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顾家旧宅
這可实在是太巧了,這不是那日在火车上聊了一路的人么?谢襄心中诧异,就见原本在等待的那两人迎了上去。
他们离谢襄坐着的长椅不远,說话声音不小,并沒有避着人的意思。
“你们可是从日本回来的同学们?我是陈荣,他是卢勇,与你们通過电话的,”
“你们好,我是林宪伟,這是我的同学们。”
简单问候過,一行人就拎着箱子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谢襄皱着眉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他们這是要去商议游行的事宜嗎?
“喂!回神了!”顾燕帧不知何时回来的,拿着一個纸袋子在她面前晃了晃,随后递到她手裡:“给,豆浆,我一早就买了,刚刚忘了。”
谢襄接過来,手中沉甸甸的重量让她有些疑惑,一打开,手中传来的冰凉触感更加坚定了她心中的想法。
“你這個白痴!”
她将手中的豆浆反過来拿着,杯口朝下,半响,沒有一滴豆浆流出来。
亏他還一本正经的跑去拿過来邀功。
“噗!”看着冻成一坨的豆浆,两人终于還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豆浆已经喝不了了,只得另寻他法填饱肚子,北平大多有名气的饭店都坐落在這條富贵街上,可是昔日繁华热闹的街市,如今却都已经关上了门,两人转了一圈,最终只在街角的一家店裡买到了几個包子。
找来找去只得了几個包子,這让大少爷顾燕帧有些沒面子。
“這么大個北平城,就沒一家饭店开门的,這像话嗎?”
顾燕帧绷着脸,拉着谢襄继续找,不肯就這么放弃。
谢襄倒是觉得不错,有包子吃就很不错了,她对吃大餐并沒有多大的兴趣。
“行了,你就别抱怨了,马上就是年三十儿了,人家饭店也要放假過年啊。”說着,谢襄拿起包子放在嘴边:“饿死了,不管了,我就在這儿吃了。”
顾燕帧一把将包子抢了過来:“這么大的风,吃什么吃!”
“我饿!”
谢襄朝他伸手,還勾了勾手指头。
顾燕帧低头想了想,随后将自己的围巾拿下来挂在谢襄的脖子上,围巾在脖子上绕了几圈,将谢襄一张脸裹得严严实实。
“带你去個好地方!”
他仍旧是坚持,不肯把包子還给谢襄。
顾燕帧拉着谢襄在巷子裡左拐右拐,最终在一座独门独院的二层欧式别墅前停下了脚步,推开门,地上只覆盖着一层薄雪,院子裡暗香浮动,墙角還植有一株梅花,娇艳的粉色在雪中显得格外好看。
偌大的屋内摆放着中式家具,明净的地板一尘不染,想必有人定期打扫。二楼的的房间内摆放着一张小小的儿童床,地上铺了一层厚重的狐皮毛毯,毛毯上,各式的儿童玩具应有尽有,小巧的木马,木制的假枪,谢襄顺手捡起地上的拨浪鼓,轻轻摇动,木珠敲击在鼓面上发出咚咚声响,清脆悦耳。
“谁的?”谢襄冲他比口型。
“我的。”顾燕帧昂着脑袋,一脸得意。
谢襄沒想到会是這個答案,拿着拨浪鼓四处转了转。
小时候的顾燕帧就住在這裡嗎?谢襄想着他骑着木马,摇着拨浪鼓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顾燕帧自打带她进来,就一個劲的慢吞吞打量她的神情,由得她四处乱逛。
谢襄的确对這裡很好奇,挨着墙走了两步,一抬头,便看见了挂在墙上的照片,照片上,年轻的顾宗堂坐在椅子上,怀中抱着一個粉雕玉琢的奶娃娃,一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镶嵌在糯米团子般的脸蛋上,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可爱许多,顾宗堂身旁站着的那個温婉女子应该就是他的母亲吧,秀气的柳叶眉,笑的弯弯的一双眼,好般配的一家人。
只是,似乎从来沒有听顾燕帧提過他的母亲。
“在看什么?是不是被小爷我帅到了。”顾燕帧将相框从墙上取了下来,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尘:“這是我妈,漂亮吧,可惜在我八岁的时候去世了,臭美了一辈子,在最美的时候离开,也算是得偿所愿吧。”
顾燕帧回身,将照片递给谢襄,认认真真的說:“你帮我拿着,回学校再给我,我怕丢。”
谢襄這回沒有拒绝,接過照片,小心翼翼的放入口袋:“丢了可别找我。”
“這是我妈最后一张照片,丢了你试试!”顾燕帧一愣,差一点就破了功。
两人在堂屋裡转悠了一会儿,顾燕帧又拉着谢襄走到了另一件屋子,与刚才那间屋子的宽敞明亮完全不同,屋内窗帘紧紧的合上,不留一丝空隙,黑暗沉闷的令人发慌,谢襄自小最怕鬼,這时候也顾不上别的了,紧紧的拽着顾燕帧不敢放手,
“在這等我。”顾燕帧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向黑暗中走去,忽然,窗帘被哗的一下拉开,耀眼的阳光顿时涌进屋内,突如其来的光亮让谢襄有些不适应,眯着眼打量着屋内的一切。
屋内堆满了各种乐器,大提琴,萨克斯,手风琴,应有尽有,屋子正中央吧摆放着一架钢琴,纯黑的琴面嵌着根根白键,是一种黑与白交织的优雅,顾燕帧已经坐到钢琴前,手指在琴键上轻轻敲动着,发出几個破碎的音符。
“你居然還会弹钢琴?”谢襄看着他這架势,忍不住质疑。
“当然会了!本少爷是什么人?這世上還有我不会的东西?”顾燕帧扬起头,一脸的高傲。
“弹一個听听。”
“你让我弹我就弹啊!”說着,顾燕帧就站了起来,果然只是摆個架势。
谢襄从钢琴上收回了可惜的目光,摇了摇头。
顾燕帧走到留声机前,将不知从哪儿找到的碟片放了进去,侧過脸问她,“你会跳舞嗎?”
谢襄点点头,随后還击道:“你让我跳我就跳啊?”
悠扬的乐曲声传来,顾燕帧一個人跳起了华尔兹,谢襄站在旁边看着他,微微出神,看着他利落的步伐,一脸陶醉的表情,嘴角不自觉的勾勒出些许笑意。
音符陡然跃动,顾燕帧一個回身拉着谢襄跳起了双人舞,谢襄有些不自在,脸上也染上少许红色,她轻轻推顾燕帧的肩膀:“你放开我。”
两人贴的极近,近到他的炙热的呼吸就喷洒在谢襄的头顶,她仰起头,只看到一個雪白的下巴,嘴唇微动,随后传来顾燕帧低哑的声音:“谢襄,我绝不放开你。”
阳光照进窗内,将二人周身镀上一层薄薄的金光,這让谢襄想起了八岁时收到的生日礼物,就是谢之沛从国外带回来的一個音乐盒。
繁琐花纹雕刻的精致盒子被轻轻打开,动听的乐声轻轻响起,心型台子上的两個铜制小人翩翩起舞,一如现在。
嘭的一声巨响,打破這宁静的时光,屋顶有灰尘杂物等落了下来,震动還在持续,紧接着,整個屋顶都塌陷了下来,顾燕帧抱住谢襄滚到墙角处,一根木架砸到他们面前,不到十厘米的距离,灰尘散去,露出林宪伟和陈荣惊恐的目光。
待两人看清顾燕帧和谢襄的着装时急忙喊着,“快跑,日本人要杀我們!”
說话间,一名日本武士从房顶上跃了下来,原来他们讨论游行的地点竟与顾家旧宅比邻而居。
冒着寒光的武士刀杀气腾腾的向林宪伟袭来,谢襄起身利落的卸掉他手中长刀,反扭住他的手臂,将他制服,林宪伟捡起长刀插进武士胸口,一刀毙命,鲜血建在谢襄脸上,滚烫的灼人,顾燕帧一把拉起她飞快的向楼下走,嘴裡骂道,“姥姥的,现在的学生都這么狠嗎?”
院子大门被人一脚踹开,警察涌了进来,将刚刚逃到楼下的几人都抓捕了起来,尽管谢襄他们努力的解释,警察却是充耳不闻,执意要将几人当作犯人抓紧牢内。
巨大的愤怒涨红了陈荣的眼圈,他似是癫狂了起来,指着隔壁的房子喊道:“你们看看,十几條赤诚鲜血浸染的阁楼,难道還不足以证明日本人的恶行嗎,你们不去抓捕凶手,反而在這裡抓我們,警察厅难道尽是一群无用废物嗎?”
一记手刀重重的砸在了脑后,陈荣被打晕過去,抬上了警车。
谢襄顺着陈荣指点的方向抬头望去,临屋阁楼的窗边還悬着一具学生的尸体,鲜血沿着窗柩流淌下来,在雪白的石灰墙上缀成一道红色的血痕,满院的暗香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血腥味。
她一言不发,被顾燕帧护着上了车,然后和学生们一起被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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