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天心
顶着一副爆炸头昆仑奴的模样,许宗训苦笑自嘲。
随即,许宗训不受苦恼,唤来一缕清风,将脸上的污渍清除,将根根直立的头发安抚。
整理好個人形象,便继续循着“无极圣祖”這條线索往下查,动力更足。
有来有回,這样才有意思嘛。
攘奸卫,天牢,地下三层监狱。
稍稍支楞了一把的黄天沒有翘起尾巴,得意忘形,马上就收回了触角,斩断了联系,遮掩了天机。
按下想要吐槽的情绪,黄天语气淡淡问道:“大师到底想說什么?”
“嗯?”
但是心中忽地生出一丝感觉,认为他可以听一听了无和尚想說什么。
因而只要是上差時間,来寻莲生大师,都不用担心跑空。
“何事?”
若非黄天及时反应過来,控制住身体,怕是混身上下会发出炒豆子一般的爆鸣声。
全然不似前些天那般的癫狂,透出宁静祥和,更包含智慧觉悟。
黄天不敢耽搁,躬身說道:“回大人,了无和尚說,他想寻一本天外经文《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和我說這些作甚?
這般想着,黄天直接出声,打断了了无和尚的絮叨:“大师,有话請直說。”
“施主稍待。”
說完這句话,黄天转身就走。
了无和尚接過《心经》,自顾自趺坐于地,也不翻开,径直诵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bō)若(rě)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莲生大师站起身,走到黄天身前,“如实說,不要隐瞒。”
心中思忖着,黄天转身,准备离开地下三层监狱。
莲生大师微笑,“你這么做是忠于职守,不是冒犯,放心去做就是了。”
黄天脚步不停,直接走出地下三层监狱。
如此大声,关在牢裡的囚犯,休息间裡待着的狱卒,都听得一清二楚。
問題是,了无和尚为什么突然提起這件事呢?
似乎又看出了黄天心裡的疑惑,甚至是怀疑,了无和尚不需要黄天问出来,主动给出解释:“近日来,贫僧深受迷障,失了本真,做下许多错事。不仅害了好友,也害了自己,還伤了一心爱我的甥女的心。贫僧悔悟,自省,以为贫僧之错,源于尚未自觉,便想觉他,进而觉行圆满。如此,贫僧索性破碎佛心,重修沙弥……”
什么迷障,什么本真,什么自觉、觉他、觉行圆满,都是你了无和尚自己的事,与我一個小小的狱卒何干?
了无和尚沒有因为黄天的直白与警惕而生出负面情绪,语气和善說道,“贫僧只是想问,施主可曾与魏公学過什么?”
似乎看出了黄天心中的疑惑,了无和尚继续說道:“贫僧出家修佛之前,与魏公不說相熟,倒也相识。魏公的‘天心法’,贫僧還曾出了点力气,帮魏公完善。施主勿忧,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看出‘天心法’的痕迹。”
所以黄天几乎用上最强的攻击手段,都只是让不闪不避的许宗训稍微狼狈了一些,丢了点面子。
這是在說什么啊這是?
思忖片刻,沒有亲自去见了无和尚,而是走到桌案旁,取来一本亲手抄录的经文,递给黄天。
做回攘奸卫天牢狱卒,而非沉浸在神祇马甲之中。
若非许宗训大意,连狼狈丢脸都不会发生。
“阿弥陀佛。”
“黄头,那和尚說的是真的?”
黄天脚步不停,无视了无和尚的诵经声,无视狱卒们的异样目光,平静回到自己的值房。
攘奸卫有两位指挥同知襄助骆指挥使,一位指挥同知莫青笙在外公干,另一位指挥同知莲生大师自然得坐镇中枢。
黄天闻言,微微蹙眉。
了无和尚双手合十,诵了一声佛号,然后說道,“魏公肯定建议過施主,去儒门书院学习,施主既然仍在天牢当差,必然拒绝了。贫僧想說,施主還是采纳魏公的建议比较好,毕竟‘天心法’不进则退,若是无法养出一腔浩然气,养出一颗仁和心,怕是会生出反噬。”
于是黄天走出一步以后,丝滑转身,面无表情說道:“大师,有话請直說,但我希望大师明白,我們這些狱卒,都只是普通人,都要养家糊口。若是大师要說的话,会影响到我們這些狱卒的性命与家庭,還請大师积福积德,口下留情。”
黄天双手接過经文,犹豫了片刻,然后咬牙說道,“大人,恕卑职冒犯,這些往来,卑职回去以后,還是得予以登记。”
這丝感觉来自于神职“寻声赴感”的触动,也来自于神通“移星换斗”的启示。
這是巧合?
“還說了什么?”
那样反而让人感觉更舒服一些,不会觉得自己是個肤浅的人,不会被人一眼看穿。
莲生大师追问。
相反,這让黄天更加认清了自己的实力,更加坚定了努力修行,提高修为的决心。
得到应允,黄天当即退出莲生大师的值房,回天牢去。
另一边,黄天捧着《心经》回到天牢,在一些狱卒们稍有些异样的目光中,走到地下三层监狱。
竟然无脑相信天机层面的灵感,去听一听了无和尚想說什么。
听到這個名字,黄天心中顿时起疑。
“施主勿忧。”
毕竟母亲与张叔父都特意提点過,又有一位攘奸卫指挥同知莲生和尚的特意叮嘱,让黄天真的不想沾惹上麻烦。
了无和尚见到黄天,口诵佛号,合十行礼,“多谢施主,给施主添麻烦了。”
“阿弥陀佛。”
反而真像一位佛门高僧大德,终日参禅打坐。
所以,魏公当初建议黄天去书院进修,确实是为黄天考虑。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只不過后续魏公被起复,事务繁忙,黄天拒绝的态度又過于坚定,方才搁置。
只是……
“我真不想出名啊!”
大师啊大师,你這解释,不如不解释。
能够听到民听、视到民视的人,必然是心怀苍生的人。
昨天,指挥同知莲生大师刚送一本亲手抄录的天外经文《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福至心灵间,武修二境武夫第二阶段通脉,水到渠成晋升。
按照儒门义理的标准,這类人都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人,都有一腔浩然气,都有一颗仁和心。
值房中,檀香袅袅,莲生大师结跏趺坐,左手拨念珠,右手敲木鱼,似在参佛。
诵经声中自带了无和尚对佛法的领悟。
想到這几种可能,黄天心裡忍不住嚎了一声,顿感头疼。
“你猜。”
怕是過不了半天,攘奸卫上下甚至外界,便都会知道,他黄天,一個粗鄙的天牢狱卒,居然学会了魏公的“天心法”!
若是把事情往严重点考虑,怕是過不了几天,神都天京又会添一则茶余饭后的趣事。
“果然,武道需要一颗勇猛精进的心。”
求见的過程很顺利。
莲生大师看了一会儿黄天的背影,然后侧身,看向天牢地下监狱的方位,目光幽幽。
“什么话?”
黄天忽地有些怀疑,自己先前得到的启示,究竟是从哪一点出发,让冥冥中的天机认为,自己应该听一听了无和尚想說什么了。
呼……
莲生大师闻言,双手同时停下,眼皮抬起,正视黄天,“何时說的?”
唔……
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黄天按下心裡起伏的思绪,面上平静說道:“大师见谅,能不能替大师寻经文,不是我一個小小的狱卒能做主的。我能做的,就是将大师的诉求,按照流程上报。”
“是。”
确实如了无和尚所言,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看出“天心法”的痕迹。
了无和尚回道:“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施主以为,怎样的人,怎样的心性,能够听到民听,能够视到民视?”
“你将這份经文送過去,并且告诉了无师叔祖,就說不管需要什么经文,都可以通過你告诉我。”
了无和尚顿了顿,双手合十,然后說道:“贫僧冒昧,想請施主帮贫僧寻一本天外经文《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不,绝不可能是巧合!
其中肯定有什么关联在。
還是心态過于膨胀了。
黄天听着听着,眉头蹙得更紧了。
黄天脸露犹豫的神情,然后咬牙說道:“還說了一些与卑职有关的话。”
严格意义上算起来,真不算与魏公学過什么。
沒過多久,黄天便见到了莲生大师。
黄天有些疑惑,直接问了出来,“为何会生出反噬?”
黄天沒有开口,只是将经文递了进去,转身就走。
撇开什么“天心法”不“天心法”的,莲生大师把注意力拉回到了无和尚与《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上。
黄天如实回道。
若是可以的话,黄天只想在自己额头上挂几條黑线。
嗯?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即便现在知道黄天学会了魏公的“天心法”,莲生大师仍沒看出有哪裡特别。
也会多一個“一时风光”的话题人物。
降魔坐,拨念珠,敲木鱼,诵佛经,降心魔。
“反噬?”
值房裡不知从哪传来一個声音,回答了莲生大师的問題。
“天心法”這么容易被看出来嗎?
莲生大师听完,上下打量了黄天好几眼,眼中显露些许困惑。
這下好了,给自己添麻烦了吧。
了无和尚這时忽地出声,喊住了黄天,“贫僧有话想与施主說一說,請施主稍待。”
嘴唇翕张,莲生大师轻声吟诵《心经》开篇经文,目露沉思,自语自问,“了无师叔祖,這是真要悟五蕴皆空的道理,真要度一切苦厄了?”
至少在黄天接触過的大人物裡,莫青笙、祝青鸾、施无生、栾武、许宗训等等,包括莲生大师,都沒看出来。
黄天点头,然后将了无和尚關於魏公与“天心法”的话大致复述了一遍。
這么一說,黄天懂了。
黄天本不想搭理了无和尚。
“卑职告退。”
他来這裡,只是借着攘奸卫天牢地下监狱的特性,进一步增幅天机屏蔽效果而已,表面巡视一番,并不是真的要公干。
若从长远考虑,黄天确实要好好重视這件事了。
今日,莲生大师特意关照,要注意一举一动的了无和尚便提出,要寻一本這個天外经文。
他确实从魏公那裡学来了“以民心,代天心”之法,但属于偷学,即便魏公并不在意。
老张不出意外地很快到来,敲门而进。
這让黄天很是意外。
“刚刚。”
唉!
深深地叹了口气,黄天走出地下监狱,径直去寻指挥同知莲生大师。
三品青敕星君级别的太乙救苦天尊,相当于道修四境炼虚真君。
顿了顿,了无和尚又解释道:“此乃‘他心通’,能感知他人情绪,并非贫僧故意揣测施主。”
莲生大师闻言,收起低眉菩萨的慈悲,显出金刚怒目的忿怒,结跏趺坐。
了无和尚双手合十,口诵佛号,意味深长說道,“施主乃是有大功德之人,不修儒家义理,一时无妨。久之以后,‘天心法’必然反噬。魏公乃前车之鉴,望施主慎重考虑。”
是天机层面的灵感。
“嗯。”
自从那晚被入内内侍省都知、右监门将军栾武請走,深夜入宫,了无和尚便不再像刚进天牢时那样行为癫狂,自顾自凌乱讲经,不顾他人。
别說破皮了,连根毛都沒伤到。
“是。”
黄天清醒得很,并不因为自己這次偷袭得手而沾沾自喜,然后自视甚高。
這件事,還是不要把林叔父与张叔父牵扯进来为宜。
外显的庄严宝相渐渐内敛,整個人的气质更像道家所言的返璞归真,清净出尘。
与爆种之后有四境之上修为、平常保持道修四境合道真君境界的许宗训相比,差距還是非常大的。
“阿弥陀佛。”
不知何时走出早晨那副心不在焉状态的老张,一进门就挤眉弄眼问道,“黄头你真学会了魏公的‘天心法’?要成为一個读书人了?”
黄天静静注视着老张,沒有出声,态度不言而喻。
你骂人怎么骂得這么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