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17|
施瑤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中光怪陸離,形形色色的人影如同走馬觀花一樣,她記不清自己究竟夢見了多少人,唯一記得一清二楚的是她夢見了謝十七郎。脾性不定的謝十七郎,暴躁的謝十七郎,溫柔的謝十七郎,還有她跳崖時的謝十七郎。
她想她大概不會忘記謝十七郎當時的眼神,一輩子也不會。
他是那樣的驚慌,那樣的害怕,那樣的恐懼。
若不在意,便不會驚慌,便不會害怕,便不會恐懼。
她的死換來他的在意,她覺得滿足了。如此她便不會再爲此糾結,爲此而覺得不甘心。從此,她施瑤不再欠謝十七郎。她用她的命抵了!
她施瑤一直不喜歡欠別人,更不像欠謝十七郎。
這樣,她就能理直氣壯地記恨他了!
如果再有相見的機會,她肯定要跳到桌案上,指着他的鼻子,說:“讓本姑娘當你的誘餌,你有問過本姑娘的意見嗎!讓一個姑娘家去送死,你謝十七郎怎麼做得出來!你根本不懂得怎麼在意一個姑娘,活該你這麼老了還沒娶媳婦!”
然後她就可以揚長而去了!
至於謝十七郎的表情如何,想必會精彩。但是也不關她的事情了!
“大郎,施姑娘是怎麼了?怎地一會笑一會哭的?”阿立站在牀榻邊,一臉好奇。說真的,他觀察施瑤很久了,這半個時辰內,她的表情就一直在變,也不知究竟做了什麼夢。
“阿立,你沒事幹是不是?”
駱堂放下書冊,白了他一眼。
阿立乃駱堂的貼身僕役。
說來也巧,駱氏紙一夜間名揚晉國,駱堂便受皇帝之命去了燕陽。沒想到皇帝見了駱堂之後,覺得此少年郎頗有才華,考察了他一段時日,破格提拔了,雖說商人從官在大晉是鮮少之事,但也不是未有。駱堂有此奇遇,也讓不少人羨慕到了極點。小半月前,駱堂受命前往秦州安豐縣。
安豐縣乃秦州中心城洛豐附近的小縣城,人口倒也不多,此番駱堂前往安豐是要去當官,乃安豐縣令,說是個八品從下的小官。
駱堂可謂是春風得意,受命之後,去戶部辦理了手續,便騎着小馬,帶着兩三僕役,慢悠悠地前往安豐縣了。
燕陽城離安豐縣自然遠得很,不過駱堂離上任的時間還遠着,所以他也不着急,捨棄了官道,挑了難走的山道,邊走邊賞風景,美名其曰閱歷。
一日,駱堂打着小馬,帶着僕役走到了一處人煙鮮少之地。那地兒人沒多少,只有密佈的叢林和急湍的河流,擡頭一看,乃一斷崖。
駱堂沒有多想,繼續往前去。當他見着人煙時,阿立忽然大叫:“大郎!有女屍!”
少年郎正值年輕,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時候,加上如今鮮衣怒馬的,駱堂還以爲自個兒發現了什麼百年難得一遇的千古奇案,興沖沖地問:“是無頭女屍嗎?快點撈起來!”
豈料一扭頭,他傻了眼。
這這這不是故人嗎!
阿立說道:“大郎,我們什麼時候啓程呀?都在樊城待了小半月。大夫都說了施姑娘一時半會醒不過來的,醒不醒得來得看她的命數,若是她一直不醒的話,難不成大郎就不去上任了嗎?離上任的時間只剩大半個月了,若不準時到達安豐縣,是要受罰的,到時候很有可能會罷免,我們駱家就會祖上無光了!”
駱堂又白了他一眼。
“你再這麼囉嗦,我就不帶你去。青城離安陽縣不遠,就五日的路程,不急。她是我們駱家的恩人,有困難的時候自然要伸手相助。到時候倘若她醒不來,我們便帶着她去安豐縣。”
阿立沮喪地說:“大郎不可!你還沒成家呢,帶着昏迷的姑娘去上任多奇怪呀,家裏老爺吩咐小人了,讓大郎早日成家,爲駱家開枝散葉,兒……”
“打住,你再念叨下去,你就不用跟本官去安豐縣了,劈柴和照看她,你選一個。”
阿立隨即說道:“小人去照看施姑娘!一定好好照看。施姑娘一醒來,小人立馬告知大郎!”
駱堂繼續撿起書冊,看安豐縣的風俗人情
好一會,他微微擡眼看向牀榻上的施瑤。
沒由來的,有些怔忡。
在河流上撿到她,也不知是不是緣分。
駱堂那麼一說,阿立當即盡心盡力地照看施瑤,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生怕錯過施瑤睜開眼的瞬間。他其實真的很苦惱,雖說施氏是他們駱家的恩人,但她明明也是墨城王的人呀,撿到墨城王的人第一時間不應該是讓人向墨城王傳遞消息麼!然後第二步纔是找大夫嗎!
可大郎直接省略了第一步,就直接做了第二步,而且目前看來絲毫沒有補上第一步的打算!
阿立暗自腹誹,女人長得漂亮就是會惹事!老爺說得對,他們家大郎要找媳婦的話,一定要找個不漂亮的,會持家的,賢良淑德是最好不過了。
忽然間,施瑤的手指動了下。
阿立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覺,使勁地擦了擦眼睛。
這個時候,牀榻上的施瑤緩緩地睜開了眼。
阿立掐了自己的臉頰的,大叫一聲!
駱堂“啪”的一下,將手中書冊重重一拍,“阿立,別吵!再吵就把你扔出去!你這麼聒噪到底學了誰!以後到了安豐縣,你可不能這樣,有損本官的官威!你在燕陽城的時候什麼東西都沒學到嗎!”
阿立想說小人這麼聒噪還不是學到大郎您麼!但這話他沒說,他興奮得跳了起來,喊道:“不不不!大郎大郎,施姑娘醒來了!您快來看看!她睜開眼了!”
駱堂先是一愣,隨後是一喜。
他三步當兩步地奔到牀榻邊。
阿立說道:“大郎,我去找大夫來看看。”說完,一個箭步衝了出去。房間裏頓時只剩下駱堂與施瑤兩人。施瑤很久很久沒有回過神來,她以爲自己從斷崖上跳下,又一頭摔進那麼急那麼冷的河水裏,沒摔死也也會凍死,可是現在一睜開眼,她……好像看了一個故人?
她說:“駱堂,你不是在燕陽嗎?怎麼你也死了?是不是犯了什麼罪……”
駱堂瞠目結舌。
哪有人一睜眼就詛咒人家死了的!
他沒好氣地說:“你睜大眼睛看清楚,這裏不是地府,是秦州樊城。你沒死,很幸運的是,你遇到了我。我把你救起來了。”
施瑤反應過來,她的眼珠子慢慢地轉向了另一邊,看到是客棧的佈置後,她才緩過神,剛想坐起來的時候,只覺腦袋疼極了。她倒吸一口冷氣。
駱堂連忙按住她。
“別亂動,你摔下來的時候磕到腦袋了,還沒完全好。”碰觸到她微涼的臉頰,他嚇得連忙縮回了手,目光瞟向另一處,說:“總之,你別亂動!”
施瑤應了聲,安安靜靜地躺着,也不說話了。
駱堂好一會纔敢看向施瑤,見她沉默,又覺得有些尷尬。可是他沒問她爲什麼會從斷崖上摔下來,至於答案是什麼,從她的夢囈中便顯然易見了。
他輕咳了聲,說道:“大夫很快就來了。”
施瑤說:“我除了腦袋還有傷到哪裏?”
駱堂想了想,道:“你也算是命大了,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就磕到了腦袋,也沒瘸也沒少胳膊。大夫說你腦袋有個包,只要那個包消了便沒事。至於要多長的時間,大夫說沒準。”
很快的,大夫過來了。
大夫把了施瑤的脈搏,驚奇地道:“姑娘真是命大,竟然這麼快醒來了,若換了尋常人,恐怕沒半年都醒不來。我給姑娘開個藥方,你先喝一個月,待腦袋上的包小了一點再換其他藥方。腦袋上的包可會疼?”
施瑤點頭。
大夫說道:“其他地方呢?”
施瑤搖頭。
大夫又仔細地把了一次脈,說道:“還好還好,這個包只要消了就沒什麼大礙了。不過若是不消的話則有些麻煩了。”他頓了下,倒是駱堂緊張地問:“什麼麻煩?”
大夫說道:“包長在此處,若長時間不消的話,可能會影響姑娘的眼睛。不過只是可能而已,只要好好地服藥,一般而言都會消失的,還請姑娘放寬心,養病除了按時服藥之外,最切記的便是心平氣和,莫要想太多。”
阿立送了大夫離開。
施瑤看向駱堂,問道:“我昏迷多久了?”
駱堂說道:“大概有半個月。”
施瑤沉默了下,又問:“有人找我嗎?”
駱堂說道:“這個……我倒是不太清楚,我並沒有留意外面的消息,且樊城位置偏僻,消息也不太靈通。如果你想知道墨城王的消息,我可以幫你打聽。”
“不用。”她揉了揉額穴,道:“駱堂,謝謝你救了我。我有個不情之請。”她微微一頓,誠懇地道:“你救了我的消息,請別向任何人透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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