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把酒话桑麻
這怎么行?
陈烈酒对家人的态度一向是,有难他来当,有福一起享。在他看来,上县城,就是一個有福一起享的举动。
乡下沒有任何娱乐,永远都是青山绿水,再喜歡的人,对着這一成不变的环境,也会腻的。
但城裡就不一样了,城裡有数不清的酒坊瓦舍,川流不息的人群,每天都有好多新鲜事,新鲜人,過一段時間不去,還会冒出很多新鲜铺子。
瞧着就比乡下鲜活。
這样一起全家人出行的举动,很是难得,许怀谦不去的话,他会觉得很遗憾。
况且现在都四月了,早過了风吹在脸上刺疼的季节了,正适合出游,不冷不热的,要是等到五六月入夏,日头开始热起来了,就算许怀谦想出门,他也不会准许了。
可许怀谦不這么想,他宁愿在家宅死,也不愿意顶着一张貌若无盐的脸在大街上丑死。
陈烈酒口水都快說干了,最后還是出门除草的王婉婉回来了,看许怀谦不住地拿手搓脸,脱下草帽,灵机一动:“要不我给二哥做一顶幂篱吧,垂在脚边,既可以遮脸,又可以挡风。”
许怀谦停下了坚持拒绝不出门的理由,颔首同意:“好吧。”
然后陈烈酒和陈小妹就以一种,我們說了半天,原来你就在纠结這事的疑惑脸,愣在原地,如遭雷劈。
王婉婉熬夜做了一顶幂篱,還手快的帮许怀谦裁了一身新衣,由于時間太赶,她沒做什么样式,就是一件很普通的纯白的衣服。
许怀谦却不在意,他這具身体瘦是瘦了点,但個子高啊,目测有一米八几,穿上衣服,戴上幂篱,看不到脸,配合他那细瘦個高的身材,顿时古装剧裡朗朗如日月入怀,皎皎如玉树临风的感觉就来了。
果然。
想要俏,就得一身孝。
当然他穿的可不是那种纯白色的孝服,但是這么比喻也沒差就是。
一大早,陈烈酒他们由着许怀谦折腾,等他穿着一袭白衣气宇轩昂踏出门的时候,太阳早就高高挂起了。
陈烈酒借了牛车来把几头死狼装好,靠在牛车都快睡着了,看到许怀谦戴着幂篱包裹得严实地出现在他面前,抹了把嘴角睡得正香的口水,含糊地问:“可以走了吧。”
“走吧。”许怀谦叹了口气。
真是给瞎子抛媚眼白费功夫,他折腾這么一通是为了什么?還不是为了不给陈烈酒丢脸。
想想他长得那么明艳,又美又飒,像顶炙热不熄的太阳,而他的夫君却是個面色苍白、骨瘦嶙峋的病秧子,别人一看他還以为他是個傻的,或者有什么隐疾,不然为什么会找他這样的夫君。
他要是长得帅就不一样了,人家只会說他们郎才夫貌,天造地设,多好。
可惜,陈烈酒全然沒有理解到他的用意。不過,這会对自己這一身行头极为满意的许怀谦也不在意就是了。
坐在牛车上,把背挺得直直的,心想待会儿从村裡人面前路過,别人看见他這一身行头,一定可以洗刷他昨天在他们心目中那面黄肌瘦的印像!
确实洗刷了,就是可能跟他想的有点不一样。
村裡人不懂什么玉树临风、日月入怀,他们昨天从陈家院子出来,原本对许怀谦這個病秧子還挺惋惜,坐在门口纳鞋垫,都在长吁短叹。
“别說,這许怀谦還是有些本事的,我們這些人哪看得懂什么借据,人家不仅能看能写,還能帮着出主意。”
“那是当然了,人家好歹也是個童生,放在桃李村都是能当夫子的人物了。”
靡山县又偏又穷,读书人不多,不可能每個村子都有学堂,他们杏花村周围五六個村子,也只有桃李村有個学堂。
夫子還是巍朝末年中的童生,听說原本考中秀才的希望极大,奈何后来世道乱了,到处打仗,哪裡還有什么科举,等到缙朝开国,年纪又大了,再去科考又不合适了,正值国家大力选拔人才,他就在桃李村结庐,开了個学堂,慰藉此生。
许怀谦就是在桃李村這老夫子手底下读出来的童生。
“就是可惜了,是個病秧子,不知道還有几年命数,不然怕是有些造化……”
不怪他们有此感慨,昨儿,许怀谦那进退有度、谦卑有礼为人处事的态度,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映像。
在他们的记忆裡,就沒见過這样的人,就算是见過,那也是城裡那些大户人家的管事或者铺子裡的掌柜什么的,拿着笔言笑晏晏,一看就跟他们這种泥腿子不一样。往往這种村裡唠嗑打浑,都有說酸话的,人家這边话還沒說完,那边酸话就登场了:“還造化呢,他要不是個病秧子,那许荣华两口子肯送他去读书?”
這话說得也在理,要是這许怀谦身体好,连许怀谦這名字都叫不了,只能是個种地的庄稼汉许二郎。
然后许二郎就裹着一身白直挺挺地从他们面前经過了。
惊得一群本来在门口纳鞋垫唠闲的大妈们差点扎到自己的手。
“昨儿還好好的,今儿怎么给裹上了?”
“别怕是又病了,還病得不轻,這都不能见风了。”
“哎哟,這陈烈酒一個恶霸哪会照顾人,昨儿大家伙可都看见,是個连狼都能打的狠哥儿,能指望他对人多好?”
众人想起昨天陈烈酒拖着狼从山裡走出来的模样,還一阵胆寒,默了默,有人道
“這病秧子本来就沒几年命数了,现在都裹上了,你们說說,我們是不是得准备准备過几天好吃席了。”
陈烈酒家在村东裡,紧挨着山脚,而村裡后面搬来的人家都从东到西往外扩,這就意味着陈烈酒他们出一趟村子要在村裡逛一圈。
在村裡晃了一圈,并不清楚自己已经被传得病入膏肓,马上就要不行的许怀谦還挺乐呵,以为全村人都看见他這气质出尘的一身了,出村的时候,還有闲心叫陈烈酒将牛车停在许家大房门口。
见许家大房的人看到那一车還龇着牙咧着嘴就被人给捅死的狼,一個個吓得心惊胆寒面色苍白的模样,這才满意地叫陈烈酒赶着车去了县裡。
原主是因为许家大房說要把他抵押给陈烈酒還债,不赎他回去了,才沒了生志跑去跳河的,虽然许怀谦不用替原主去报什么仇,但是能让大房的人吃点苦头的事,许怀谦還是很乐意去做的。
耽误了一晚上,陈烈酒赶着牛车进县城的时候,直奔了收皮货的铺子。
這种铺子收皮子,偶尔也收山货,看运气,不過像陈烈酒這种少见有人打的狼,那是皮子和肉都要的。
因此陈烈酒把狼运到皮货铺子,沒费什么功夫,就叫掌柜的以五两银子一头狼的价格收购了。
准备结账的时候,许怀谦突然来了一句:“五两一头,是以皮子的价格,還是算上肉一起的价格。”
掌柜的回:“当然是只算皮子的价格了,你這肉都放一夜了,不新鲜了。”
许怀谦颔首:“那好,還請掌柜的把皮剥下来,把肉退還给给我們。”這狼吃過人他并不想要肉,但他想到狼骨好像可以泡個药酒什么的,应该還能值点钱。
当时掌柜的看许怀谦的眼睛那叫一個不可置信,穿着人模人样,气质像個贵公子的人,怎么這么抠搜呢?
许怀谦带着幂篱对掌柜的眼神视若无睹:“若是掌柜的也想要肉,還請掌柜的再加些价,我們小门小户的,挣钱不容易,得精打细算些。”
掌柜的打着算盘,看着面前一白衣一红衣,身后還跟着一個气质婉约,一個活泼可爱两位姑娘的一行人,怎么也不觉得他们像小门小户出生的穷苦人家。
无奈這狼在他们靡山县实属难得,山裡有狼大家都知道,就是可惜沒几個猎户豁得出去性命去猎,最后只得妥协,一头狼又多加了一两银子。
六只狼,最后以原来的三十两变成三十六两,三句话,就多了六两银子!
从皮货铺子出来的时候,陈烈酒和陈小妹還有王婉婉都以一种崇拜的目光看着他。
许怀谦不解地问他们:“怎么,你们以前都是别人說多少卖多少的?”
三人一起点头。
“就不知道還還价?”
王婉婉接话:“這买东西,還能挑挑拣拣,還還价,卖东西,都是别人来挑我們,能卖出去都不错了,還怎么還价?”
好吧,许怀谦算是听明白了,這個家沒有他不行。
“那以后家裡有什么要卖的,可以先问问我。”
“嗯嗯。”三人使劲点头,這可得好好问问,三句话就能多几两银子呢。
三十六两银子并不轻,许怀谦沒拿,就暂且交由陈烈酒保管。
陈烈酒拿着沉甸甸的钱袋子,整张明艳的脸上都是笑容,大手一挥,豪爽道:“走,我們再去钱庄把事办了,今儿挣了钱,大哥請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說完又想起现在家裡的钱都归许怀谦管了,又向他询问了一声:“可以吧?”
难得挣了钱,大家都开心,许怀谦也沒有驳陈烈酒的面子,笑道:“可以。”靡山县并不是一個富裕的县,說是繁华,但也要看跟什么地方比,跟杏花村的村民比,那县城自然是一万個好,但跟许怀谦所见识過的现代比,就一偏远贫困县?
总共就横向六條大街,纵向六條大街,街的尽头有间修得還挺气派,占地面积极为广阔的衙门,门口铺着青砖石,好大一個广场,但可惜空空荡荡的,并沒有老百姓敢去那片晃。
衙门的左右两边還修建着一些大宅子,是县城裡的一些富户宅邸,瞧着数目也不多。
与衙门富户遥遥相对的另一边街的尽头就是县城的普通人家,他们的地理位置与衙门相对,但地位却天差地别,环境也鱼龙混杂,什么泥胚房、青砖房、石头房全混在一起,一眼看過去高高低低的全挤在一块,给人的感觉就很压抑。
陈烈酒找的這家钱庄叫盛源钱庄,是整個县城最大的钱庄,据陈烈酒說,他们的东家是县太爷。
靡山县的县太爷還是個进士,可惜空有大志,却沒有什么建树,按陈烈酒的话来說就是会读书,但却不会治理县城。
可他有一点好。
不欺压百姓,也不贪污枉法,沒事就去靡山县和隔壁几個县共同开的书院逛逛,喜歡找些才子高谈阔论。
盼着县裡能出几個功名,给他添一笔政绩,也好让他再往上走走。
虽然怠政,但对百姓来說,不欺压、不贪污枉法就是好县令了,正是如此,陈烈酒才能在乡裡干起收账买卖,要是换個县令,他肯定换营生了。
盛源钱庄的掌柜与陈烈酒是老相识了,何况陈烈酒一個哥儿做收账买卖,做得比一些男人都好,想不注意都难。
他听陈烈酒說明了来意,当即就把陈烈酒和许怀谦给請进了后堂,他也觉得這個法子特别好。
他们县令就是心太善,才会在县裡开起一家钱庄,愿意抵押借钱给一些比较困难的人家,奈何有些人的就是脸皮厚,总觉得自己穷有理,不使点手段不肯還钱。
要换個黑心肝的,直接捉了他家裡人典卖,他也沒话說。
哪像他们县令,总是說再宽限宽限,再宽限下去,他们钱庄都要倒闭了。
陈烈酒给他送来這個法子,整好可以解燃眉之急,這每個月還一点,总比一口气要他们吐一大笔轻松吧。
再者实在不行,家裡鸡鸭鹅,菜什么也能抵点钱,总比卖地卖人的叫人破家還钱的强吧。
掌柜的要和许怀谦详谈细节,陈烈酒听什么息钱本金的听得头晕眼花,当即也不喝茶了,站起来說:“你们聊着,我出去逛逛。”
许怀谦看他也不像是能呆得住的人,况且陈小妹和王婉婉還在外面,怕她们有事,就让他先出去了。
许怀谦和掌柜的聊了半响,把這裡面的门道都给他說清楚了。
說得掌柜的佩服不已:“许公子大才,对钱财一事,這般敏感,以后一定有所作为。”
许怀谦从袖子裡掏出一條手帕来,隔着幂篱捂着嘴使劲咳了一会儿,声音沙哑道:“有沒有所作为倒是沒什么,就是希望,這個法子能够帮得上掌柜和县令的忙,也能让我這個残破身体有两個医药钱。”
掌柜的一听,這才恍然他为何带着幂篱始终不肯脱下,原来有這般缘由。
想到他想這個法子怕也是耗费了不少心神,出门的时候,不仅给他包了五十两的红封,還给了他一個药盒。
许怀谦推迟着收了。
找到陈烈酒的时候,他正和陈小妹她们一块蹲在地上說话,身旁的牛车上也放了几個药盒。
许怀谦走過去问道:“哪儿来的?”
陈烈酒眉目一扬:“买的。”
“花了多少钱?”许怀谦抱着红封和药盒有些吃力,正想把钱递给他,就见陈烈酒掏了個空掉的钱袋给他。
许怀谦:“?????”
作者有话要說:谦谦:這個家沒我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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