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哭泣(为首盟lixiaopang加更)
夜幕,成阳县外芦苇泽。
此时芦苇泽外的数座寨子尽皆残破,火光裡,厮杀不断。
十几名水寇,推着木舟就要下水。
潜伏在芦苇边一晚上的李家部曲這时候杀出,一阵箭雨下来,哀嚎不断。
然后又有东边的营寨,七八個水寇推着一個火板车就冲破包围。
但沒冲多远,就被绕到两边的李家部曲,持着戈,砍断了双足,勾着衣甲拽到面前,枭了首。
其他几個寨子的厮杀已经结束,只有最中间的一座還在顽抗。
李典坐在胡床上,任由伴当给他裹伤,他拿着军配就在调度部曲,合围坚寨。
那坚寨上有人哭泣着,嘶喊:
“我們是成阳仲家的,和张济阴有旧,下面的是哪一部?可否报上名来。”
李典听到這话,心下觉得麻烦了。
因为他知道当年太守来修帝尧碑时,就是這成阳的仲家张罗的。
成阳是当年帝尧安葬之地。
本地的豪族仲氏就常用這事来邀名。
這回,张宠刚上任,他们就建议府君修建帝尧碑。
一来增长府君的清誉,二来可以结交本地豪姓網络。
张宠得此机会,自然不会放過,刚来就造了座帝尧碑。
落碑时,他李典還参加過。
而且抛开他们和府君的关系,仲氏家族本身也称雄县乡。
其家有故钜鹿太守、故广宗长、故吕长,都曾做過一郡一县之长,甚不容小觑。
现在,這清白仲家竟然勾连匪寇,這谁能想得到?
李典神情变换,一咬牙還是选了一個探马回报叔父李乾,让他定夺。
壁上的人,看着探马回跑,知道转机出现,都长呼一口气。
不一会,探马回来,一路高呼:
“贼寇计只此耳?令:只诛首恶,胁者不论。”
探马高呼数遍,全场皆闻。
那壁上的人也听到了,大声咒骂,哭泣,但于事无补。
此时探马甩蹬下马,疾趋李典处,跪报:
“传家主话,今不知我家千裡驹,竟若豚犬耳!此引弓之射,岂能不发?”
李典脸一下子就涨红了,他绰起脚边矟,跃马而上,伤口崩裂而不知。
一路飞驰壁下,带着陷阵就要先登。
李家部曲裡的弓手迅速跟上,在下攒射,压制壁上。
李典正要强攻,突然坞壁内一阵骚乱,然后就是十几节人头,头发串着就甩出了墙壁。
李典正纳闷,就看着营寨木门已经打开,几個领头的自缚出寨,口称愿降。
李典一紧一弛,這会才觉得手臂已经血流如注。
他赶紧就让人来裹伤,然后让伴当领着降俘去后面李乾那片营帐。
李乾所在的這片营帐区,說是营,其实不過就是几块幕布简单围着的一個個幕区。
下午在李乾的命令下,李氏部曲轻装简行,连跑了二十裡,趁着夜色就袭击了无备的水寇营垒,一鼓而下。
這会,有的大帐裡已经横七竖八的躺到一片人,鼾声震天。
他们是第一批参与战斗的李家部曲,在攻破营垒后,就回来休息了。
有些大帐,时不时有人卸甲。
他们是战斗中的陷阵,平日裡衣甲都由专人驮运,只有战斗时,才会披挂。
這会,他们退出战斗,在仆隶的帮助下,拖下满是刀痕的两裆甲。
他们是不能在户外随便卸甲的,因为有一种怪风叫卸甲风,和传說中的马上风一样,不知道折了多少英雄好汉。
而最中间的就是李乾的大帐,這会灯火通明。
李乾在连夜拷打俘寇。
不断有熬不住被拷死的水寇的尸体,被军吏拖出帐外。
這会,李典所部军吏押着刚投降的水寇进了帐。
进来也就看了一会,就有水寇瘫倒,尿液都涔涔往下淌。
不怪這些個水寇胆小。
做贼的,有几個是沒胆的,沒有也得有。
水寇的哲学就是,你不凶就会被吃。
他们之所以如此不堪,主要還是大帐内委实可怕了些。
所有人不待說话,就先被過一遍鞭,等抽得半條命也无时,就有人问:
“之前劫掠漕纲的是不是你们?”
被问的人,无不矢口否认,然后被夹棍。
有熬不住的,点头承认,就被拉出细问,一旦有反复对不上的,又是一遍铁棒灼烙。
大帐内弥漫着肉味,骇得后面的贼寇吐到酸水都冒了出来。
這還沒完,有個可能已经被折磨疯癫的,躺在地上,屎尿一地,在那桀桀鬼叫。
让踞坐在那,眯眼养神的李乾听得难受,稍一皱眉,就有马弁持着短刀把那人舌头割了。
就這样,熬住的被细绳捆绑扔在一遍,熬不住的,就被拖走扔出大帐外。
熬不住的,自然是死了。但那些被细绳捆着的,也好不了。
這细绳捆扎最是狠毒,時間一久,身上肌肉就要寸寸溃烂。
到时候,也是個活死人。
這时,终于轮到一個成阳仲氏的被押上来。
這人披头散发,刚要给他過鞭,就哭喊着:
“知道。”
之前有人在李乾耳边嘀咕一阵,大致告诉了這人就是成阳仲氏的。
所以,他一招,李乾立马睁眼,喝问:
“知道些什么?不過,知道也沒用,先给我過一遍鞭。”
說着,示意军吏上刑。
這人刚要骂,一顿鞭就披头盖脸的抽来,就算求饶也沒用,足足打了三十鞭,军吏才停下。
打完后,军吏示意這人快說。
但這個仲氏族人就摊在地上硬挺着,被這般折辱,他不准备說了。
“哼,還是個烈性子。”李乾讥笑道,“那就给他再夹個棍。让他再烈一点。”
军吏抽着棍,就要行刑。
仲家人不躺了,立马哭着哀嚎:
“别打,别打,招了,招了。”
李乾挥退军吏,让這人讲。
這人一边招供,一边怨毒于李乾的狠毒。
他被拉进大帐时,就已经认出這人是乘氏李家的家主,李乾。
像他這样的家族耳目,這济阴郡的大小豪族,沒有不认识的。
他弄不明白,就算他们和府君张宠亲近,而這李家又为府君嫉恨。
但這李家如何敢這般对待自己。
自己都报出族名了,還要赶尽杀绝。难道,府君那边瞒着家族做了什么?
李乾听着這人的供词,眉头皱起来:
“你說,前夜裡,袭船的是太平道的?你怎么知道,這事你给我从头到尾說来。”
仲家人不敢隐瞒,具以告之。
原来,芦苇泽其实是巨野泽销赃的地方。
像仲家他们作为成阳的坐地虎,自然也把持這條贸易路线。
而他就是家族安插在這裡的耳目,风闻谍报给家族。
太平道劫漕船,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原来,太平道之前打算喊巨野泽的水寇一起劫船的。
但是巨野泽自被前任府君刘郃打击了后,最反叛悖逆的水寇已经被其他水寇出卖了。
留下的,不過是周遭豪强的狗。
所以巨野泽的水寇拒绝了。
当然,他们也沒出卖太平道,毕竟做狗是一回事,做出卖别人的狗,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但直到那夜巨野泽火光冲天,他们才知道這太平道是真敢。
不過,劫了就劫了,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直到這仲家人被李乾拘来,他才知道,什么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但不管如何,他已经一五一十的把知道的都說出来了,现在只想能活一命。
李乾自這人讲的时候,就在走神,待他讲完,才后知后觉,问了句
“讲完了嗎?”
那人,点头。
然后,李乾就从旁边一武士手上拿過一铁骨朵,還是铁丝缠的。
那人一吓,手脚并用就往后爬。
但被李乾两步就赶上,踩住背,哐哐两下,砸碎了脑袋。
其他俘寇看到這场景,全在后退。
李乾沒管他们,只是对边上军吏說:
“甭管死的,活的,一会都在帐外挖個坑,都坑了。对了,记得喊李典来执行。”
說完,就挥手,让人把帐内的全拖下去。
那些個自知必死的,无不大骂,但沒用,毕竟骂是骂不死人的。
李乾一直坐在马扎上思考着。
等着外面的哭泣和咒骂声越来越小,他還在出神的想着事。
這会,做完事的李典掀开帐门走了进来。
李典手上裹着伤,抱怨叔父:
“叔父,为啥要把那些個丁壮都坑杀了呢?押回去做徒附不好嗎?家裡不才夺了一片地,正缺着人手呢?
就算這些個桀骜,驯不熟,那也能充为部曲,哪样不比现在這样白白坑杀来得好。”
李典不是话多的人,只是因为刚刚被李乾在那么多人面前,传令讥讽,实在难堪。
但他又不敢埋怨李乾的军令,只是拿這事找补一下尊严。
但谁知,一個马扎就砸了過来。
李典一激灵,正要躲,就看见這马扎是李乾扔的,又硬生生的忍住。
那马扎就直直的砸在了李典的额头上。
李典当时头一晕,然后就感受一阵温热在脸上。
他用沒受伤的右手抹了一脸,一手血。
李乾也吓了一跳,他沒想到李典竟然沒躲,果然這侄還是那么执拗,真和他叔一样。
想到死去的李进,李乾心裡疼痛。
此刻,他突然好虚弱,仿佛全身的力气也随着這一扔,被抽走了。
李乾滑在地上,悲痛无声。李典也默默跪在了他一旁。
叔侄二人,就跪在這满帐的血污中。
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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