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节 人市(二) 作者:吹牛者 果然,裡面并不是自由市场,他们這几個衣着光鲜的人一进来,就有好些個人牙上来推销自己的货色: “你看這個怎么样?一口糯米细牙咬金断玉――十五两怎么样?” “瞧瞧這姑娘的头发,乌黑乌黑得……” “我這個您别看年龄大一些,可是认字!书香门第出身的,近翠楼的老鸨子肯出五十两我都沒卖!” “您几位要的是服侍的人吧?這個姑娘才好,原来就是福建那边大户人家的丫环,调教好了的,模样身段都使得!我一口价,二十五两吧!” 闹哄哄的一時間倒吧萧子山一行给闹蒙了。他们何曾见识過這样的场面。见這七八個人口沫横飞的一個劲的把女孩子们往他们身边拽,又是拨弄头发,又是拉起胳膊给他们看皮肤的。這些小到十一二岁大到二十出头的女孩子,样貌都還端正,只是一個個面黄肌瘦,被人牙捏搓得要哭又不敢,一副忍泪含悲的模样。萧子山心头一沉,果然是惨相,周围的几個人也都面露不忍之色。 两個镖师赶快上前把人牙都拦开,刘纲回头问萧子山:“大掌柜的,是要买几個孩子么?” 萧子山有些犹豫不决。看起来這裡稍有姿色的女孩子几乎全被人牙买下来了,每個女孩子的价钱从六两到五十两不等,总有三四十個,如果全买下来未免花销大了点,再說年龄也偏小,這十二三的女孩子算是少女還是儿童?正在迟疑间,严茂达說:“萧委员,我們干脆来個团购吧。可以狠狠的杀個价。” “再杀价也得好几百两。”张信摇摇头,“我們干脆从人牙沒兴趣的人上入手好了。等我們买得多了,他们眼看自己的货色我們沒兴趣,就会减价处理了。” “這样好,本来也准备买一些孩子回去抚养教育的。” “有多少预算呢?我得有個底。” “五百两以下。超一些也可以。” 一行人摆脱人牙,直接往裡面走去。只见沿路的窝棚空地上到处是逃荒的饥民,扶老携幼,见有人過来求乞的哀呼声此起彼落,不绝于耳。 前面十字路口聚了一大堆人。他们走近一望,看清楚是個女子正拽着男人的腿,在那裡嚎哭哀求,地上一堆破烂中還有二個孩子,大些的只三四岁,小得尚在襁褓之中。原来那女子全家逃荒到此,家裡人已经死绝,只剩下這母子三人。人牙看上了女子,却不要孩子。 女人已经被打得鼻口流血,倒卧地上。人牙還在一边用脚踢一边骂道:“你個饿不死的娼妇!老子又不开善堂,养你的孩子作甚!”抓着女人的头发就要拖走。 這边张信正要开口,忽然有人喝止:“住手!”却见人群分开,過来几個家丁,簇拥着一個三十左右的年轻人,人群中响起来窃窃私语:“梁公子来了,梁公子来了。” 只见那人走到人牙面前:“你既买她,怎么又逼她丢下孩子!這两個孩子如此幼小,沒了母亲還是不是死路一條!” 人牙似乎是认得来人,忙开口辩道:“您老明鉴!我們吃這行饭也不容易,她這么個病怏怏的身子,再拖着两個孩子,哪有买主要买她?我要答应了她,還得平白還要加二张嘴。” 這梁公子生气道:“你赚不出来,不买就是,为何要强逼着离人骨肉!” 人牙苦笑着:“得,得,我好心還是办恶事了。就她這模样,我不买,明個她全家都得饿死!小的好歹能救她一個人。” 這话虽然近乎无赖,却也是实情。這梁公子一時間也說不出什么来。人牙不敢再多說什么,丢下人从人堆中溜走了。张信又看看地上的女子,其实不過二十出头,脸瘦得落了形,蜡黄的皮色上却又有一层不正常的嫣红色,看起来的确有病。梁公子叫仆人去买几個馒头给她。又散了一些钱给周边围上路的饥民。 “我們买吧。”郭逸有些不忍心。 萧子山想這不大好,一是她有病,二则身边的孩子過于幼小了,买回去就是负担,迟疑了一下,见大家都在看着自己,便点点头:“买下吧!” 這边的人群见几個客商把那女子全家都买了,顿时起了骚动。人场中马上传开了,难民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挤到前边,愈来愈多,把他们团团围住,都求着他们收留,不要什么卖身钱,只求给口饭。 一時間乱成一团,幸亏刘纲有些见识,忙和镖师挤了出去,請在场的衙役民壮帮忙维持秩序。萧子山手上有高举的名帖,又立马赏了几千钱,衙役们不敢怠慢,赶紧寻了官牙過来,流水价一般的写起卖身契来了。 周围的人很快就发现了,這几個人特别钟意儿童,特别是往日根本无人问津的幼童,见一個收一個,父母要随去的也一样收留。孤儿更是欢迎。张信出手又大方,反正身价钱是一文都沒出,每买一個,就给在场的衙役官牙五百文。负责弹压的衙役干脆把场地裡的孤儿,不管乐意不乐意的,统统都给抓過来写身契。沒多大功夫,已经收买了七八十個孩子,另有四十来個成年男女。人牙们见這些人如此豪阔,赶紧上去求出售,张信摇摇头:“一個個的验看岂不是浪费時間,你们手裡的孩子,我统统包了。” 一番讨价還价之后,最后人牙手裡的四十一個女孩子,按十两一個全部买了下来。一時間,废庙前黑压压的坐满了人。 萧子山一面叫镖师通知孙可成:腾空一间骡马大店,速速升火做饭,再請几個大夫待命。签好身契的,每二十個一拨,由两個镖师护送着的走到旅店裡去。身子病弱的,又命人雇了骡车来运。 正忙忙碌碌间,忽然有個家丁過来,向刘纲說了几句什么,刘纲一脸恭敬,過来对萧子山道:“梁公子想請诸位掌柜過去叙谈叙谈。” 郭逸问:“這梁公子何许人也?” 刘纲道:“他是本县的举人,世家子弟,一贯急公好义,在县裡很有善名。他想請這几位掌柜過去叙谈。” 几個人互相对看了一眼,觉得這样的当地士绅有结交的必要。张信继续留着安排发送奴仆的事情,其他人随着仆人往场外走去。 荒地边缘,有一处茶棚,卖些茶水馒头之物品,原是人牙和弹压的衙役们休憩的地方,此刻裡裡外外已经全部换成了梁公子带来的家丁仆佣,不下二三十人,众人纳罕:這小小得一個举人,排场都如此之大! 只见這位梁公子,年龄约在二十七八岁的模样,面皮微白,一副贵介公子模样,灰府绸长衫,手持一柄洒金川扇,虽不侈华,却是干净利落纤尘不染。见他们過来,也不倨傲,站起身来先拱手施了一礼: “梁存厚。”青年公子微微一笑,八字眉下一双黑瞋瞋的瞳仁闪烁着,說道:“敢问几位掌柜尊号?从哪裡来的?” 一面說,目光幽幽地上下打量着這郭逸等人。他目光极其老道,郭逸不禁一怔:這人眼神犀利,绝非一般纨绔子弟所有。口中连道:“不敢不敢。”依次将几個人的姓名报上。 按照统一的口径,他们都是海商,因为海面不平靖,滞留在此,由刘纲陪着逛街散心。 仆人送上茶水,梁公子又问道:“几位即是海商,为何要买這许多家人?”說着眼睛裡流露出了怀疑的神情。 萧子山早有应对:“這几年海面不平,买卖一天比一天难做,就寻思着买些土地设庄收租過日子了。我等在琼州买地开荒,那裡人少,佃户长工们每每沒有婚配,只好来這裡买些女子了。” “那也是一桩善行了。”梁公子慨叹着,“我见你们刚才怜弱惜病,不肯离人骨肉,连幼童稚子也愿意收留,又着人妥善安排食宿,真是宅心仁厚,我辈身为广州的土著,真是惭愧!” “哪裡哪裡。”郭逸等人赶紧谦让一番,又有点觉得這梁公子矫情。穿越者们来自现代时空,完全不了解古代社会残酷的一面。总觉得既然都收买了人家做奴仆,吃饱穿暖算是最起码的待遇了,不用付工资好像已经占了天大的便宜。 刘纲却乘机說了些逢迎的话:“梁公子在本县一贯乐善好施,不用說這南海县,就是广州一府之地,又有哪個不知您梁公子的大仁大义的。你们不知道:此地施粥棚所费的银子,多半都是梁府上取来得。” 梁存厚却并不以为意,摇手道:“如今世道不靖,幸而广东地方尚算安静,我梁家世受国恩,非寒门可比。家中又有些薄产,尽绵薄之力行善事,也不過是为朝廷略略分忧。可叹的是在下在在敝县赈济饥民一事說,也竟然不见谅于乡邦士绅,背后颇有闲言。”說着长叹一声。 郭逸见他颇有苦衷,故意装糊涂道:“梁公子赈济饥民,是天大的善事,为何要有闲言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