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夜赏
這一晚,注定婉兮和语琴都无法入睡。未知的前途和命运,就像這辉煌宫室的墙角依旧避免不了垂下的蛛丝,蒙着尘,缠绕住两人的心。
相比之下,语琴的情形要更严重些。婉兮便凑過去,与她并躺在一处,轻声问:“姐姐是择床了?”
语琴袅袅轻叹一声。
婉兮便笑了:“也是。江南与京师,地远山遥。”
语琴捉紧婉兮的手:“還有宫裡的话……譬如那位娴妃娘娘,嘴裡时常蹦出的满语,我全听不懂。难道皇上在宫裡也是說這话的么?”
婉兮都懂,便按了按语琴的手:“皇上在后宫裡的确是說满语居多,可是你不用担心,咱们皇上也最是风雅之人,汉学造诣不在翰林之下。”
语琴這才轻轻吐了口气。
婉兮在被裡嘻嘻地笑:“瞧,我們其他這些留牌子的,只是担心接下来要测试执帚绣锦之艺,姐姐却是挂着皇上,還說进宫不是来当娘娘的?”
语琴登时红了脸:“你又笑我。我的命又岂是我自己說了算的?”
婉兮便也叹口气,将头抵在语琴颈上:“满语的事,姐姐不必忧虑,反正我還能在宫裡再陪姐姐几天,我拼着教姐姐就是。再說以姐姐聪慧,来日慢慢学也不迟。”
“只是姐姐听小妹一句:柔美是江南女子的动人之处,可這裡是京师,宫墙内更多是来自满洲和蒙古的格格们,她们强悍不输男子,姐姐若只以柔美示人,注定要受欺负。姐姐要做蚕丝,外表柔却心儿裡坚韧,叫所有人都不敢小看了你去,她们才不敢随便拿捏你。”
想那凤格還不過是小小一個包衣秀女,都敢因为语琴的汉女身份而随便欺负了语琴去,若是换了宫裡那些主位,還不定要语琴吃多少苦头。
“哟……魏姑娘已经歇下了啊?看来咱是来的不巧。”外头忽然传来轻袅袅的一脉嗓音,音量不高,不会吵醒真睡着了的人,可也绝对能叫沒睡着的人听见。
从那嗓音的童稚,婉兮便听出是来了個太监。婉兮急忙抓一把语琴,两人急速起来穿衣。
少顷两人忙迎出门去。却见夜色裡站着個常服的太监,身边還跟着個小太监,小太监手上拎着個三层的朱漆提梁大食盒。
两人忙蹲身請安,婉兮道:“问谙达安。”
那太监忙上前扶起,挨個从脸上瞧了,躬身客气地问婉兮:“這位就是魏姑娘吧?”
老太监在宫裡年头多,一瞧婉兮請安的姿势标准,還会叫“谙达”,便定不是同住的汉女。
婉兮笑眯眯答:“谙达眼力真是厉害!”
太监点头一笑:“承姑娘的吉言。二位姑娘,咱是御膳房的太监刘福,此来是给姑娘送主子娘娘赏的克食来了。”
婉兮便也一怔:“什么赏?”
刘福一笑:“是令尊内管领清泰清大人供奉的桂花糖栗子面饽饽做得好,主子娘娘用着可口,于是主子娘娘叫的赏。又因主子娘娘想起姑娘也在今日秀女列内,這便叫膳房多预备一份儿,着咱给姑娘送過来。”
“奴才叩谢主子娘娘。”婉兮郑重跪倒朝长春宫方向叩头,然后起来又向刘福行礼:“有劳谙达。”
刘福忙避到一边:“姑娘千万别多礼,咱实实受不起。”
别說這只是包衣秀女,就是八旗秀女,像這样头一晚留宫就由主子娘娘叫赏的,他可沒见着過几個。此前就算有的,也多数都因为自身就是宫裡主位家的亲眷,這才由主位叫赏的而已。
更何况啊……刘福心裡核计,听說這個赏实际上不是皇后的叫的,而是皇上亲自赏的啊。
婉兮接過食盒,急忙当场打开了,从裡面裹了几個饽饽,递给那拎食盒的小太监。小太监喜笑颜开,虽是推辞,却也嘴甜:“魏姐姐,小的叫刘柱儿。姐姐日后想吃什么了,尽管告诉小的,小的麻溜儿去回师父,定给姐姐都弄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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