鹿鸣瞅着她的身子缓缓下坠,疾步上前,一把横抱起她。四目相对,但见白云暖眼裡那原本清澈的眼白瞬间就血红一片。 小姐竟是痛到极处,流出血泪嗎? 温鹿鸣撼然,白云暖却是头一歪,昏在了他怀裡。 瞬时,屋子裡呼唤声一片:“小姐!小姐——” ※ 王家,王丽枫的闺房之内,窗子未开,蜡烛未点,一片黑洞洞的。 允姑推门走了进去,见王丽枫端坐在床沿上,就像新婚那日一样,双掌交握放在膝上,腰脊挺得笔直。只是那时,满目喜庆的红色,這时,却是一片萎靡的昏暗。少夫人在這昏暗中,就若一尊漆黑的雕塑。 允姑要去开窗,王丽枫道:“别开!” 允姑一顿,只好点亮了壁上的灯。 一灯如豆,光华虚弱,允姑终于看清了王丽枫的面容,她是那样娴静如水波澜不惊地坐着,却是一潭死水,毫无生气。 “心砚的尸身已经被白家的人接回去了。”允姑上前道。 王丽枫面无表情,紧紧攥着手裡的玛瑙镯子,那镯子是她从心砚的手腕上脱下来的。心砚被捞上来时,身子在水裡泡得有些发肿,所以她从她的手腕上捋下這镯子很费了一番劲,還掀开了她手上原本溃烂的皮肉,裸露的微微的白骨令她吐了好久。 此刻,這镯子在她两手间被捂得发热。 见王丽枫紧咬住唇,脸上现出凄惶神色,允姑便安慰道:“少夫人不要烦心,心砚那贱蹄子是咎由自取,她先是招惹少爷,又教唆少爷一起跳湖,实在是罪该万死!现在终于死了,都是她自作孽不可活!” 允姑一脸幸灾乐祸,王丽枫蓦地抬起头来,允姑倒抽一口凉气,少夫人看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深恶痛绝。 王丽枫就那么灼灼地瞪视着她,半晌,终于一字一顿问道:“你昨夜对心砚做了什么?” 允姑一凛,“少夫人,不管我做什么都是为了少夫人好!” “可是我不想她死啊!”王丽枫低喊了一声,终于滚滚落泪。豆大的泪珠断了线般滚淌在她煞白的面颊上,然后允姑听见她已然沙哑的声音:“虽然她和振轩有私情,我被妒忌蒙蔽,我伤害她,折磨她,可是我绝不会对她做出那样下三滥的手段,奶娘,你怎么可以唆使院公对她做出那样的事情?” 允姑双脚抖了抖,心绪沉浮:少夫人竟然连這一茬都知道了,定是院公见心砚投湖自尽,受不了良心煎熬向她自首。 王丽枫继续道:“院公說你游說他时,他原不肯的,奈何你在他的酒裡下了药,他才会对心砚做出猪狗不如的事情,现在心砚不堪受辱,投湖自尽,院公也不堪良心谴责要去官府投案,說是一命抵一命,被我阻止了。人已死,院公若去投案,对心砚名声无益,不如息事宁人,院公已经和大哥告辞,羞愧回乡了。想院公在王家数十载,从无差错,却在一把年纪时行差踏错這么一大步,晚节不保,情何以堪?奶娘,你让院公日后午夜梦回如何自处?从今往后,只怕他那样厚道的人要日日活在自责与阴影中了……” 允姑双脚一软便跪在王丽枫跟前,嘴裡喃喃唤道:“少夫人……” 她的少夫人的心思实在是海底的针,令她无论如何都看不懂,摸不透。 王丽枫举起手中的玛瑙镯子,含泪苦笑了一下,這镯子是在佛祖跟前开過光的,白振轩用心良苦,用情至深,却依然保不住心上人的命。 爱,是福祉,亦是灾难。 心砚是個有福之人,一届丫鬟却得少爷痴心一场;她又是個无福之人,她终究承受不住這样的深情厚谊,而搭上自己的性命。 心砚,你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想起昨夜月光下,白振轩那样绝决地跟随着心砚的步伐,纵深跃入湖水,王丽枫到此刻都无法从震动中回神。白振轩落湖之举到底是如允姑所言的殉情,還是如自己所言的下湖救人?她心裡明镜儿似的,只怕自己自欺欺人的成分要多一些。 “奶娘,你可能觉得我奇怪,你可能不懂我的心思,因为我在当局者时我也不懂,只是现在我突然明白了我自己。我为什么在半夜的书房外,透過窗子看书房内的心砚和振轩,你侬我侬,深情如水,却沒有冲动地推门进去,亲手毁掉那温馨的画面,因为潜意识裡,我觉得我站在窗外,站在角落裡,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们的美好也挺好的,窗外的位置也挺适合我的。我也突然悟到,我为什么在病重行将弥留之际,亦要跟阿暖讨要心砚,因为当夜半,我在我的枕畔看着心砚的睡容之时,心裡从未有過的踏实。她是爷心尖儿上的人,她躺在我的身畔,我离爷的心就可以近一些,近到近在咫尺。你或许以为我将心砚留在身边,是为了防止她和爷见面,你错了,我只是想看着她,她是爷喜歡的人,看着她,我便能体会到爷看着她时满怀的好心情,我只想重温一下爷的好心情……” 允姑确是一头雾水了,少夫人說她不懂,她的确是不懂啊!少夫人的心思是何等怪异,她不懂!她不懂! 王丽枫将那只玛瑙镯子套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她起身,娴静地走到允姑跟前来,从地上扶起惶惑的允姑,凄然一笑道:“奶娘,你抚养我一场,伺候了我這么多年,就像我的亲娘一样,只是我终究是要辜负你的养育之恩了……” 王丽枫浅浅笑着,一如雨后斜阳,虚弱,令人心疼。 允姑蹙眉,颤声唤道:“少夫人……” 王丽枫将允姑抱在怀裡,在她肩上道:“我是白家的媳妇,我要回白家去面对我的对错恩仇,承担我该承担的责任,亦或报应,只是奶娘,我不能再带你去了。” 犹若晴空霹雳,允姑惊痛地喊了一声:“少夫人!” 王丽枫放开了允姑,抬起头,淡淡笑道:“你就当我是個不孝的孩子,让我为了我的爱情辜负你的养育之恩吧!振轩他一直都不喜歡你,奶娘,我知道你疼我,必会成全我的……” 王丽枫說着,泪便落了下来。 允姑的泪早已如雨水滂沱,她喃喃唤着“少夫人”,泣不成声。 ※ 白云暖醒了過来,见自己已经置身听雨轩自己的卧寝之内。 屋裡点着灯,紫藤守在床前,已经趴在床沿上睡着。白云暖抓了件外套披在她肩上,自己则下床走出裡间。 推开厢房的门,但见夜幕黑压压地落下来,整座听雨轩的花木石泉都成了浓淡不一的水墨。 想到心砚,心口便是一阵巨疼。白云暖倒吸一口凉气,抚着心口,便跌跌撞撞向梅香坞跑去。 她要知道父亲母亲会如何处理心砚的后事,绝不能像对待普通奴才那样草草埋了。 进了梅香坞的裡间,见室内灯光雪亮,父亲正喂好了药,母亲正替哥哥掖着被子。她双脚一软,便跪在了地上,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 白玉书和白姜氏一震,都来拉她。 白玉书道:“你這是怎么了?刘郎中說了你哥哥性命无碍,只是暂时不能苏醒而已。” 白云暖摇头,“不为哥哥的事,为了心砚。” 白姜氏叹了一口气,“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当初我提议让心砚伺候你嫂嫂,你执意不肯,原来她究竟不是良人。” 白云暖想起心砚满身的伤痕,心口便灼烧得厉害,她只能使劲捶打自己的心口,才能让自己冷下来,她艰难地喘着气道:“长嫂是咱白家的媳妇,是哥哥的妻子,如何追究得她?只求父亲母亲厚葬心砚!” 白云暖說着便磕下头去。 白姜氏和白玉书互视一眼,二人一齐扶了女儿起身。 白姜氏道:“那丫头是你救进府内的,如今不得善终,你心裡沉痛我們当然理解,横竖依了你就是,如何操办,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让真娘帮你。” “有什么要帮的,還可去找温鹿鸣。你知道你哥哥现如今這样,父亲母亲实在沒有心力去管一個丫鬟的后事。”白玉书道。 白云暖点头,止不住泪纷纷而落。父亲母亲能答应让她将心砚的后事办得热闹一点,已经是极端宽宥纵容她了。 于是心砚的后事便如小户人家丧女一般小操小办了一把。也有棺材入殓,而不是一顶草席裹尸;也有丧乐敲敲打打,而不是一抔黄土随意埋了。只不過這一切都是在白家之外,另租了個灵堂布置的。 前后弄了两日,终于让心砚入土为安。 心砚的墓地是白云暖让温鹿鸣去精心挑选的,在洛县城外五裡坡头。坟头,立着写上“妹妹心砚之墓”的木碑。 父母兄长俱在,白云暖不能给心砚穿素服,带白花,只是穿了件雅素的衣裙。 秋风中,山坡上柿子树安静挂满小灯笼般的柿子,令秋的肃杀多少添上一点生机。 柿子树下,白云暖和温鹿鸣并肩而立,看着坟头白幡在秋风中飘飞,白云暖心裡默說了无数個“对不起”。温鹿鸣道:“阿暖,回吧!天凉了,万一着凉,世伯和世伯母已经为着白世兄的事情分身乏术,你可要保重自己。” 紫藤站在远远的地方,手裡捧着披风,盯着白云暖和温鹿鸣的背影发怔。小姐美人胚子,温公子也丰神俊雅,若抛开家世门第,其实,小姐和温公子在人品上更加般配呢!但是眼下,自己做了章乃春的细作,也不能不替章乃春筹谋。 见白云暖和温鹿鸣都回過身来,紫藤忙将披风捧上去,替白云暖披上,温鹿鸣竟不由自主就上前替白云暖系上披风的带子,紫藤有些吃惊。 于是這夜,信鸽飞进白家园子时,紫藤在给章乃春的字條上除了记录白振轩的伤势进展、心砚的后事已毕之外,還加了一條:五裡坡墓前,温鹿鸣为白小姐亲系披风带子。
首頁 分類 排行 書架 我的

看小說網

看小說網是您最喜歡的免費小說閱讀網站。提供海量全本小說免費閱讀,所有小說無廣告干擾,是您值得收藏的小說網站。

網站导航

热门分類

© 2023 看小說網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