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秘密计划
谢襄一动不动,看着窗前学员们的目光更加集中了,可思绪却飘到了门外,甚至听到那人铿锵有力的走路声。
宿舍门被推开,顾燕帧走了进来,他走的热了,脱掉外套,又脱了衬衫,随意的将雪白的衬衣丢弃在床上,光着上身和谢襄搭话,“他们被罚是因为关押在禁闭室的那几個日本人?”
“嗯。”谢襄答了一声,下意识的回头看了顾燕帧一眼,又紧忙转回了头盯着窗外一动不动,脸颊染上了一丝绯红。
屋子裡空气不流通,十分闷热,顾燕帧笑眯眯的凑到窗前,谢襄连忙悄悄地往一边挪了挪身子。
“你怎么沒去?”顾燕帧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故意挨近了她问道。
“你不是說不能去嗎?”谢襄一阵无语,因为他的靠近声音骤然紧了,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外面那些做蹲起的可怜人。
顾燕帧一阵笑,笑声低沉,斜眼看她說:“很好,這回怎么這么听话?”
“我不是听你话。”谢襄立刻否定,想了一下,认真說:“我是有最起码的判断力。再說了,沈君山也沒去。”
顾燕帧的笑脸消失了,盯着她看:“沈君山不去,跟你去不去有什么关系?”
谢襄却反而因此找到了一個光明正大的理由,抬头直视他說:“沈君山不去,說明這件事有問題。”
那双漂亮的眼珠子裡清澈非常,如果知道了她的真实性别,任谁也会觉得這其实是個清秀佳人。
“我就不明白了,你凭什么那么相信沈君山啊,再說了,我不是也說了那帮人不靠谱,這件事有問題嗎?”顾燕帧一阵冷笑,看着谢襄的眼神就好像她犯了一個大错。
谢襄和他争吵惯了,毫不犹豫的就說:“你比他们更不靠谱!”
顾燕帧叹了口气,“我算明白了,在你心裡,就沈君山靠谱。”
谢襄觉得顾燕帧那声叹息很是刺耳,天知道這家伙抽了什么风,“对!他比那些人,比你,都要聪明多了。”
顾燕帧被她說的恼火,上前靠近谢襄,扬了扬了拳头,“你哪只眼睛看出来他比我聪明的?”
“你离我远点。”两人靠的這么近,谢襄满脸不自在,用胳膊将他向旁边推,“我說,你在屋子裡能不能穿件衣服?你知不知道任何动物最大的区别在哪裡?就是人知道羞耻,知道穿衣服,你成天光着身子走来走去,跟动物有什么分别?”
“大老爷们光個膀子怎么了?再說了,我不是穿着裤子嗎?来来来,我给你展示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光着身子!”
顾燕帧說完,利索的边解皮带边向她靠近,這下子谢襄再也受不了了,尖叫一声,转身就冲进了洗手间。
顾燕帧還不肯放過她,在外面敲了好一会儿门,還用一副十分不理解的语气在洗手间门口喊:“喂!你干嘛?”
谢襄皱着眉头,恍惚的一瞬间她還以为自己被顾燕帧看穿了,看着镜子裡的自己一身男装,蹙起眉毛摸了摸短短的头发,左右端详了半天。
“我洗脸。”
“你不是洗過了嗎?”顾燕帧就要伸手开门。
谢襄不說话了,眼疾手快的反锁了门。
顾燕帧在外面嘿嘿的笑,像是抓住了她的小辫子:“你头发還是湿的呢。”
一门之隔,裡面是气的砸门的谢襄,外面却是心情愉悦的顾燕帧,不知何时,逗弄谢襄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乐趣。
這一夜直到屋子外面的人都散了,谢襄才从卫生间走了出来。顾燕帧早早就上了床,埋在被子裡睡得香喷喷的,谢襄眯起眼睛走近看了他一会儿,回到床上,盘膝对着他。
朝顾燕帧扬了扬手臂,她打了個呵欠,望了一眼窗外的明月,又转头仔细的观察了一会儿顾燕帧的睡容,他睡得好香,一双天生的笑眼仿佛還残留着微笑的弧度月光透過玻璃洒在他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片阴影,使得他白日裡的玩世不恭全都褪去了,整個人都变得宁静安详了起来。
察觉到自己的目光在对方脸上停留過长,谢襄打了個寒颤,赶紧翻身睡下。這一晚上不知道多少人彻夜未眠,第二天谢襄醒過来的时候,发现顾燕帧居然早早的就醒了,正在洗手间哼着歌。
现在学校关押着三個众矢之的的日本人,表面上看起来平静,实际上人人心裡都打着小算盘。早上谢襄去食堂晚了一些,顾燕帧又偷吃了她的鸡蛋,不仅如此,面对谢襄的质问還狡辩,惹得看热闹的黄松和纪瑾一個劲的偷笑。
沈君山头一個吃完了饭站了起来,放下筷子起身向外走。
纪瑾连忙叫他:“你吃完了?”
“嗯”,男人低沉的声音像是有心事,谢襄抬头望向了他。沈君山垂着眸子,坚毅的唇角抿成一條直线,仿佛感到了落在身上的目光,微微抬眼朝她看過来。
這個眼神让谢襄回想起许多個清晨,谢良辰也是這样的神情,表面上风轻云淡,实际上那双深邃的眼睛裡,装着几乎无法掩饰的炙热。
“沈君山,我的那個计划,你有沒有兴趣加入?”顾燕帧早上的时候一直在小声和几人聊天,见此连忙问道。
沈君山沒說话,收回目光径直离开。
顾燕帧翻了個白眼,“整天摆着一张臭脸,像谁欠他钱一样。”
谢襄想起沈君山对自己的多番照拂,心裡老大不乐意顾燕帧這么說他,“你怎么這么說话!”
顾燕帧脾气更大了:“我又沒說你!”
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黄松连忙扯着顾燕帧的袖子,用十分热情的语气說道:“顾燕帧,顾燕帧,我有兴趣,我加入。”
顾燕帧掏了掏耳朵,“可是我沒什么兴趣带着你啊。”
黄松毫不气馁,“带着我吧,朱彦霖他们不讲义气,沒叫上我,要不我昨晚就跟着他们干了。”
顾燕帧被他逗笑了,就连谢襄都觉得黄松实在大條的過了头,黄松到底在可惜什么啊,可惜昨晚沒能跟着朱彦霖他们一起去受罚么。
看着顾燕帧高高在上的表情,连她都有些好奇了,忍不住问:“什么计划啊?”
黄松的大嗓门就差嚷嚷的众人皆知:“当然是收拾那几個日本人的计划,你要保密啊!”
一旁的李文忠听到這句话,抬头诧异地望着他们,其他学生也都惊讶的看着他们。
顾燕帧几人狠狠的瞪着黄松,黄松懵懵懂懂的,直到走出食堂,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忽然就变成了众矢之的。
到底都是年轻的学生,热情一上来,连谢襄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加入了這個明显不靠谱的小队伍。
禁闭室门前幽静的林荫小路上,一名看守端着食物向禁闭室走去。纪瑾按照顾燕帧设定好的剧本骑车经過,然后突然摔倒在地上,摔得倒是沒有多疼,只是他的叫声却惨痛无比。
拙劣的演技果真吸引了看守的目光,就在這短短的一瞥之间,躲在树上的黄松早已将一颗红色的小药丸用弹弓打进了看守手中的汤盆裡。
药丸的作用显而易见,三名日本武士享用完食物后便开始腹痛难忍,争相抢着牢房内唯一的马桶。就在這时,窗外一根细绳吊着一個兜子缓缓的坠下,兜子刚一落地,裡面便窜出几只老鼠来,在這空旷的禁闭室内显得格外突兀。
顷刻间,屋内便传出阵阵惨叫声。
“啊,肚子好疼!”
“我先来,我忍不住了!”
“老鼠,八嘎,好多的老鼠!”
顾燕帧和谢襄掩着嘴小声击掌,随后弓着身子,悄悄地从禁闭室的窗边跑到了训练场与黄松和纪瑾会和,互相分享着日本武士的惨状,四個肇事者发出了一阵阵叽叽咕咕的笑声。
正打算回教室去,远处朱彦霖带着两名学员走了過来,一把扳過顾燕帧的肩膀,脸上带了些许怒意,“這几天的事都是你们干的?”
顾燕帧装糊涂,“什么事啊?不知道。”然后赶紧和谢襄几人互使眼神,几個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不知道朱彦霖到底是怎么猜到的。
就黄松一個人還不在状况,他捂着肚子,情不自禁笑出声来,不仅如此,他還满脸笑意的解释:“不是、不是我們。”
“我不是在跟你们开玩笑!”朱彦霖猛的拔高了声音,一声怒吼在训练场上方上久久回响。
大家都愣住了,不明所以的看着他,黄松呆呆问:“朱彦霖,你怎么了?”
“既然你们能接近他们,为什么不杀了他们?”
朱彦霖露出严肃的表情,瞪着他们几人,像是瞪着自己的杀父仇人。
“杀什么杀啊?沒有国家,沒有法律啊?开口闭口杀杀杀的,你杀過人嗎你?”顾燕帧一把挣开朱彦霖的桎梏,揉了揉被捏痛的肩。
“国家?法律?要是有国家的话就不会有外国人冲到我們的土地上杀人放火,要是有法律的话,我們就不会连审判杀人凶手的胆量都沒有。”
他說得分外激动,一旁的学员勉强打了個圆场:“好了彦霖。”
朱彦霖不肯罢休,指着顾燕帧,脸色严厉的怕人,“顾燕帧,我知道你们全家都是大官,你爸是北平派来的,督查奉安省,好大的威风。可是现在那些日本人,那些日本人烧了我們的工厂,杀了我們的工人,你爸去哪了?去哪啦?他夹着尾巴滚回北平去了!”
谢襄一听他這么說,就知道要坏,顾燕帧果然生气了,嚷嚷着:“你再說一遍?”
“我就說怎么了,你们全家都是北平政府的走狗!”
這句话過于严重了,顾燕帧大怒,冲上去就要动手,被黄松和纪瑾一把抱住。谢襄跟着也拽住他,她扫了一眼不分青红皂白胡乱开炮的朱彦霖,心裡掠過一丝阴翳,诚然朱彦霖的一腔情怀值得肯定,但他不能将這些罪责平白无故安到顾燕帧身上。
一向温和的纪瑾都忍不住了,大声道:“朱彦霖,你来這裡耍什么横啊,有本事你自己去啊!”
“是!我是沒本事,但至少我沒拿這事开玩笑!沒拿它找乐子!”
谢襄這才听明白了,朱彦霖原来气的是這個,但他的愤慨和痛心来的太沒有因由,使得几人還是懵懵懂懂的。
“好了彦霖,走吧。”
“就是,跟他们有什么好說的?”朱彦霖的同伴们拉着他,眼神裡竟然装着一模一样的愤慨。
顾燕帧出离愤怒了:“你给我站住!”
“你们怎么說话呢?我們怎么了?什么叫跟我們沒什么好說的?”纪瑾在旁边挥舞着拳头。
“你们沒干什么?你们知不知道,关在城南监狱的那几個学生代表死了,被活活烧死的!那么大一個监狱,只有他们四個被烧死,這到底是天灾還是人祸你们心裡应当清楚。”朱彦霖顿了顿,眼眶已经逐渐的湿润起来,继续哽咽着說道:“别人都冲进监狱烧死我們的学生了,你们呢?還在往杀人凶手的碗裡下泻药,往他们住的地方丢老鼠?”
他喘了几口蹙起,双手在半空中狠狠摔了一下,而后抬手揉了揉眼睛。
霎時間,谢襄几人皆静默了下来。
這些他们真的全不知情,见几人不說话,朱彦霖转身就走,两名学生跟上,朱彦霖一脚踹翻走廊裡的一個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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