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手偶求和
那副坚忍不拔的身姿,让谢襄差点以为自己看见了现实版望夫石,偏偏黄松沒有這個自知之明,就在那裡站军姿,好像還站出趣味来了。
谢襄慌慌张张的跟着谭小珺从女校侧门溜了进去,换上裙子,理了一下假发,一路小跑着到了门口。
黄松一眼就看见她,露出整齐的牙齿,开心地招手。
谢襄深呼吸一口气,走上前說,“小珺說你找我好几天了,有什么事嗎?”
黄松一直是個大大咧咧的性子,听她這么问自己,声音柔柔软软的,心裡就像是被猫抓了一下,他突然低下了头,黝黑的脸上竟然泛上了一丝丝的红晕?谢襄揉了揉眼睛,她不是看错了吧,黄松他,居然在害羞!
“也沒有什么重要的事。”他傻笑一声,猛地将手裡的一個小盒子递到谢襄面前:“這個,送给你。”
說完,居然就這么一脸羞涩的跑开了。
等了這么久,就是为了這件事?
连一句话都不肯多說?
她为此从烈火军校跑来新华女校,换了女装戴了假发,還放弃了胖揍谢燕帧的机会,结果黄松就跑了?!
谢襄一时惊诧了,呆呆地看着他,黄松发挥了他百米跑的速度,转瞬间就沒了影,留下她一個人站在原地,手裡的盒子像是有千斤重。
压抑着满脑子的崩溃,打开盒子,谢襄的大脑一下子沸腾起来,這么多年她头一次意识到,自己或许很招人喜歡這個事实。
下午的课甚是无聊,郭书亭喝多了躺在椅子上呼呼大睡,台下的学生们乱作一团,谢襄静静的翻着书,眼睛止不住的向顾燕帧的位置瞟去,座位上空无一人,顾燕帧不知道干什么去了,竟然连课都不来上。
铃声响起,谢襄兴致缺缺的收好书本,又去食堂打了份饭回到宿舍。
夜色清冽,月光却格外的柔和,小路旁的路灯一盏接着一盏的亮起,谢襄站在宿舍楼下,发现自己宿舍裡的灯光已经亮起,那是一片暖人的昏黄。
推了推门,门却是锁着的,刚刚還精神满满的谢襄忽然失了力气,拿出钥匙开了门,屋内,顾燕帧不知所踪。
窗子是关着的,空气仿佛凝结成一团,格外的闷热。
推开窗,谢襄坐在书桌旁慢悠悠的吃完了饭,顾燕帧還是沒有回来,大概又要夜不归寝。
黄松送给她的小盒子還放在抽屉裡,谢襄郑重的拿了出来。盒子裡,一枚精致的蝴蝶发夹静静的躺着,银制的蝴蝶底座上铺满了亮晶晶的碎钻,蝴蝶翅膀下缀着两颗水滴形状的宝石,分明是那日黄松从郭书亭那裡得来的那個。
咬着牙,将盒子扣上收进了抽屉,谢襄暗暗叹气,一定,一定要找個机会,想個办法让“谢香”离开顺远,绝了黄松這份心思。
其实黄松是個好人,稳重踏实,诚实质朴。
从朋友的角度来說,她其实是很喜歡他的,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這份友情能够天长地久。
但将来的事情,谁能說得准,就拿现在的时局来說吧,他们身为烈火军校的学员,早已经立志要为了祖国,为了理想而奋斗,甚至不惜奉献生命。每個人都知道這到底意味着什么,或许正是因为這份紧迫感,才让黄松那么的期待一份感情,在遇到谢香的时候,不由自住的全情投入。
魂不守舍的看着窗外,外面清风拂過,将窗帘吹拂的晃动起来,窗帘摆动间,一下一下像是打在谢襄的心上,那滋味,真的难受极了。
她就這么呆呆的坐了许久,明月高悬,她想今晚顾燕帧是真的不回来了,空气不知何时又冷了下来,沁入她的身体,這种冰冷占据了整個大脑,谢襄趴在桌子上,静静望着天空,许久未动。
空空的窗台上,一只手偶一跃而上,吓了正在沉思的谢襄一大跳。
手偶穿着黑色的大衣,留着短短的头发,脖子上還围着個灰色的围巾,是個挺熟悉的男子装扮,他粗着嗓子說道:“晚上好啊!谢襄!”
谢襄下意识的向后靠,待听清了那人的声音,又挪动着凳子靠近窗台,仔细的端详那手偶。這时,又一只手偶跃上了窗台,留着两條长长的辫子,上身是一件桃红的短袄,下身是一條月白色的长裙,她背对着那只男手偶,捏着嗓子哼了一声。
這不是這形象有点像在北平时我的打扮啊。谢襄想,她强作镇定,忽略已经开始紊乱的心跳,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两個手偶。
男手偶并不气馁,晃了晃身子,說道:“你還在生我的气嗎?”
女手偶也晃了晃身子,转了過来,“不想理你!”
“为什么呀?”
“因为你讨厌!”
谢襄观赏着他们的表演,月亮底下的两個手偶居然還有那么一点儿浪漫。
男手偶凑了上去,粗着嗓子說道,“我跟你闹着玩的,不要生气了,我送你一個苹果吃。說完,男手偶沉了下去,头顶着個苹果升回来,想是苹果太重,压的他爬不上窗台,他语气裡带着焦急,“快拿走!”
所以這是什么意思,求和么?
谢襄转了一下身,告诉自己不要理他,去床上躺着吧,或者出去溜达溜达当做什么都沒看到,身子扭到一半,眼睛裡就开始发酸。
她的两只眼睛都有点涨涨的热热的,脚被钉在了地面上一样,火速的又转回来,伸手飞快的拿走了苹果。
男手偶居然就一直那么举着,直到她拿走苹果才晃了晃身子,换成得意的语气,“吃人家的嘴短,你都拿了我的苹果,就不许再生气了。”
“好吧,這次就原谅你了。”這一回,女手偶爽快的答应了。
“你原谅了,你姐姐還沒原谅呢,你去问问她。”
女手偶面向谢襄,“你也原谅他吧,好嗎?他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
他的声音裡有种忍让的,求和的可怜,可怜裡還藏着狡猾,像是他這個人一样,惯会用花裡胡哨的样子掩饰他的内心。
不過,诚恳是有的,這两個手偶也不知道费了多大力气做出来的,该不会顾燕帧一下午不在,就是搞這個去了吧?
他還有沒有点上进心了。
谢襄在心裡碎碎念,沒再为难他,“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原谅他了,但是下不为例。”
两只手偶完成了使命,這才沒有了踪影,窗台上转而升起顾燕帧的笑脸,有点负荆請罪的意思,“真的啊?不生气了?”
他笑得眉眼弯弯,心满意足,谢襄看着他,看着他俊逸的面庞,看着他长长的睫毛,還有他那副由内而外开心的模样。她的心裡软的一塌糊涂,不由自主的就跟着他一起笑,“那当然!我可是個宽宏大量的人!”
一见谢襄心情好了,顾燕帧心裡也跟着安定下来,他慢條斯理的說,“是嗎,這還真的很难看出来。”
谢襄起身挥拳作势要打他,顾燕帧一躲,在窗边晃了晃,险些掉了下去,谢襄赶紧站起来,将半個身子探出了窗外紧紧拽住他的手,她這才发现顾燕帧正骑在一個梯子上,两只手偶在摇晃间掉到了地上,谢襄被他這类似空中杂技的姿势弄得心惊肉跳,偏偏顾燕帧還一副沒事人的样子。
“你快下来吧,宿舍要锁门了。”
“锁了我就爬进来。”顾燕帧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你也不怕教官看到!”
仿佛在配合她說的话一般,话音刚落,一束灯光就照了過来,不远处响起了吕中忻催命般的声音,“喂!那是谁?谁在上面?”
“你這個乌鸦嘴!”顾燕帧大惊,迅速的沿着梯子往下爬,谢襄捂住脑袋,不忘催促着顾燕帧,“别忘了把梯子拿走!”
顾燕帧跳到地上,扛着梯子就跑,吕中忻举着手电在后面追他,声音贯穿了整個校园,“站住!不许跑!”
学员们闻声而起,宿舍楼裡的灯光一盏接着一盏亮起,照亮了在黑夜中奔跑的两個身影。
跑来跑去,顾燕帧還是被吕中忻抓到了,被罚扛着梯子做了五百個蹲起,谢襄趴在窗子旁看着宿舍楼两個对立的身影,一個是神采奕奕的吕中忻,一個则是半死不活的顾燕帧。
那熟悉的声音,熟悉的人又回来了,窗外吵得厉害,谢襄的一颗心慢慢安定下来,她忽然觉得這样的日子很好,好到让她听着外面的声音笑了许久,痴痴的趴在窗口看了好半天的热闹。
谢襄一直等到顾燕帧回来才睡下,因此,今夜睡得格外晚,顾燕帧累得连头都抬不起来了,洗了澡后就趴在床上,不忘冲她讨好的笑。
谢襄很无语,一把关了灯。
黑乎乎的房间裡,有人勉为其难的說:“晚安。”
另外一人兴奋的应了一声:“好梦!”然后就发出了呼噜声。
第二天起床一睁眼,竟然已经临近中午。
虽然還想再躺一会儿,可是空荡荡的胃已经发出了抗议,咕咕的响了起来,随意的洗了把脸,谢襄游魂似的一路飘到了食堂,至于顾大少爷,他還沒从美梦裡醒過来呢。
在窗口打了碗牛肉面,白的面條泡在赤红色的汤汁裡,旁边点缀着几颗红褐色的牛肉粒,两颗挺阔脆爽的小白菜放在面條上,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享受的深吸了一口气,谢襄有些期待的搓了搓手,手刚刚搭上筷子,就感到有一阵风从身后掠過,打破了這仪式感满满的一顿饭。
“小松?你跑這么急干嘛?”她带着满心的怀疑眯起眼睛。
黄松闻声回头,一见是谢襄,有些扭捏的答道:“我,我约了人吃饭。”
“约了谁?”谢襄眼皮跳动。
黄松一脸羞涩的坦白:“你妹妹,谢香。”
“啊?”谢襄站了起来,双手支在桌子上,“我怎么不知道,她答应你了嗎?”
“我去了她们学校,在宿舍老师那裡给她留了條子。奇怪啊,她们老师总說沒谢香這個人。良辰,你妹妹是不是用别的名字入学的?谢香是小名啊?”
完了,就连這個傻子都发现端倪了,谢襄连忙叉开话题,“時間不早了,你快去吧,不然香香要等你了。”
黄松不疑有他,“是啊,那我先走了,再见。”
看着黄松消失的背影,谢襄的笑脸垮了下来,沮丧的看着自己眼前的牛肉面,狠狠心,一咬牙,跟着他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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