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活不下去了
在這年头有几個人家能吃上肉,更别說现在鬼子来了,有好多人几年都沒见過荤腥了。
一個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已经在一旁看了半天,這会儿终于忍不住揣着手走到桌前看着谢天问道:“在你這儿干天天有肉吃么?”
其实谢天早就已经留意這個小伙儿半天了,闻言呵呵一笑說道:“這個我可不敢保证,不過我的战士们可以看着我,我吃啥他们就吃啥,也许改善伙食的时候一人還能分上二两地瓜烧。”
“那在你這儿俺要是干的不痛快能不能走?”小伙追问。
谢天笑道:“来去自由,但是要提前打报告,咱们是正规队伍,不能跟土匪窝子一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那就沒了章法。”
小伙又走近一步盯着谢天问道:“你真的要打鬼子?”
谢天回手指了一下墙上贴的标语:“這些标语不是写着玩的,我敢贴在我自家的墙上,就是在向鬼子宣战。”
小伙儿点了点头:“那我跟你干了,不過我提前聲明,干一段時間我要是觉得你這队伍不行你得放我走。”
谢天呵呵一笑:“還是那句话,来去自由,提前打报告。”
小伙儿拽過谢天面前的花名册,提笔在上面写上了名字:“秦奋,大孤镇下河沿村。”
谢天笑笑站起身:“识字,不错,我现在任命你为团部书记员,以后团裡写写画画的工作就交给你了。呶,现在這個位置让给你,你继续招兵。”
秦奋也不客气,直接在谢天刚才坐的板凳上坐下,仰头望着谢天问道:“招兵啥條件?”
谢天回道:“能扛得动枪敢打鬼子的就行,身体残疾的咱不要,女人暂时不收。”
挤在人群裡看热闹的李春香问道:“女人凭啥不要,花木兰還替父从军呢。”
谢天看着李春香呵呵一笑:“咱战士都睡大通铺,你要是肯跟他们挤一块睡我就收下你。”
街坊们哄堂大笑,李春香拍开几只伸過来乱抓的手腰一扭向屋裡走:“我才不跟一帮臭男人挤一块睡呢,我是来收食盒的,婉儿呢,在店裡么?”
谢天一笑:“去吧,在后院染布呢,谢谢你昨天送来的那些好吃的。”
李春香冲着谢天莞尔一笑,凑近一些低声說道:“昨天我看到丁长贵带着他那两個狗腿子坐马车往北边去了,好啦你们忙吧,我去看看婉儿妹子。”
谢天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往北边去,不用问,那肯定是去张庄据点了。
张庄是平远县跟平安县之间的战略要地,两峰一岭,地势险要,日军在這裡设有据点。
平安县城被李云龙的独立团攻克,晋西北的攻防态势开始转换,日军只能收缩兵力防守要塞,静等从关东军抽调的两個师团到来之后再开始反攻。
张庄据点是日军在晋西北地区的重要据点之一,原本有一個日军中队和一個皇协军大队在据点驻防,现在又增加了一個中队的日军,人多开销大,也就给大孤镇派了捐,结果被谢天给搅了。
谢天目送李春香走进绸缎庄,转回头看着秦奋问道:“在哪读的书?”
“太原。”
“既然想参军,怎么不去参加八路军?”
“八路太苦,俺不想去。”
“晋绥军不苦,還有月饷可以拿。”
“去了,看不惯,回来了。”
谢天呵呵一笑拍了拍秦奋肩膀:“我這儿你看不惯也可以走,招兵這事儿就先交给你了,我到后面去看看。”
后院忙得热火朝天,大染锅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唐婉儿站在锅旁不时用手中的木棍挑起染锅中的布匹查看,铁蛋他们几個烧火的烧火晒布的晒布,忙得不亦乐乎。
谢天沒好气的拍了嘴裡叼着半個馒头拽布的高二孬后脑勺一巴掌:“到饭点了么你就先吃上了,肚子填饱了看你待会儿怎么吃白菜猪肉炖豆腐。”
高二孬嘿嘿笑着腾出手拽出嘴裡的馒头:“报告团长,俺两顿沒吃了,先垫吧垫吧,不跟那俩货一样,一人干了十個大馒头,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谢天看過去,果然那俩乞丐弯着腰在那晒布,那個难受劲就别提了。
谢天急忙快步走過去喊道:“马自强王宝根你们俩先别干了,你俩货真是饿死鬼投胎,老子可不想待会儿還得挖坑埋你俩。你俩赶紧在院裡溜达溜达,不许喝水,听到沒有?”
两個人难受的說不出话,冲着谢天嗯了一声撂下手裡的活儿在院裡溜达,谢天沒好气的一人屁股上给了一脚,骂道:“俩瓜怂,以后天天给你们白面馒头吃,撑死你们。”
教训完這俩,谢天快步走到染锅旁抢過唐皓儿手中的木棍,责怪道:“不是让你在炕上休息么,该怎么干你动嘴就行,力气活让铁蛋他们干。”
李春香好奇的看着唐婉儿问道:“怎么,你生病了?”
唐婉儿沒好气的翻了谢天一眼,回李春香的话:“别听他瞎說,我才沒生病呢。”
李春香咯咯笑着搔唐婉儿痒:“你们家大当家的可真疼你,我們家老崔连扒头蒜都懒得自己动手,你看我這一双手跟你的手比起来,我這手都快成柴禾棍了。”
唐婉儿应付了李春香两句,看着谢天說道:“你别骂那俩人了,他们俩是河南人,去年河南遭了大旱,地裡的庄稼颗粒无收,他们是一步一步从河南走過来的,這一路上遭了不少罪,你要怪就怪我,我一时沒看住让他们吃了那么多,早知道我就先给他们煮点粥了。”
谢天轻轻叹了口气,他看過那部1942,一百五十多万人被活活饿死,惨绝人寰啊。
听到唐婉儿說煮粥,谢天回身冲着正难受溜达的那俩人喊道:“马自强王宝根你们過来。”
马自强王宝根走到谢天面前,马自强开口道:“掌柜的有啥吩咐?”
還掌柜的呢,看来這俩人還沒进入状态啊。
谢天看着二人问道:“你们知道這附近還有多少从你们那過来的老乡?”
两個人相视一眼,還是马自强回道:“应该還有几百人吧,刚出来的时候路上全是人,這一路上人越走越少,路边全是死人,有饿死的,有被人打死的。活着的也不知道该往哪走,就跟着大伙儿往前走,有奔陕西去的,有奔绥远来的,树皮都啃干净了,俺娘,俺妹子都死路上了,活不下去了啊……”
說着话两個大男人呜呜的哭了起来。
這世道老百姓就剩下了一個活着,赶上這大灾年,连活着都成了一种奢望。
看着俩人呜呜大哭,唐皓儿和李春香也跟着扑簌扑簌掉眼泪,谢天眼圈也湿了。
他伸手拍了拍二人:“交给你俩一個任务,你俩待会儿歇過来了就出去找你那些乡亲们,告诉他们咱這裡开粥棚,随时到随时有吃的。”
“真的?”二人惊喜的看向谢天。
谢天轻轻点了点头:“真的,歇過来你们就去吧。”
“俺现在就去。”马自强抹掉眼泪說道。
目送马自强和王宝根离开,唐皓儿担心的看向谢天:“几百人,那得不少粮食。”
谢天嗯了一声,冲着高二孬招手:“二孬你過来。”
高二孬小跑過来:“团座有什么吩咐?”
谢天冲着正在给染锅烧火的铁蛋喊道:“谢晋”
谢天连喊了两声铁蛋沒有反应,气得他抬腿给了铁蛋屁股一脚:“铁蛋,给老子滚起来。”
铁蛋揉着屁股站起来:“干爹干啥?”
谢天屈指在铁蛋脑袋上连着弹了三個爆栗,骂道:“你叫谢晋,谢晋,谢晋,记住了沒有?”
铁蛋挠着头憨笑道:“忘了干爹是喊我。”
“沒有干爹,从今天起你要跟我叫团长。”
“是,团长。”
谢天沒好气的瞪着铁蛋吩咐道:“你跟二孬到镇上几家粮铺去走一圈,告诉他们掌柜的粮食咱们全要了,大米、白面、高粱、小米、棒子、黄豆,不管是啥都要,就按照市价,送過来過称拿钱。”
铁蛋应了一声,差点脱口而出:還给啥钱啊,带人過去抢過来不就得了。
看着铁蛋和高二孬走了,唐婉儿担忧的說道:“镇上那几家粮店也沒多少粮食,要是几百人全過来撑不了几天。”
谢天看向唐婉儿:“镇上還有哪儿有粮食?”
唐婉儿犹豫了一下,李春香笑道:“那還用问,上河沿的高家围子呗,上河沿下河沿七成的地都是他们家的,他们家仓裡的粮食一百人一年都吃不完,人家喂猪用的都是棒子。”
谢天眉梢轻轻一挑:“高家围子?”
在谢宝庆的记忆中還真有高家围子高家這一号人物,高家围子高奎荣是远近闻名的大地主,膝下两個儿子,大儿子高占财在晋绥军当营副,二儿子高占田在日本人那当翻译,听說還有個侄子高占礼在八路军当连长,混的是八面玲珑,甭管哪一方面都說的上话。
谢天嘴角露出笑容:“高奎荣,久仰大名了。那好,我去高家围子借点粮。”
唐皓儿紧张的拉住谢天袖子,低声道:“那高奎荣可不好惹,這么多年了八路军都沒去碰他,我听說他围子裡有二十多條枪。”
谢天哈哈一笑:“管他多少條枪呢,我又不是去找他打架的,借粮而已,能借最好,不借就拉倒,搞不好我還能蹭他一顿酒喝呢。”
唐皓儿迟疑的看着谢天,虽然她对面前這個谢宝庆已经有了新的认识,但是谢宝庆原先土匪的经历却永远无法抹去。
谢宝庆能有這么好說话?
谢天呵呵一笑拍了拍唐皓儿:“放心吧,我不会乱来的。去见高奎荣我得洗把脸换身衣服,你去给我准备匹马,顺道给我买两瓶酒买只烧鸡,我洗把脸就来。”
唐皓儿担忧道:“你一個人去?要不,等铁蛋回来你带着他一块去吧。”
铁蛋年龄虽小却是個机灵的小家伙,为了谢宝庆敢豁出命去跟人干。
谢天笑着向屋裡走:“带着他干什么,小孩子家家的不懂规矩,闹出点笑话来還不够丢人现眼的呢,我自個去就行。”
李春香看着谢天背影崇拜的說道:“单刀赴会啊,都赶上关二爷的桥段了,你们家大当家的真是個人物。”
百八十裡远近闻名的大土匪,能不是個人物么?
唐皓儿瘪嘴叹了口气:“昨天他一来我就知道太平日子算是過到头了,对了,你家不是有匹马么,先借给我用用。”
李春香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挽住唐皓儿胳膊:“走,跟我去牵,省得我再给你送過来了。”
唐婉儿嗯了一声,刚迈了一步,突然哎呦一声倒吸了口凉气。
李春香急忙问道:“怎么啦?崴脚啦?”
唐婉儿小脸红红的說道:“沒有,咱们走吧,别耽误他正事。”
走了几步,李春香看到唐婉儿走路的姿势突然像個鸭子一样嘎嘎笑了起来:“我知道了,你们俩是小别胜新婚,你们家大当家的真厉害,可以把你……”
唐婉儿张牙舞爪的去撕李春香嘴:“胡說八道,才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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