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施瑶刚从仆役口裡得知消息,次日谢十七郎便回来了。门口的两個仆役告诉施瑶,与郎主一同回来的還有一位贵人,至于是何方神圣,两個仆役却是不得而知。
施瑶也不以为意。
她半点也不关心是谁和谢十七郎一起回来了,在燕阳城裡她什么贵人沒有见過,不管是什么贵人,只要能让谢十七郎忙得无暇自顾的便是她的恩人!她愿意早晚磕三個头,等她身上有钱傍身后,再早晚三炷香供奉在神台之上!
仿佛鬼神听到了她内心的渴望,接连数日,她所居的秋梧院风平浪静,连阿葭姐姐也沒有来寻她了。不過想来也是,谢十七郎已经回来了,身为宠妾自然是要陪伴在郎主身边的,更何况還有一個对墨城王妃之位虎视眈眈平玉公主。
施瑶稍微安心了一些。
估摸着谢十七郎是记不起她来了。
如此甚好,甚好。
只不過很快的,施瑶又开始发愁了。正因为谢十七郎回来了,阿葭不敢带她出去,也无暇助她偷偷离开王府,更不要說因为府裡郎主归来,除了不知何方神圣的贵人之外還有個当今圣上的掌上明珠平玉公主,所以此时此刻王府守卫格外森严,裡三层外三层的侍卫,小贼若是进来了只怕插翅难飞。
甚至连平日裡会在送饭期间与她搭话的两位仆役都不敢与她多說什么了,生怕一言一行会被他们家郎主晓得,每次送饭眼裡含着千言万语,偏偏半個字都不敢說。
施瑶恨恨地咬了一口馒头,只觉食之无味。
她坐在窗前,望着湛蓝的天色发呆。
秋梧院离后门并不远,只有一小段路的距离,她出去了数次,如今对那條离开墨城王府的小路是再熟悉不過,闭着眼睛她也能走出去。在外头的好几次,她都有想過摆脱掉阿葭的侍婢,她偷偷溜回边疆。
可理智拉住了她。
谢十七郎掳她而来必有目的,像谢十七郎這样的人不达目的必然是誓不罢休的。她若逃了,除了连累阿葭姐姐之外,自個儿如同谢十七郎口中的鼠类,他挑眉看戏,看够了再捉回来,兴许到时候還要受些皮肉之苦。
思及此,施瑶便也作罢。
一個馒头入肚,忽有一只灰鸽扑腾着翅膀停在院墙之上。
施瑶心中登时一喜。
這是她与骆堂的约定。
倘若她的方法起效了,骆堂便放一只灰鸽进来,她见到了自然就晓得。如今她见到了灰鸽,也就是說她的方法在巫医身上起效了。
施瑶关上了窗子。
她沉吟着。
既然方法起效了,骆堂也该给她一部分的金了。当时她和骆堂约好的,就在墨香楼的甲字号房裡相见。
施瑶這边正愁着如何偷溜出去时,谢十七郎那边便来了好消息。次日,门口的仆役来送午饭的时候,终于开口說了话。這让施瑶从中察觉到了一丝机遇。
她试探地问道:“今日郎主可是在陪平玉公主?”
仆役說道:“听闻平玉公主說要去红荷亭赏荷花,缠了数日,今日总算出门了。”
施瑶问:“郎主也去了?”
仆役笑道:“自然是的,如今府裡有谁不知平玉公主心悦于郎主?平玉公主在燕阳城什么荷花沒有见過?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话音一落,他登时有些尴尬。
他仔细打量着施瑶,看不出她此刻的神情。
施瑶又问:“阿葭姐姐也去了嗎?”
仆役轻咳一声說道:“那贵人也去了,姑娘,你莫要担心。若是郎主真的看得上平玉公主,早就娶了她当正妻了。”
施瑶扯唇一笑,說道:“多谢安慰,我有些乏了,想一個人静一静。”
仆役连忙道:“姑娘你好好歇着。”
待屋门一关,施瑶就将床榻的纱帘垂下,薄被抖开,往裡头塞了一個长枕,远远望去,倒像是有人睡在裡头,只要不靠近便发现不了。
施瑶在心裡算着時間。
今日贵人们都出去,府裡的守卫就会松散得多。
既然去红荷亭赏荷,上回阿葭姐姐也說了,傍晚时分的荷花才能称之为红荷,所以谢十七郎与平玉公主他们一定会在傍晚后才回来。墨城王府离墨香楼不是很远,她只要成功躲开守卫离开王府,最多一個时辰便能回到秋梧院了。
多亏了前几次离开秋梧院奔往后门时,施瑶有所留心。今日她假装阿葭姐姐的侍婢偷溜出墨城王府的时候,格外顺利,后门的守卫并未察觉到什么,问了几句便放她离开了。
小半個时辰后,施瑶到达了墨香楼。
骆堂果真在甲字号房裡等着她。
施瑶开门见山便道:“君子一诺驷马难追。”
骆堂道:“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又岂会缺了你的钱?”說着,他嘀咕道:“住在王府裡還跟掉进钱眼裡似的,在王府裡定是個不受宠的。”
施瑶瞥他一眼,說道:“骆郎可是以为我耳聋?”
骆堂重重一咳,道:“我先给你三百金,如今只是略有起色,”顿了下,他又道:“你還是得向墨城王提起我的骆氏纸,不管有沒有用,兴许墨城王就真的看上我的纸呢。”
施瑶嘴角一抖,說道:“若有机会,我定会向王爷提起。”說着,她唤来阿盛与阿兴,說道:“你们且用两百金在墨城偏僻之处购一座房屋,记在骆郎的名下。”她又道:“以后你们两人便住在那一座房屋裡,我若要差遣你们时自会去寻你们。”
虽然骆堂可以帮她养着自己的人,但是长久下去,也不是個办法。她需要人和钱,一是为了在谢十七郎死后她可以自己立足,二是为了更方便给家人传信。
她收下剩余的一百金,准备离开甲字号房。
此时,她心裡难得有了一丝轻松。
打从被掳来墨城后,她便事事不顺,如今终于有一件事是按照她所希望的方向走着的,這如何能让她不欢喜?
骆堂拦住她,道:“拿了钱就走了?”
施瑶瞅着他,說道:“不然呢?”
骆堂登时无言以对,眼前的少女說得如此理所当然,如此理直气壮,好像的确沒什么不对的地方。但是很快的,骆堂又回過神来,說道:“我叫了几样吃食,吃過再走吧。”
施瑶摇首:“我是偷溜出来的。”
說着,她迈步走向雅间的门,正要推开离去时,倏然响起了数道声音。
“无论是什么食肆,本……本姑娘必定要最好的雅间。翠枝。”
“掌柜的,這儿有一百金,還請将无关人等驱逐,今天的墨香楼由我們姑娘包了。”
“這……這……”
施瑶蹙着眉头,心想着哪儿来的刁蛮千金,而且這声音似乎還有一丝耳熟。她正這么想着,紧接着响起了另外一道清丽的嗓音,“玉姑娘何必为难掌柜与小二?不過是雅间而已,坐一会便走了。”
此话一出,施瑶顿觉轰雷劈下,将她劈了個正着。
是阿葭姐姐的声音!
而另外一道嗓音难怪耳熟,她听過的!
在宫中夏日宴时,她心尖上的闲王身边坐着平玉公主,她羡慕得不得了,但也只能默不作声地看着平玉公主在闲王身边撒娇,一声一声地喊着“皇叔”“皇叔”。
对!就是這样的声音!
平玉公主与阿葭姐姐都在,岂不是說明……谢十七郎也在?
施瑶的心重重地咯噔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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