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弱水三千(喝不下) 作者:闲听落花 其他小說 四太太杨氏牵挂着母亲高老夫人的病,节后,李丹若又和母亲杨氏去了几趟杨府看望外婆高老夫人。 過了节,高老夫人病情竟有了些好转,四太太杨氏一颗心总算松下来,這才有心思和李丹若說起宁老夫人前几天提起的事。 過了年,李云直就二十二岁了,搁在哪儿都该成亲了,這给李云直寻媳妇的事,得赶紧提上来赶紧相看。 李丹若有些心不在焉的听母亲一個個数着哪家的哪位姑娘脾气好,哪位姑娘懂事能干,想着平福跟沈嬷嬷說的那几件事,等母亲說完,笑道“母亲看中的這几位,還真是個個都好,只是,母亲不是常說,女儿家嫁人,一定要讲究這脾气性格,女儿家是這样,那儿子娶媳妇,這一條,也要好好讲究讲究才行,母亲說是不是?” 杨氏点头笑道“倒是這個理儿,你三哥的脾气性格儿都好。” “三哥若是母亲亲生的,知子莫若母,脾气性格儿母亲必定最清楚明白,可三哥到咱们家不過一两個月,這脾气禀性,咱们哪裡就看的清清楚楚了?万一母亲选的媳妇儿和三哥脾气性格儿合不来,那就烦了。” “你這话极是,倒也是,這脾气性格要想摸透,那哪是容易事,你有什么主意?”杨氏看着李丹若问道。 李丹若抿嘴笑道“這哪要什么主意,母亲只要把三哥叫进来,仔细问好他,想要個什么样的媳妇儿,回头看好了,再跟三哥說一声,让他自己也想法子打听打听,或是想法子看看也成,跟他說明白,他這媳妇儿,母亲看中了,他再看中了,太婆再点了头才行呢,這一趟下来,就算有什么不妥,也都是小事了。” 杨氏对女儿向来言听计从,忙笑着点头道“那就這样,他自己看中的媳妇儿,往后也沒话說,這三趟過下来,别說大错,连小错也不能有了。” 傍晚,四太太杨氏就把李云直叫进去,屏退众丫头婆子,只留李丹若站在身后,有一搭沒一搭的给她捏着肩膀,准备旁听当参谋。 四太太杨氏看着拘谨的端坐在椅子上的李云直,笑道“直哥儿過了年就二十二了,可正经不小了,這亲事再耽误不得,我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你想娶個什么样的媳妇儿?” 李云直身子一直僵直,脸上泛起层透着青白的红意,看着杨氏,一时說不出话来。 杨氏忙笑道“這媳妇娶进来,可是你的媳妇儿,两個人脾气性格儿要合得上才好,這会儿可不能害臊,也不是害臊的时候,跟母亲,還有你妹妹,還能有什么不好說的?我和你妹妹就是盼着你好,想给你娶個你中意的媳妇儿。” 李云直看着杨氏,手拱到一半又觉得不妥,红着脸放下手,扶在膝上,身子微微前倾道“多谢母亲,和妹妹,我,儿子心裡知道,母亲和妹妹对儿子是打心眼裡好,這是儿子的福气。” 李云直的话渐渐流利起来。 “這两個月,母亲和妹妹对儿子一片真心、处处体贴周到,就是亲生母亲,也不過如此。” 李云直顿了顿,挣扎着說道“只要母亲喜歡……” “你喜歡,母亲才能喜歡呢,是你娶媳妇儿,又不是母亲娶媳妇儿。”李丹若看着挣扎纠结的李云直,“母亲說是不是?” “這话說的对,母亲就想看着你们兄妹好。”杨氏抬手拍了拍李丹若的手,笑着赞同道。 李云直抬头直视着李丹若。 李丹若笑意融融,仿佛不带任何含义,却又仿佛满满的都是這個那個的意思。 李云直怔怔的呆了片刻,张了张嘴,想說话又咽回去,吸了口气,站起来跪倒在地,先磕了個头,“母亲,儿子是有点心思,不敢瞒着母亲,儿子年纪轻不懂事,母亲听了,若是不妥当,只管责罚。” “直哥儿起来說话。”杨氏忙抬手道。 李云直却直直的跪着,看着杨氏,一口气說道“母亲,早先儿子被生父逐出家门,多亏府学教谕韩先生将儿子收容在府学门房暂居,当年儿子常常衣食不周,韩教谕就带儿子過去韩家,借衣就食。 韩先生对儿子恩重如山,韩先生家三娘子待儿子亦是恩重,儿子得其照料极多。 那时儿子就想,以后若是有福份娶到韩三娘子這样的媳妇儿,那就是几生几世修来的福份,這一辈子也不枉活了。” 李云直說完,伏身连磕了几個头。 杨氏忙抬手道“直哥儿起来,不要這样,母亲听明白了,你起来,這事母亲听明白了,你起来。韩家,跟咱们家沒甚往来,你先起来,且等母亲打听打听,還有你太婆,娶媳妇可是大事,你别急。” 杨氏话语虽乱,那片意思,在這乱中却透的明明白白。 李云直又磕了個头,才站起来重又落了座,垂着头道“母亲,這就是儿子一個人做梦乱想,母亲待儿子亲厚如亲生,儿子才敢說了這样的话,母亲若觉得不妥,儿子都听母亲的。” 杨氏点头笑道“我知道你是個懂事的,母亲知道了,你先回去吧,等有了信儿,母亲再打发人告诉你。” 李云直忙站起来恭敬答应,长揖告退出去了。 杨氏看着李云直出了门,苦恼的蹙起了眉头,半晌才长长叹出口气,看着李丹若苦笑道“你看看,倒问出事来了,這是哪跟哪?你看看,這可怎么好?府学教谕,這家世,這怎么配得上?差哪儿去了?你太婆肯定不能点這個头。” “先不管太婆,母亲的意思呢?”李丹若沏了杯茶端给母亲,笑问道。 杨氏蹙着眉头,仔细想了半晌,叹了口气,“我也不算不愿意,就是這家世上头,也太不般配了些,你也知道,這媳妇娘家若是寻好了,往后你三哥仕途上就是一大助力。 咱们家,你父亲不在了,长房,三房自己有自己家孩子,咱们总不能全靠人家。 我原本想着,给你三哥寻個能撑把力的岳家,至于媳妇儿嫁妆,這個咱们也不缺這個银子,我就不打算了,就想着一是能支撑你三哥一把,二来,媳妇人品性格儿好,有這两样就行,如今,你看,這算什么?” “母亲就想开些,三哥的前程還得靠他自己,旁人再怎么帮都是锦上添花,再說,這前程怎么才算好,那可沒個头,這新妇,三哥觉得好,母亲也觉得好,一家人和和美美的,這才是真好呢。”李丹若劝道。 杨氏长长短短叹了一会儿气,低声道“我不是想着,你三哥這官若是做的大些,娘家煊赫,你在婆家,這底气不也足些?” “母亲。”李丹若哭笑不得,“若是我在婆家這日子,得靠三哥官做的好不好撑着,那样的婆家,母亲和太婆也不能让我嫁进去,就算真嫁进去了,那還不如和离,大家也好一别两宽,各生欢愉。” “看看這又說的什么傻话?算了算了,母亲也是替他想的太多,虽說這都是为了他好,可那也得他能觉出這個好才行,不然母亲不成了裡外不是人了?明儿母亲就跟你太婆說說這事,让你太婆拿主意吧,只要你太婆觉得好就成,母亲只能顾着你,旁的也真是难顾全了。”杨氏摆着手笑道。 腊八一大早,李丹若陪宁老夫人和母亲到大相国寺,先一人领了碗七宝五味粥,又虔诚的跟着满寺僧俗做了浴佛会。 从寺裡出来,宁老夫人又让车子往曹州门外李府粥棚去看了一趟,见熬出来的五味粥浓热俱全,這才满意的转回府裡。 吃了饭,宁老夫人打发了众人,只留下若姐儿捶腿說话。 宁老夫人歪在榻上,李丹若坐在宁老夫人身后,举着美人拳慢慢捶着。 璎珞沏了茶放好,带着众丫头婆子轻手轻脚退下。 宁老夫人听着脚步声远了,也不睁眼睛,慢悠悠的說道“你三哥想娶韩教谕家三娘子?” “嗯,他是這么跟母亲說的。”李丹若肯定道。 宁老夫人睁开眼睛,瞥着李丹若笑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也算不上知道,平福在三哥身边,三哥有什么事,倒从不瞒他,三哥常去大相国寺淘书,每次买了书,都会再买几束绣线、绣样什么的,让平福送到羊草胡同给韩三娘子,沈嬷嬷听到第二回,就跟我說了這事,就這一件,别的就沒什么了。”李丹若笑着解释道。 宁老夫人闭着眼睛,半晌才轻轻’嗯’了一声道“這样也好,你母亲觉得韩家门第低,照理說,跟咱们這样的人家攀亲,低也是太低了些,不過,低也有低的好处,就是得看這位三娘子人品性格儿怎么样了,若能入了我的眼,别的,也不算什么。” 李丹若笑道“三哥稳重明理,不是那种只看人家长的好不好看的,他能看中的,這人品性格上头,必定不差,肯定能入了太婆的眼。” “你說他不是只看人家长相,怎么知道的?”宁老夫人闭着眼睛问道。 李丹若手裡的美人拳停了停,笑道“本来不想让太婆知道的。冬至那天,在金家酒肆吃饭的时候,听說望京班的红云病了,太婆知道那個红云,就是您做七十寿那天跳胡旋舞的,她到咱们府上跳舞那天,我碰巧和她說了几句话,她很有几分侠义之气,待人也爽直真诚,我挺喜歡她的,听說她病了,就想去看看,正巧碰到三哥,就缠着三哥陪我去了。” 李丹若放重声音,重复了一句“是我缠着三哥去的。” 宁老夫人笑起来,“你连我都能哄下来,何况你三哥,接着說。” 李丹若接着道“红云真是病了,病的還挺重,說是肚子痛,我看了她,說了几句话就回来了,太婆知道,红云那個漂亮,是能把人看傻了的,虽說病着,這美人病了更好看,可三哥从头到尾,该看看,该說說,象是一点也沒看出红云的漂亮。出来我就问三哥了。” 宁老夫人’噗’的笑出了声“這也是该问问,也就你,能问得出口,說說,你是怎么问的?” “我就问三哥,红云那么漂亮,你怎么好象无动于衷?我头一回见她,差点看傻了。 三哥几句话,倒把我說傻了。 三哥问我,你喜歡吃什么,不喜歡吃什么?我說喜歡吃蟹,不吃肥肉,三哥就說了,你喜歡蟹,那蟹不管做成什么菜,你看着都觉得好吃诱人,要是用那肥肉,就算烧出色香味都是天下第一的菜,你看着它,能觉得诱人嗎? 太婆你听听,他居然這么比方,我觉得他比方的不对,可我一直到现在,也沒想出能反驳的话。” “直哥儿是個好的,知道弱水三千,只可取一瓢的道理,這天底下,贪多嚼不烂的人多的是。”宁老夫人睁开眼睛“照你這么說,這韩家三娘子真要好好看看了,嗯,這样吧,先让人仔细打听打听,再想法子细看看這位三娘子,若是好,定了也就定了。” 李丹若暗暗松了口气,“要是看好了,太婆和母亲就又了了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