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把酒话桑麻
许怀谦倚靠在一個木架子床边,瘦得青筋暴起沒有一丝血色和肉的手裡拿着一條帕子,弯着腰都快把心肝脾胃肾给吐出来了。
心底把老天骂了又骂。
他不過就是下乡扶贫的路上,顺手救了两個溺水的小孩,结果被人拉起来就穿越了!
穿越就穿越呗,现在电视剧小說,穿越题材屡见不鲜,不說把他穿成個王孙贵族,世家巨贾,就說把他穿成個健健康康的普通人,他都能当赶了趟时髦。
谁知道,這個老天爷,直接把他穿到一個就剩一口气的病秧子身上!
還真是好人沒好报。
要是他是哪個杀千刀的作者以他为原型写的小說,迫使他穿越到這裡就好了,等他死了以后,一定要化成厉鬼,天天去吓作者。
许怀谦在吐槽的时候,从他醒来,就一直跟在他身旁的老婆婆的嘴也沒有闲着:“你看看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想不开去跳河,這给人当赘婿总比你现在半死不活地活着强吧。”
“再說了,這陈烈酒凶悍是凶悍了些,但他长得漂亮啊,這十裡八村就沒有长得比他還要漂亮的哥儿了,况且他家還有钱,你看看,你這一跳河,人家又是救你,又是請大夫的,還怕你嘴裡沒味儿,特意给你端了盏蜜饯来。”
“哎哟喂,红婆婆我,做了大半辈子的媒,還沒见過哪家的夫郎有這般体贴的,给這样漂亮又体贴的人做上门夫君,那点不好了。”
“你再瞅瞅你自己,爹娘都過世了,你爷奶和大伯一家都不待见你,你又是個病秧子,家裡又沒什么钱财,不是红婆婆我嫌弃你啊,像你這样上沒亲人,下沒钱财,還沒個好身体的,别說娶個媳妇了,就连個夫郎也难娶,现在有個现成的便宜捡,不捡白不捡是不是。”
“你往好裡想,跟了這陈烈酒啊,你這是夫郎有了,亲人有了,依靠也有了,多好,”红媒婆說完见许怀谦不再咳嗽了,忙端起桌上的蜜饯给许怀谦递了過去,“听婆婆的话,吃点蜜饯甜甜嘴,往后的苦日子都跟你沒什么关系了,你呀,以后就好好在這陈家享你的福,别听外面那些碎嘴子說什么给人当上门夫君脊梁骨都是弯的话。”
“他们啊——”红婆婆說着甩了甩手裡的帕子,一副不屑的样子,“這是嫉妒你有這好福气呢!”
都咳出血丝来了的许怀谦要不是嗓子不舒服,他真想回她一句,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啊!
不愧是当媒婆的人,一张嘴,白的都能說成红的,死的都能說成活的,什么坏事到了她嘴裡都成好事了。
许怀谦穿越的這具身体是個架空朝代的农家子,由于早产,生下来就五劳七伤,体弱虚瘦。
干不了地裡的活,为了养身体,也是为了让他以后有個出路,早早就被父母送去学堂读书了。
原主倒也争气,十四岁就考上了童生,只待考上秀才,改换门楣,就能让父母過上好日子。
只是還不等原身考上秀才,父母上山去砍柴,双双被狼咬死。
原主得知消息,心焦如焚之下吐了一口血,身体也跟着垮了,沒有办法操持父母的丧事,只能委托大伯一家帮忙。
想着父母好歹是他的亲弟弟,不至于太過糊弄。
谁承想,爹娘刚下葬,大伯一家就以办丧事欠了十两银子为由,把他抵给了同村的恶霸哥儿陈烈酒当赘婿。
這個世界跟许怀谦所认知的世界不一样,除了男人女人外,還有一种性别——哥儿。
他们外表与男人无异,却和女子一样能怀孕生子,只是子嗣不丰,一生可能只能孕育一胎,或者终生不能孕育,地位屈于女子之下。
所以时下男子择妻,一般都不会選擇哥儿,除非是自己喜歡哥儿,或者是家裡穷得娶不上媳妇,迫不得已才会去娶一個哥儿回来。這陈烈酒是村裡出了名的恶霸哥儿,十岁就敢出去跟着镖局走南闯北,十七岁回村重新起了房子,在村裡落了脚,本以为安分了,沒想到,他又带起人干起了收账的活。
只要是他出面收的账,就沒有要不回来的,嚣张跋扈起来比男人還要男人,被村裡人认定为恶霸。
原身虽出生农家,但好歹读過几年书,在他的预想裡,择妻怎么都不会往哥儿裡挑,更别說让他去给一個恶霸哥儿当赘婿。
一气之下,直接跳了河,一了百了。
他倒是解脱了,却把所有烂摊子留给了许怀谦。
首先许怀谦是不抵触哥儿的,受现在各种耽美剧和耽美小說的荼毒,在他看来,這個哥儿,就是一种天生的受,這对生来就不太直的他来說,沒什么大惊小怪的。
令他抵触的是,他不喜歡包办婚姻。
還是這种强买强卖下的包办婚姻。
生在春风裡,长在红旗下,還是個公务员的许怀谦,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自己的未来伴侣是個生于古代,思想迂腐,信奉皇权,以要账为生的恶霸。
只要一想到,电视上那些上门去要账,往欠债人门上泼油漆,给欠债人送花圈,還剁人家手指头的凶残黑|涩|会|老大是他以后的老婆,心裡一阵恶寒。
尤其是再想到记忆裡這個时代的人大多数都吃不饱穿不暖,個個面黄肌瘦,长满虱子,浑身脏兮兮,补丁垒补丁的乞丐模样,不說洁癖但起码要保持干净的他,就浑身难受。
所以不管這個红媒婆如何舌灿莲花地夸那陈烈酒如何如何,他始终不为所动。
作为一個新时代的人,要他去当赘婿,他沒有意见,但要他给一個人品恶劣,长满胡须满脸横肉的肌肉大汉当赘婿,他一万個不同意!
何况這赘婿一說,完全就是一场强娶强嫁的闹剧,哪有大伯欠了债,要侄儿以身相许去還的。
原主父母還在的时候,虽說家裡也不是很富裕,但也不至于连丧葬钱都拿不出,還一借就借十两银子。
许怀谦理了理原主那杂乱无章的记忆,知道十两银子不是一個小数目,有些穷苦人家一辈子都不下攒来十两银子,更别說是操办一场十两银子的丧礼了。
這個钱不是原主借的,许怀谦当然不会认。
但人家沒有要到账,现在扣着他,也无可厚非。
想清楚后,许怀谦沒有接红媒婆递過来的蜜饯,转而拿帕子擦了擦唇边咳出来的血丝,在心裡计划,怎么跟那陈烈酒說清楚,让他放他回去。
红媒婆說了许久,口水都說干了,见许怀谦還是一副油盐不进,连搭理都懒得搭理她的模样,不满地抿了抿唇,拿了两颗蜜饯,出门去了。
轴成這样的,就活该被人欺负,只能气得跳河!
屋外。
盘條亮顺,皮肤白皙,腰细腿长,梳着高高的马尾,一袭红衣生得明艳张扬的陈烈酒,撸着衣袖站在一個白胡子老头身前,一身飞扬跋扈不好惹的气势,把白胡子老头衬得平白佝偻弯了腰。
看得红媒婆眼皮子直抽,也不知道一個好好的哥儿,怎么就养成了這個性子。
难怪都二十了還找不到婆家,有户人家愿意把男人抵押给他当赘婿,就巴巴地把人带回家,好吃好喝地供着,生怕人再出些什么意外,還叫她来劝着些。
這哥儿到了二十岁之后,每年都会有几天的潮热期,好些哥儿潮热期找不到人缓解,就给活活烧死了。
不怪這陈烈酒饥不择食慌不择路的赶紧找了個男人回来,這要是死在潮热期裡,多丢人。
想到這裡,红媒婆看陈烈酒的目光既同情又幸灾乐祸,果然這哥儿啊,還是不要太另类的好,不然长得再好,再有钱,還不是倒贴的命。
陈烈酒不知道红媒婆在想什么,他這儿正聚精会神地在听孙大夫讲话。白胡子老头孙大夫捋着胡子,慢悠悠地在說:“脉虚如云,是为先天不足,脉沉如水,又寒气入体,忧思過度,气血虚衰,六腑皆伤……”
咬文爵字,摇头晃脑,听得陈烈酒眉头一皱,直接打断了他:“說人话。”
說得正起劲的孙大夫骤然被人打断,不悦地抬头向陈烈酒看去,陈烈酒那张明艳不好惹的脸甩了個眼神给他:“——嗯?”
孙大夫手抵在唇边咳嗽了一声,换了音:“就是他打娘胎裡出来就带着病,最近落了水又忧思過度,身体裡积攒的病气全激了出来,想要活着,以后只能富贵养着,不可再受任何刺激了。”
孙大夫就差沒明着說,准备准备后事吧,沒得治了,结果陈烈酒又来了一句:“什么叫只能富贵养着?”
孙大夫胡子都气得有些歪了:“就是人参燕窝之类的,什么贵就给他吃什么,好好养着!”死了也不枉在這世上活一着。
红媒婆听罢心裡一阵打鼓,還要人参燕窝的供着,這得多精贵的人家才养得起這個富贵病哦。
红媒婆摇了摇头,這陈烈酒早些年跟着镖局走南闯北地走镖,這些年又帮人收账,的确是攒了些钱,瞧着比村裡人富裕了些。
可也仅仅只是富裕了些,毕竟他下面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要养,前些年又多了個弟媳,现在又来個要他掏空家底都养不起的许怀谦,且不說他自己愿不愿,首先他弟弟妹妹就不会答应。
果然孙大夫的话音一落,一直站在陈烈酒身后偷听的陈小妹就不悦地皱起了脸,一张圆圆的小脸上写满了抗拒。
“早這样說不就行了,磨磨唧唧竟說些人听不懂的话。”陈烈酒听完,眉心一松,拿钱给孙大夫结了账。
孙大夫拿钱的手一颤,還想同他理论理论,可陈烈酒已经把头偏向一边,向红媒婆问道:“人劝得怎么样了?”
孙大夫气呼呼地走了,红媒婆收起了心裡的嘀咕,向陈烈酒回道:“倒是沒有再寻死觅活了,就是……”
“就是什么?”
红媒婆硬着头皮說道:“就是我看他還是不太愿意给你当赘婿。”
虽然许怀谦什么都沒有說,甚至都沒有搭理她,但红媒婆這么多年下来看人的感觉是不会错的。
本来嘛,人家父母沒有去世前,虽然身体也不大好,可好歹還是個正正经经的读书人,寻常稍微好点的人家都不愿意娶一個哥儿,更别說让一個读书人来给一個哥儿当赘婿。
何况還是给一個恶霸哥儿当赘婿。
陈烈酒身后的陈小妹听到许怀谦還是不愿意时,鼓着脸不满地挥了挥拳头,就想对他哥来一句,他不愿意就算了。
世上两條腿的男人多得是,沒必要吊死在這個男人身上,实在不行咱攒点钱找個小倌也行。
陈烈酒听罢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挥退了红媒婆:“行了,你回去吧。”
至于放不放人,他沒說,红媒婆也沒敢问。
她的职责是帮陈烈酒把人劝住,其他的,她可管不着。
红媒婆一走,陈小妹便凑到他哥跟前,紧张兮兮地问:“大哥,你不会真要养着那病秧子吧?”
這可不兴养啊,咱养不起。
陈烈酒這会儿脸色沒有在外人面前那般凶神恶煞了,看了一眼关得严严实实的房门,摇了摇头,模棱两可地說了句:“再看看吧。”
他也不是很确定。
陈小妹歪了歪头:“再看看吧,是個什么說法?”
陈烈酒沒有再回答她,裙摆动了一下,人就出了篱笆小院。
等陈小妹回過神来的时候,陈烈酒都快走到门前的道路尽头了,她喊了一声:“哥,你去哪儿?”
“出门办点事,你看着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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