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真妄
無生老母很想脫口大罵，卻受限於欽天監的禁制，發不出聲來。
祂只能在心裏唾罵，道友你個頭啊！
誰是你道友？
誰他媽想做你的道友？
誰他媽做了你的道友絕對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然而還沒罵幾句，本來慢慢折磨着無生老母的香火餘毒像是受到了什麼刺激，突然暴動起來。
數十上百萬犧牲真靈的虛影不再只是唾罵，變得更爲兇狠，像要吃了無生老母似的。
這個變化讓無生老母徹底心寒。
祂先前的預感成真了，也落空了。
說成真，是祂確實成爲了某位存在的替身；
更何況，李監副在上天台山之前，就以皇帝陛下賜予的兵符，調動了一府軍隊屯駐于山下。
作爲與攘奸衛平級的衙門，斬妖司的指揮使想來也應是四境之上的存在。
片刻後，黃天心裏又生出一個猜測。
旋即，黃天心裏又生出一個疑惑。
既然“一念三千”，那這三千世間是“虛妄”的、只存於心念中的，還是“真實的”、以物質形式存在的？
兩個問題環環相扣。
“心到底是一切事物之根本，即是真如理心，還是凡夫日常第六識作用之心？”
因爲他發現這麼比較好像沒有多大的意義。
如此，無生老母的性命不僅操於欽天監之手，也被那位存在徹底把控着。
不僅如此，元修和尚還主動阻止了想要就這兩個問題斥責李監副的高僧大德們。
沒過多久，國清寺所有僧尼集中到了山門內外。
委屈巴巴，可憐兮兮。
唔……
國子監祭酒通過祂去追索那位存在，那位存在又反過來通過祂來挑釁大雍王朝。
第二道法相金身容納了所謂“無極聖祖”的神敕虛影以後，黃天就切斷了與九孃的聯繫。
呼……
單靠欽天監、攘奸衛、斬妖司的這支聯合隊伍，就有足夠的實力滅掉國清寺。
很快，李監副的問出這兩個問題的目的達成了。
第二個問題同樣致命。
而四境之上的存在，林克現在明確確定的就有三個，一個是欽天監老監正，一個是國子監祭酒，一個是攘奸衛駱指揮使。
有本事，你們先把無生老母徹底泯滅，再來抓我呀。
元修和尚臉上浮現濃濃的愁苦神色，宣了一聲佛號，無奈答應下來。
“九州世界與大雍王朝的水，實在太深了！”
說落空，是祂並不入那位存在的法眼，拿祂做替身，只是用來做一些真身不方便做的事，隨時可以捨棄，甚至主動銷燬。
景妤此刻在收屍。
這一點，同樣成爲了那位存在如此挑釁大雍王朝的底氣。
將無生老母徹底泯滅，那份國運就真的白白消耗掉了，不能想辦法回收。
撂下這句話，李監副笑眯眯地看着國清寺的住處元修和尚。
“晦氣！”
在這個基礎上，又有“一念三千”的說法：
不是大雍王朝無法徹底泯滅祂，而是徹底泯滅祂的話，會付出大雍王朝不願意接受的代價。
有些分歧能夠彌合，有些分歧卻只會擴大。
瞧，我不僅躲過了國子監祭酒的追索，還在你們眼皮子底下把你們關起來的無生老母給煉成了替身。
隊伍之中，景妤因爲今天中午，夫君送的雷擊棗木符印突然黯淡一事，有些心緒不寧，精神稍有些恍惚，走得慢了一些，然後濺了一腳的血。
李監副擺明了就是來找事的，不能讓李監副找到發揮的藉口。
辨經結果不是李監副看重的，也不是元修和尚想要看到的。
看着“無極聖祖”的神敕虛影，黃天有些意外。
就像太乙雷聲應化天尊與太乙救苦天尊，哪怕同爲三品青敕星君的級別，太乙救苦天尊也遠遠強於太乙雷聲應化天尊。
本尊太乙救苦天尊還只是三品青敕星君的位格，化身無極聖祖的神敕居然是一品紫敕帝君，這……
辨就是爭。
這個一品紫敕別在太乙救苦天尊的三品青敕面前了，就是在太乙雷聲應化天尊的四品青金敕面前，都有些不夠看啊。
畢竟“明明上帝無量清虛至尊至聖三界十方萬靈真宰”這尊神祇的敕封，是廢太子以儲君之份，僭越禮節，登上祭天的圜丘壇，消耗了一定的國運給出的。
同爲考試之中獲得100分的人，有些學霸能取得100分的成績，是他勉強能夠着100分，並不穩定；有些學神能取得100分的成績，是卷面只有100分！
從這個角度出發，同爲一品紫敕帝君，實力與位格也有高低之分。
無論今晚的辨經結果如何，“真心觀”與“妄心觀”、“色心共具三千”與“色法不具三千”的區別與對立，都會纏在法華宗的佛學義理上。
站着的高，躺下的低，就這麼簡單。
認爲世上有三千種世間，但這三千種世間都出於一念心中，因此稱之爲“一念三千”。能將這一切都領會，那麼人就達到了頓斷三惑，圓證三智的境界。
據他所知，明明上帝無量清虛至尊至聖三界十方萬靈真宰，是白蓮教耗費幾十年時間，以總部、北方分部、江南分部先後被剿滅，信仰掃之一空爲代價，方纔藉助了廢太子、一些藏於暗處的道、佛世外宗門以及部份儒家流派的幫助，得以敕封成功的。
爲了表現國清寺、法華宗對朝廷與皇帝陛下的恭順之心，元修和尚還把國清寺歷年來私下敕封的“淫祀”一併帶上了。
怎料李監副對“淫祀”不感興趣，對元修和尚的恭順之心也不予置評，十分無理地要求元修和尚將全寺所有僧尼聚集到山門之外。
有出氣的機會，當然要出一出無端端被國子監祭酒追索的惡氣！
“唔……唔……唔！”
一場匆忙之間興起的辨經旋即在國清寺僧尼之中開始。
直指法華宗佛學核心義理最需要聆聽高僧講經解惑的薄弱之處。
卻是元修和尚宣了一聲佛號之後，朗聲祝福李監副“早日脫離苦海，登臨彼岸”，旋即擡起右手拍碎了自己的腦袋，見佛祖去了。
否則的話，法華宗的下場就是陷入分裂。
無極聖祖的一品紫敕，虛幻近似透明，僅有神位，無神職，無神通，也無信衆，好似驢糞蛋子，只是表面光。
那麼，這兩個問題到底有什麼特殊之處，讓元修和尚及一衆高僧大德如此敏感呢？
住持元修和尚與高僧大德們又懾於一旁的李監副，不敢開口講經解惑，僧尼們便只能自己思考，與同伴討論。
一切事物都由因緣所生，沒有固定不變的實體，這是觀空；但雖然如此，一切事物都有自己的像貌，這是觀假；然而空與假是同一的，此謂觀中。
祂不單單淪爲了隨時可以棄如敝履的替身，還成了大雍王朝與那位存在鬥法的載體。
“南無阿彌陀佛。”
欽天監的李監副是個話不多但手段狠辣的人。
支持“真心觀”與“色心共具三千”的站一邊，支持“妄心觀”與“色法不具三千”的站另一邊。
不知爲何，他忽然之間很是想念妻子景妤。
無生老母劇烈掙扎起來，想要說些什麼，卻連嗚咽都很難發出。
或者引入道家陰陽相生理念。
來到國清寺，李監副也不進山門，直接命人喊來了國清寺的主持元修和尚。
除非法華宗能再出一個慧文、慧思、智顗三位祖師的人物，將兩者統合；
或者研究出矛盾論的對立統一；
“難怪當初剛剛被敕封出來，就被神祇扮演遊戲弄死了。”
而“心”在佛學中本無定指，既有一切事物之根本的“真如理心”，也有凡夫日常第六識之作用的“妄心”。
“理不辯不明。你們佛門不是喜歡辯經嘛，來，今晚就來辨上一辨。元修大師，你來主持，本監副仲裁，諸位高僧大德旁聽，如何？”
不然的話，皇帝陛下與朝廷哪來的底氣，敢如此強硬地打壓所有道、佛世外宗門，壓制耕讀傳家的世家門閥？
於是，經過一整個白天的養精蓄銳與深思熟慮，李監副率領聯合隊伍，直撲天台山，找上了佛門八宗之一法華宗的祖庭國清寺。
大雍王朝朝廷勢強，欽天監李監副背靠朝廷，身領皇命，元修和尚得到通知，不敢耽擱，當即率領國清寺的高僧大德們出山門相迎。
人一爭執，即生嗔毒，很多行爲便不由自己控制了。
李監副見狀，嘴角咧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下令讓國清寺的僧尼們選邊站。
有“一心三觀”的理論：
無生老母知道自己先被國子監祭酒找上門，又被欽天監抓進地牢的原因。
無生老母很快又聯想到國子監祭酒堃蓬撕扯祂的真靈碎片、神敕碎片與對真靈聯繫的舉動，心中更加悲哀。
在佛學之中，“色”指的是構成外在世界的所有物質現象和內在世界的精神現象。
如此大的陣仗，讓元修和尚不得不從。
回答了第一個問題，就得回答第二個問題。
黃天忍不住發出這麼一句感慨。
“色心共具三千，還是色法不具三千？”
卻是法華宗的宗旨是《妙法蓮華經》，講“真空妙有”，以其“真空”，所以了無一念一塵，法界無相，萬物一體；因其“妙有”，所以森羅萬象，頭頭安立，緣起三千，法界無礙。
國清寺的僧尼之中，自然有佛法不夠精深或還沒研修到直至義理核心的境界，聽了這兩個問題，心生種種疑惑。
尚未走遠的李監副臉上綻放着燦爛笑容，語氣惋惜說道，“元修大師可惜了，這麼一點小事，爲什麼想不通呢？唉！”
想到這一點，黃天停下了胡思亂想。
怕就怕的是，佛學不夠精深的僧尼，陷入真心與妄心的爭執之中。
在白馬寺和了無和尚那裏受了氣，怎麼能一直憋悶在心裏呢？
當然要發泄出來。
倘若是佛學精深的高僧大德，真心與妄心雖有區別，指向兩個不同方向，卻也能做到心無掛礙。
有點難評啊。
李監副在辨經火氣最大的時候忽地叫停，並驅散了已經怒目相向的兩派僧尼，只留下了元修和尚與一衆高僧大德。
“也不知景妤在做什麼。”
發現這一點區別後，黃天忍不住這般想道，“原來只是個空頭殼子，好看不經用啊。”
朝堂明公呢？
軍隊中的大佬，比如衛國公呢？
皇宮、皇族裏直接受皇帝陛下掌握的力量呢？
這些人裏面，想來絕不會缺乏四境之上的存在。
爭論一起，即生分歧。
一場辨經從一開始的和和氣氣，到後來的針鋒相對，再到後來的辨出火氣，只用了不到一個時辰。
反正大雍王朝一時半會兒找不到祂。
簡單略述，便能知悉，法華宗“止規雙修”的佛學核心義理，都建立在一個“心”上。
聯合隊伍當即跟上李監副，押着國清寺的“淫祀”們離開。
太乙救苦天尊的三品青敕，無比夯實，有神位、有神職、有神通、有信衆。
笑眯眯說了這麼一句話，李監副撥馬轉身，“告辭，不用送！”
這兩個問題一出，元修和尚當即變了臉色，想要開口說話。
如果不從，國清寺今日就會成爲歷史。
不過很快，黃天覺察出了兩道神敕的區別。
作爲白蓮教想要生造出來的至高神，位格應該在一品紫敕帝君之上纔對。
長長舒了一口氣，黃天起身來到窗邊，舉頭望明月。
另一邊，皮了一下的黃天可不敢長時間在外面晃盪。
畢竟一品紫敕帝君，在九州世界，在大雍王朝，應該只相當於道修四境合道真君巔峯，也就是四境的極限，並沒有到四境之上。
實力高低與否，打上一場就知道了。
李監副沒有搞什麼特殊的，只是簡單問了兩個問題，要求國清寺的和尚們回答，然後站隊。
“元修大師，今晚不告而來，打擾了，希望沒有打擾元修大師的清修。”
然而李監副就是來搞事的，只一個陰寒至極且暴虐至極的眼神，就止住了元修和尚開口的念頭。
嘆了一口氣，李監副回頭看了一眼，揮了揮手：“景妤，你收一下屍，不要讓元修大師走得不夠體面。”
恰在這時，懷裏的雷擊棗木符印恢復了正常。
景妤開心一笑：
“遵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