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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作者:淡樱
顶点两阕春!

  有了前车之鉴,這一回押送施瑶回墨城的两位仆役不敢再有所松懈,施瑶在马车裡度過了暗无天日的三天。第四天的时候,她终于见到了阳光,同时也到了墨城。

  施瑶被一侍婢带到一间院子裡。

  院子是四方的,庭中种了一棵枣树,树下有石桌石椅,還有一只白猫在桌上眯着眼,看起来很是慵懒。瞧见施瑶,倒也不怕生,懒懒地高傲地瞅了她一下,又继续眯眼。

  施瑶還来不及多看,就被侍婢催促着走进了屋裡头。

  施瑶问:“你们王爷何时归来?”

  侍婢說:“不知道。”

  施瑶又问:“我在這裡可以做什么?”

  侍婢又說:“不知道。”

  施瑶這下明白了,這侍婢是一问三不知,无论问什么肯定问不出個所以然来,于是乎她不问了,直接走到榻上闭眼歇息,一副悠游自在的模样。

  她想通了。

  墨城王掳她過来,定然是有目的可图的,上次他问了她的梦,估摸着是跟鬼神托梦有关。既然是有所图,也就是說她目前的性命是无忧的。

  是以,既来之则安之。

  那一场惨死在街头的梦告诉她,做人嘛,最重要的是有命活着,其余不重要。

  施瑶這一觉睡得很香。

  算起来,她已经有将近两個月沒有沾過床了,上一次睡在床榻上還是沒有抄家之前的事情。之后游街示众,流放边疆,再是被掳,夜裡不是睡在地上就是在马车上,沒有一觉是睡得踏实的。

  如今虽然境况不明,但是好歹在墨城王回来之前她是安全无忧的。

  施瑶醒来后,天色已经全黑。

  屋裡的桌案上搁了一個漆木雕花托盘,上面有一碗稀粥和两個馒头。施瑶摸了摸盛粥的小碗,已经凉了,显然是放了不短的時間。

  施瑶嘀咕了一声。

  “真是小气吝啬。”仗势欺人就算了,掳她也罢了,在吃食上還跟牢饭一样,牢房裡行刑前還能吃一顿好的吃食呢!之前抄家收监时,隔壁牢房裡的犯人最后一顿吃食有鱼有肉有酒,以往還是贵女的时候吃什么都要精致好看的,如今成为戴罪之身,不由格外想念過去的吃食,不用好看也不用精致,有肉就好了。

  她现在特别馋,特别想吃肉。

  施瑶就着凉了的稀粥,吃完了两個硬邦邦的馒头。之前她藏在怀裡的十六個馒头都被无情地收走了,施瑶只觉失策,早知会被收走,当初就该把它全吃了,想必那十六個馒头现在不知在哪只野狗的肚裡呢。

  人不如狗。

  這四字一出,施瑶心酸地推开了窗子。

  今夜无月,夜空中星星点点密布,万裡无云。她想起過去的日子,又想起了梦中的日子,她重重地叹了几声。

  蓦地,有一股肉香味席卷而来。

  施瑶咽了口口水,她左望右望,见周遭并沒有侍婢看守,悄悄地离开了屋子,一路循着香味而去。

  穿過石桥,走過花丛,施瑶踏进了竹林裡。

  有夜风拂来,肉香夹杂着竹叶的清香袭来,施瑶的肚子不由咕咕作响。她加快了脚步,只见今早见到的白猫窝在一株青竹旁,還是用那般高傲的眼神看着她,懒懒地“喵”了一声。

  “吱吱。”

  一道清亮的嗓音响起,方才還是慵懒高傲的白猫倏然变得精神,喵喵地叫了几声,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

  紧接着,一抹胭红色的身影出现在施瑶的面前。

  施瑶不由一愣。

  眼前的姑娘穿着胭红色水仙纹的衣裳,质地是极好的,饶是见惯了燕阳城中上好的锦缎,可她此时也分辨不出這姑娘身上到底是什么锦缎,织法太過奇怪,可是却有一种异样的美感。再瞧她的容貌,妍妍似娇花,看起来像是跟她同個年纪的。

  胭红衣裳的姑娘抱起了白猫,用微妙的目光打量着施瑶。

  瞬间,施瑶就明白了。

  這样的眼神在燕阳城裡她是见得多了,每次家中来了年轻貌美的妾侍,旧人都是用這般微妙的目光打量新人。

  施瑶轻叹一声,說道:“你不必担心,我……我是被掳来的,定不会威胁到你的地位,”說着,她打量着少女的容貌,登时有种惺惺相惜之感。传闻墨城王喜爱玩弄少女,眼前這位姑娘看起来像是還未及笄的,容貌又如此艳丽,估摸着也是墨城王的妾侍或者通房,“我只是饿了,闻到了肉香味,所以……”

  她的肚子很应景地响了。

  少女忽然笑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施,单名一個瑶字,蓬莱瑶台的瑶。”

  少女弯眉一笑:“我单名一個葭字,蒹葭苍苍的葭,你看起来比我小,還未及笄吧,”见施瑶点头,她含笑道:“你唤我一声阿葭姐姐吧,既然进了王府便都是一家人。”

  施瑶眨眨眼,喊了一声“阿葭姐姐”。

  少女眉毛笑成了月牙儿,說道:“我正好烤了点兔子肉,你過来一起吃吧。”

  施瑶吃饱喝足后,心满意足地打了個饱嗝。声音一落,施瑶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若是以往在燕阳城裡,這样的行为是绝对不允许的,阿娘定会說自己沒有身为贵女的教养。但是那一场梦裡,在世间裡颠沛流离的,什么贵女都抛之脑后了。

  她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问:“你是什么时候进的王府?”

  她记得梦裡的传闻是墨城王年将而立,身边连個侍候的丫环都沒有,如今看来传闻不真,這身边不就有個水灵灵的美人儿么?且长得如此好看,兴许是那墨城王藏着掖着的,所以才会有那样的传闻。

  阿葭說道:“半個月前。”

  施瑶好奇地问:“你……你也是跟我一样被掳来的么?”

  阿葭叹气道:“也算是吧,来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只盼着哪一日可以离开此处。”這话一出,施瑶顿时就有了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她握起阿葭的手,說道:“你莫要担心,总有一日可以离开的。”梦中的墨城王在两年之内就会死于□□,也就是說只要她熬過這两年,什么事情都能解决了!

  阿葭看着施瑶,目光又开始有些微妙。

  “你是如何被掳来的?”

  施瑶沒有完全如实相告,毕竟只是初识,虽然同为天涯沦落人,但知人知面不知心,這种时候還是小心点为妙。

  她只挑了能說的部分,比如在庙裡与墨城王的第一次交锋,虽然她以惨败告终。

  岂料阿葭听了却捂嘴轻笑。

  她一本正经地道:“他……咳,郎主不喜歡别人唤他王爷,還有……郎主母亲的那一招的确对郎主无用,但是你是最幸运的一個,這些年来对郎主用過這样招数的姑娘還能安然无恙地进入王府,你也是第一個。”

  半個月后,墨城王从阳城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墨城王姓谢,族中排行十七,平日裡友人大多唤他谢十七郎。他几乎是将自己父亲的坏毛病通通都继承了,比如喜洁。

  一回到王府,谢十七郎做的第一件事是让下人备好热汤,沐汤了小半個时辰后才从浴池裡走出,小童侍候谢十七郎换上了新的衣裳。

  第二件事是用饭。

  谢十七郎在吃的方面有极大的追求,他父亲口味偏甜,喜爱吃甜食,因此還养了個郎君,唤作“田郎”,与甜郎谐音,作为搜寻甜食所用。然而谢十七郎的口味却与他父亲完全相反,他厌恶甜食,但凡有丁点甜味,他都受不了,定会沉着脸,使得厨子战战兢兢的。作为墨城王府上的厨子,做出谢十七郎所满意的吃食,是一件颇为困难的事情。不過幸好的是,经過多年磨练,厨子早已无坚不摧,谢十七郎的吃食通通都是他一手包办的。

  谢十七郎用過吃食后,在心腹白丰与白卓的提醒之下方想起了被遗忘在偏僻院落裡的施瑶。

  他沉吟片刻,起身道:“去秋梧院。”

  秋梧院正是施瑶现在所住的院落。

  而此时的施瑶正坐在院中枣树下的石椅上,手裡握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石桌上還搁着一盘点心,是荷花酥。

  荷花是施瑶夜裡在王府的荷池上偷偷采摘下来的,她发现入夜后,估摸着王府裡的侍卫觉得她不過是区区一個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所以夜裡的看管特别松,有时候甚至连個人都沒有。所以一旦沒有人看守,她便会悄悄地跑出去。

  這半個月裡,她還见過阿葭姐姐数次,手上的這本书也是阿葭姐姐给她带来的,也是阿葭姐姐告诉她半夜的时候东南方向最大的落霞苑裡的灶房不会有人,她才得以溜进灶房做了一篮子的荷花酥。

  她藏在屋裡,饿了拿出来吃上几個,若是想吃肉了,便去落霞苑的灶房裡将鸡圈的鸡砍了,阿葭姐姐說她每天都有份额,她一個人也吃不完所以吃了也沒干系。

  所以数日下来,施瑶的脸反而圆润了一些。

  每次想到墨城王两年内会死于□□之中,她一高兴就不小心吃多了半只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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