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胜负关键
很可惜,虽然羊祜一再要求晋军文武畅所欲言,各抒己见,然而以司马骏、司马伦、王浑和胡烈为首的晋军文武,全部都如同木雕的佛像,闭着嘴一言不发,不要說进言献策了,就是连一個字都不肯說。
“各位,为什么都不說话?”羊祜再一次要求道:“有什么好主意請尽管說,只要可行,本都督一定采纳。”
還是到了這個时候,早在南中时期就追随司马望与汉军开战的王浑才开了口,苦笑說道:“都督,不是末将不愿意进言献策,是末将真的沒办法啊,贼军既擅长攻城又擅长决战,救长安是给贼军打,不救长安也是给贼军打,守城守不住,打也打不過,這叫我們有什么办法?”
晋军文武纷纷附和,全部都对眼下的局势束手无策,惟有司马懿的小儿子司马伦开口,试探着說道:“都督,能不能在渭水做点文章?逆贼西进长安,肯定要南渡渭水才能发起进攻,我們乘着他们半渡之时发起进攻,应该有把握取胜。”
“九弟,不要胡說。”司马懿的七儿子司马骏赶紧开口,說道:“我們一旦出兵追击,离开了坚营保护,贼军肯定会乘机回头决战,那会给我們半渡而击的机会?”
司马伦讪讪住口,司马骏则转向羊祜說道:“都督,你也别问我們的意见了,我們如果有办法的话,不用你說我們也会进言献策,但我們现在是真沒有办法,所以你决定吧,不管是决定回援长安,還是不管长安,我們都依令而行,绝对不会有一個字反对。”
“汝阴王所言极是。”晋军文武赶紧纷纷附和,都說道:“請都督决定吧,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我們都依令而行就是了。”
见司马骏带头把皮球踢還给自己,原本還指望部下能够给自己分担一点责任的羊祜无奈,只能是咬了咬牙,說道:“既然汝阴王這么說了,那我就决定吧,我刚才左思右想,觉得我們现在只有一個稳妥選擇,那就是不管长安,取道池阳撤回新丰就粮。”
毅然做出了這個决定后,羊祜又赶紧补充道:“众位,不救长安绝对不是我們贪生怕死,而是因为我們這支军队,是大晋朝廷在关中的主力,也是惟一的一支主力,贸然决战一旦有闪失,不但长安保不住,整個关中都会有危险,所以我們目前最应该做的,是保住我們這支主力,让我們可以牵制住贼军主力,這样伪汉贼军才沒有办法迅速吞并整個关中,我們大晋朝廷也才有在关中发起反攻的希望。”
全都已经被汉军给打怕了,又见羊祜直接做主扛起了這個责任,晋军文武当然是纷纷点头称是,都表示明白羊祜的苦衷。惟有司马仑开口說道:“直接撤回新丰就粮,那槐裡怎么办?贼军如果拿下了长安又回头来打槐裡,那我們的扶风郡岂不是彻底完了?”
“沒办法。”羊祜苦笑說道:“我們的粮草全靠长安供给,长安失守或者被围,我們的粮道就断了,所以沒办法,我們只能是撤回新丰依托渭水就粮。”
“那以后怎么办?”司马仑追问道:“贼军进一步我們退三步,继续這样下去,我們岂不是得直接退回潼关就粮,把整個关中让给逆贼?”
羊祜彻底的哑口无言,半晌才說道:“不会的,首先我們肯定会向陛下求援,請求陛下给我們派遣更多援军;其次是东吴已经对逆贼的后方下手,只要逆贼的后方告急,张志逆贼必然会回师去救益州,到时候我們就有机会发起反攻了。”
“陛下现在還派得出援军就好了。”
司马仑小声嘀咕,羊祜听到却装沒听到,只是說道:“就這么定了,各位下去做好撤军准备,只要逆贼渡過了渭水,我們马上取道池阳回师新丰。”
晋军文武唱诺,然后纷纷告退,结果也還是在外人基本走光后,杜预才向羊祜說道:“叔子,你不救长安回师新丰這点,卫瓘卫刺史那边只怕会勃然大怒,上表弹劾于你,你要早有准备。”
“我也沒办法。”毕竟是图书管理员出身,羊祜回答了一句经典名言,道:“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现在這個情况,我只能是优先保存军队。”
“谨慎起见,叔子你最好赶紧上表朝廷,向陛下說明原因,让陛下有一個心理准备。”杜预建议道:“否则的话,卫瓘一旦以雍州刺史的身份上表告你身为三州都督不救长安,陛下一怒之下,恐怕就会直接免了你的职位。”
羊祜缓缓点头,略一盘算后,羊祜又赶紧吩咐道:“元凯,乘着现在還有時間,马上去替我安排一件大事,马上去挑选几個能干的工匠,许给他们重赏,让他们马上走渭水南岸的道路去投奔贼军,让他们想办法参与贼军的攻城器械建造,乘机摸清楚贼军凿城车和新式投石机的构造,画成图样带回来交给我們。這件事非常重要,你赶紧去办,也务必要办到。”
杜预答应,立即前往槐裡城中去寻找合适的工匠不提,羊祜也赶紧提笔把目前的情情况和自己不救长安的原因写成奏章,派快马立即送往洛阳让司马炎知晓。
…………
卫瓘的反应也正如杜预所料,看到汉军突然再次逼近长安,卫瓘当然在第一時間派人赶到槐裡求援,收到了羊祜命令自己死守,又得知羊祜带着晋军主力绕道池阳逃往了东面,曾经玩死過姜维、钟会和邓艾三大牛人的卫瓘,当然马上就明白自己成了羊祜的弃子,勃然大怒之下,卫瓘也果然把情况写成了奏章,派遣快马送回洛阳向司马炎告状。
再接下来当然是司马炎暴跳如雷了,才刚收到羊祜解释不救长安原因的奏章,甚至還沒等卫瓘的告状表章送到了洛阳,司马炎就已经气急败坏的在群臣面前咆哮:“借口!全是借口!”
“以前說得多好听?多好听?說什么不畏强寇,甘赴国难,說什么不惧劳苦,情愿与贼军死战到底!死乞白赖的非要到西线上任!结果朕把他调到了西线又怎么样,一口气丢掉了半個扶风郡不說,還贪生怕死不敢回援长安,只敢躲到新丰就粮!朕怎么就用了這么一個三州都督,怎么就用了這么一個三州都督?!”
见司马炎已经彻底气红了眼,晋廷百官全都不敢吭声,然后還是在司马炎发泄够了以后,西晋名臣张华才站出来,小心翼翼的說道:“陛下,請暂息雷霆之怒,羊都督不敢回援长安,虽然确实有些贪生怕死,但他也有他的苦衷,還望陛下稍加体谅。”
“他有什么苦衷?他能有什么苦衷?!”
司马炎又来了火气,张华则硬着头皮說道:“陛下息怒,請听微臣细细道来,羊都督此番到关中上任,接手的本来就是一個烂摊子,关中军队刚刚经历陇西之败,士气低迷,军心不稳,又赶上关中大旱,灾民遍地,可谓是内忧外患,然后张志逆贼又突然出兵关中,根本不给羊都督休养生息和补充援军的机会,关中战事不利,自然也就毫不奇怪了。”
還是听了张华這番苦口婆心的劝解,司马炎才怒气稍消,从来就不喜歡羊祜的贾充却出列說道:“陛下,羊祜不敢回援长安,丧土辱国,虽然事出有因,然而罪责难逃,臣提议,不妨罢免羊祜的三州都督一职,另择大将上任关中,接管关中军队继续与贼军作战。”
听到這话,又想起了冯紞打的小报告,司马炎当然是马上心动,张华则赶紧反对道:“陛下,万万不可,先不說临阵换帅乃是兵家大忌,就算陛下勉强为之,满朝文武之中,现在又還有谁能够挑起西线重担?”
张华這话提醒了司马炎,让司马炎想起了自己眼下虽然朝臣众多,却再也挑不出一個能打的到西线上任了——从牵弘到司马望,再到石苞、王琛、司马亮、卫瓘、陈骞和羊祜,晋廷能打的大将名将已经挨個被张志揍了過遍,再接下来如果還要继续换帅的话,司马炎也只好請自己年已九旬的三叔公司马孚上阵了。
也正因为如此,咬牙切齿的盘算了许久后,司马炎才无可奈何的說道:“降诏,贬羊祜为益州刺史,仍领三州军事,让他戴罪立功。”
群臣山呼唱诺,然后荀勖說道:“陛下,仅仅只是将羊祜贬职戴罪立功,恐怕還是于事无补,眼下最重要的,应该還是赶紧给关中增兵,這样我們才有希望挡住逆贼,反攻夺回失土。”
“你叫朕到那裡去变出军队来?”司马炎的语气近乎呻吟,說道:“西军打残了,中军也打残了,用新兵从长江一线调换了五万精兵西进,還是毫无作用,朕還能从那裡抽调军队给关中派去援军?”
“陛下勿忧。”太子太傅李憙出列,向司马炎拱手說道:“臣有一计,可使陛下立得数万雄兵,解决眼前的燃眉之急。”
“卿家有何妙计,快說。”司马炎赶紧催促道。
“回禀陛下,匈奴左贤王刘豹之子刘渊,目前正在洛阳担任人质。”李憙答道:“匈奴五部兵强马壮,部民骁勇善战,陛下只需要把刘渊封为将帅,令他征发匈奴五部的兵众西进关中助战,定然能够轻松平定叛乱。”
“陛下,万万不可!”
李憙的馊主意還沒有說完,朝臣孔恂和杨珧就跳了出来反对,說道:“陛下,刘渊才干過人,深通兵法,又是匈奴蛮夷,若是委以重任,让他乘机坐大,不但将来难以制约,恐怕祸患還会远在张志逆贼之上!”
“胡說八道!”李憙勃然大怒,說道:“刘渊对陛下忠心耿耿,怎么可能做出如此悖逆之事?”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孔恂冷冷說道:“刘渊现在看上去忠心,是因为他身在洛阳,生杀予夺陛下一句话就能决定,倘若将他放回匈奴五部,還让他统领匈奴部民深进关中,南下益州或者北上凉州,那就是让他猛虎回山,龙游大海,无人能治。”
“胡說!”歷史上帮着太原王家养肥刘渊的李憙更是大怒,干脆說道:“陛下,臣下愿以满门性命作保,让刘渊统领匈奴五部南下平叛,不仅一定能够平定张志逆贼,刘渊也一定不会反。”
“李太傅,倘若真的引狼入室。”杨珧讥讽道:“到时候别說是杀你满门了,就是夷你三族,也是于事无补。”
李憙一蹦三尺高,赶紧和杨珧继续理论,杨珧却不再理会這個引狼入室的老王八,只是转向司马炎說道:“陛下,千万不能重用刘渊,也绝对不能把匈奴放进中原啊。我們与伪汉贼军相争,不過是同室操戈,倘若同族打架找来异族帮忙,就算打赢了也会遗臭万年啊。”
司马炎不吭声,過了许久才突然问道:“东吴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回禀陛下,东吴的镇西大将军陆抗,已经亲领四万大军向永安发起了进攻。”张华赶紧答道:“益州的贼军也已经大举东进,与东吴会战于永安一带。”
“派人联系东吴。”司马炎冷冷說道:“叫他们立即派人接管高山、高邮和东阳三县,以此证明我們与他们的结盟诚意,再明白告诉孙皓,只要他能拿下永安,朕立即割让徐州四郡!”
“陛下圣明!”
群臣山呼,司马炎则在心裡說道:“孔卿和杨卿的话虽然有道理,但是真到了那一天,就算是杯毒酒朕也得先喝下去。反正征发匈奴五部的士卒也需要時間,還是先指望东吴取得突破吧。至于关中,但愿卫瓘能够守住长安,熬到伪汉贼军自行退兵。唉,真沒想到啊,一個小小的毋敛署理县长,竟然能够把朕逼到這一步。”
…………
司马炎希望卫瓘能够自行守住长安,但是很可惜,這一点依然還是成为了一场泡影,经過一番激战后,汉军终于還是再一次攻破了长安城。
长安城的再度失守也是一件必然的事,虽說城内有着万余守军,然而万余人的军队分摊到了周长近六十裡的城墙上,却依然還是如同在大海裡撒了一把沙子,再加上专克夯土城墙的尖头木驴提前问世,又有火药武器和配重式投石机的帮忙,卫瓘率领的晋军還是只坚守了二十多天,就被汉军用尖头木驴挖塌了城墙,攻破了城池。
城破后,已经被汉军彻底打怕了的晋军士卒纷纷夺路而逃,卫瓘也放弃了巷战的努力,早早就带着骑兵出城东逃,還一口气直接逃到了新丰城下,然后在见到了羊祜时,卫瓘也直接了当的大吼道:“羊都督,你当得的好都督,下官在长安率军死战,你在新丰這裡逍遥快活,你答应给我的援军呢?援军呢?”
自知理亏,羊祜只能是向卫瓘一拜到地,流着眼泪說道:“卫府君恕罪,是我辜负了你,但我也真的沒有办法,假如你处在我的位置,你也一定会优先保全军队,保住我們反攻的希望。”
“說得好听!”卫瓘气急败坏的咆哮,“长安丢了,城裡的军粮也丢了,我看你拿什么反攻?拿什么反攻?”
羊祜垂首,任由卫瓘如何咆哮怒吼都是一眼不发,還好卫瓘也還算知道尊卑有序,发了一通脾气就掩面大哭而去,留下羊祜在原地无奈叹气,自知无颜愧对坚守长安的晋军将士。
也還好,长安虽然再度沦陷,杜预安插进了汉军队伍裡的工匠,却成功偷学到了汉军的尖头木驴和配重式投石机,图本被杜预送到了羊祜面前后,羊祜在大喜之余,赶紧向杜预吩咐道:“立即组织工匠仿造,然后如何克制和破解這两种攻城武器的大事,就交给你办了。不管想什么办法,你都要给我想出对付這两种攻城武器的办法。”
有個外号叫杜武库的杜预马上答应,又建议道:“叔子,既然這两种武器這么厉害,那你为什么不立即派人给陆抗送去一份,让陆抗仿造了用来打永安?”
“如果东吴鼠辈学会了,用来打我們的合肥或者襄阳怎么办?”
羊祜反问,杜预懊悔拍额,赶紧承认自己确实忘记了這件大事,羊祜则又說道:“如果你你想出破解克制的办法,我們倒是可以帮陆抗一把,但是在這之前,为了谨慎起见,我們最好還是不要冒险为上。”
杜预赶紧点头,羊祜则叹道:“现在就看陆抗那边的了,他如果能够顺利攻克永安,那么什么都好說,但是他如果攻克不了永安,威胁不到伪汉贼军的腹地,那张志逆贼很可能就会赖在长安不走了。”
关中的胜负关键在永安,這一点羊祜明白,张志同样明白,早在顺利拿下长安时,张志就眺望着高耸巍峨的长安城池自言自语道:“既然羊祜宁可丢了长安也不敢决战,那我們只要守住了永安,就可以乘机在关中腹地立足了。希望永安的罗宪继续争气,也希望傅恭的那個战术能够得手,创造一個以弱胜强的奇迹。”
自言自语的說完,张志還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暗道:“傅恭如果也能想到這点的话,這個时候,他恐怕已经开始动手冒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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