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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云之巅,森之海(四)

作者:茂林修竹


  黎晓醒来的时候大概是凌晨五点钟。

  太阳其实已经升起来了,但前一夜发生的事太多了,這個時間大部分人都還在睡梦中。几乎所有舷窗的遮光板都拉下来了,机舱裡光线昏暗,洋溢着催人入睡的静谧安稳的气息。

  沙利叶不在座位上,估计是去了洗手间。

  黎晓伸展了一下腰肢,站起身也准备去洗一把脸。

  算算時間——距离到达亚丁机场应该只剩半個小时,估计用不了多久,舱内广播就会响起,提醒大家别睡了马上就要降落了。

  尽管波折重重,但她马上就要迎来自己的大学生活了,黎晓心裡仿佛有一面小皮鼓在欢快的乱敲,走起路来都不由带上雀跃的节奏。走近成铭的座位时她不由放慢了脚步,目光自然而然便飘過去。

  不知是不是巧合,成铭也正向這边望過来。

  黎晓按捺着喜悦,让自己像個普通的朋友和同学一样,尽量自在的向他招了招手。

  她大概做得很好,成铭轻轻的向她点了点头。

  這短暂的招呼之后,他们就该各忙各的了。但黎晓自己也不知为什么,她居然停住了脚步。

  這会儿她该說些什么以避免尴尬和进一步的解读,但如果她真有這么圆滑和游刃有余,那她也无需像现在這样站在這裡。

  “……早上好。”最后她這么开口。

  成铭說,“早上好。”

  她還想再說些什么——比如开学快乐之类。开学确实很快乐,毕竟這是他们进入大学的第一天。可這同时又是他们约定好要分道扬镳的日子,想到以后见他的机会会越来越少,她又感到难過。

  空站着不說话只会让气氛越来越尴尬,可黎晓找不出能說出口的话题。

  “坐你旁边的人你认识?”最终打破沉默的竟是成铭。他显然找了個自认为很糟糕的话题,话還沒說完就露出了懊恼的神色。

  “她是我們的师姐,二军大导力系的,今年才毕业。”黎晓连忙解释,“要不要我介绍给你认识?”

  成铭的脸色很糟糕,但他還是毫不犹豫的点头了,“要。”

  “那我去找她——”

  成铭头痛的拉住了她,“等落地后再說——快降落了,别到处乱跑。”

  “哦。”

  黎晓洗漱完回到座位,沙利叶依旧沒回。

  黎晓悄悄把遮光板拉起條小缝,向外望了望——亚丁在北方,但从卢瓦到亚丁却不是正北的航线。阳光透過舷窗照到前排座位的椅背上,并沒有那么刺眼。她可以透過渐渐消散的薄云,看到底下青黑色的大地和大地上如银缎般的河流。

  那河流名为雅渡,发源于亚丁北面的群山,有足足六個源头,六個源头最终汇聚在亚丁——“亚丁”在古语中,似乎就是众水汇聚之处的意思。

  但在现代,亚丁被称作百合花之城。因为一百年前,当還是皇子的加洛林第一次来到亚丁时,這位被认为有感情障碍、并被称作“杀戮兵器”的皇帝站在飞艇上俯瞰這座即将沦陷的城市,說出了他一生中有记载的最罗曼蒂克的一句话,“就像一朵百合花。”

  然后他发动神赐礼装,以一人之力扭转战局,打了人类对抗大兽潮的第一次胜仗。

  那是人类有信史以来第一次证据确凿的发动了全威力的神赐礼装——同时也是最后一次。

  百合花也在此之后,成为代表希望和胜利的祝福之花。

  作为帝国的首都,亚丁并不是一座十分古老的城市,建城才不到四百年。成为首都,更是只有短短的97年。

  它的北部是绵延险峻的群山,而南部则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如果北疆的敌人踏破了這座要塞,那么向南一直到大青河,大半個帝国腹地都将无险可守。所以从建成之初,它便一直是帝国的北门锁钥,军事重地。加洛林皇帝迁都之此,也被认为是他魄力和见识远胜他的兄长兰迪斯七世的表现之一。

  而嘉洛林区便以這位皇帝的名字命名。

  嘉洛林和亚丁都曾是弃子,并都因這位皇帝而得以保全。

  所以嘉洛林人天生就对亚丁感到亲切——黎晓也不例外。

  此刻他们距离亚丁還有大概400公裡的路程,从飞机上還望不见百合花之城的所在。但随着阳光照亮了大地,她已可以看清地上环绕亚丁而建造的卫星城市。這是黎晓头一次看见坐落在平原上的城市,眼中的一切对她而言都新奇无比——原来楼房屋宇可以排列得這么整齐,就像唐人在彩笺上书写的蝇头小楷。原来农田可以切割得這么平直紧密,浅碧重青就像一张绿的比色卡。原来大地這么辽阔无边,可以从太阳升起的方向一直延伸向太阳落下的方向,直到目力所穷的地平线——而地平线居然真的可以是一條“平线”……

  不知道亚丁城第一眼望去是什么模样的——加洛林皇帝陛下說它像一朵百合花,是像百合花的纵剖图,還是俯视图?不管是哪一個,肯定都很美丽。

  這时她终于听到了“叮咚~”一声,那是机内广播的提示音。

  但随之传来的,却不是预料之中女空乘柔缓悠扬的說话声,而是略嫌嘈杂的,“這位乘客,您……”,短暂碰撞之后,便是带着口音的男声,“喂喂,能听到嗎?這架飞机已经被劫持了,为方便大家理解,我們准备送上一件小礼物。机长先生、各位乘客,請系好安全带——”

  机舱裡立刻便混乱起来,乘客们交头接耳着。有空乘出面提示大家暂且不要惊慌,系好安全带,等待空乘处理。其余露面的乘务则试图打开被反锁的广播室门。

  但他们尚未来得及做出有效应对,舱外便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随即机身剧烈的颠簸抖动起来。

  抖动很快便停止。

  调整平衡之后,飞机开始下降。但也并沒有下降多久,便再度稳定的继续平飞。

  大部分乘客都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直到有乘客看到了机翼上腾起的滚滚白雾,和白雾裡渐渐熄灭的赤红火焰。

  ——飞机左翼的发动机起火了。

  ……似乎又很快被扑灭了。

  无论如何,飞机应该都失去了一個引擎。

  ——劫机犯說的礼物,就是发动机裡的爆|炸。

  這意外足以令所有怕死的人失控、崩溃。

  但大概因为已经有人提前预告過了,而此刻飞机又飞行得過于平稳,完全不像是要追击。在這欠缺爆发点的沉闷的恐怖中,大部分人都面如死灰,集体暗哑无声——就只有先前同黎晓他们换座的小男孩吓得哭起来,但他的父母也很快捂住了他的嘴。

  想打开广播室门的空乘们都在机身颤动时被撞飞出去,此刻都倒在地上。

  倒是乘客们都沒怎么受伤。

  黎晓沒来得及系上安全带,也被撞了一下,所幸她平衡能力好,撞得很轻。

  再迟钝的人,此刻也该弄明白他们遭遇了什么了。

  黎晓背靠着舷窗沉默的观察着整個机舱,观望着事态。

  ……這一趟航行中她接二连三的被搞的很烦躁或是很紧张,现在想来,這大概就是所谓的“不祥的预兆”。但她以为会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屁事都沒发生,弄得她像個神经质的白痴。而后在她满怀祥和的期待时,意外发生了。

  但大概她的情绪早就被之前接连落空的预感们消耗光了,也大概是因为這场面比起挥舞着触手的大章鱼根本不過尔尔,此刻她反而沒有感到很恐慌。

  就只是想,這一次他们恐怕真的遇到了大麻烦……說起来,這些恐怖分子究竟是怎么把炸|弹装到引擎上的?非内部专业人士根本就做不到吧。

  她轻轻吐了口气,目光留意着四周,也不经意的扫過成铭——成铭也沒有轻举妄动。

  這时机内广播再次响起——

  “刚刚只是见面礼。如果不希望其他地方爆|炸,請听从我們的指令——我們的目标既不是让飞机坠机,也不是在座各位的性命。只要各位配合,我們保证不会伤害大家。”

  然后,有人打开了广播室的门,拿着通讯器从裡面走出来——透過半开的自动门,可以望见裡面昏厥過去的女空乘。

  那是個二十来岁的男人,很典型的精英罗曼人长相,有亚麻色挑金的头发,深棕色的眼睛——那眼睛温柔又狂热,闪着危险的光。他的外表打理得很整洁,西装革履,乍看去像個文质彬彬的绅士。然而只需稍一留心便能注意到,那衣服下肌肉的轮廓有着不逊色于战士的精悍强劲。

  看到他的一瞬间,黎晓全身都紧绷起来。

  那是一個亢奋的alpha,沒有充分的准备最好不要招惹他——直觉在這么告诉她。

  黎晓悄悄的低下头,把自己隐藏在了椅背后。

  “现在机长先生,”他对着通讯器,說,“你可以联络塔台求救了。把我的原话告诉他们,‘飞机上的东西我們收下了,不要轻举妄动,否则我們就把‘她’的真相公之于众——不必联系我,我不接受谈判。’”

  就在他說话的同时,黎晓注意到——从机舱的前方和后方又走出四個劫机犯,他们已控制住了所有乘务人员。

  但這应该只是因为之前的爆|炸,黎晓猜测。因为他们手上的武器只有匕首和辣椒喷雾而已,而达瓦民风彪悍,空乘都接受過良好的防暴训练,人数又远超過他们,要压制他们其实并不难。

  她正想着,便见被押送出来的厨师忽然暴起,反身撞向一個劫机犯。

  而其余的空乘也立刻趁机袭向旁的劫机犯。

  黎晓推测得不错……他们几乎就要得手了。

  但這时机舱内的洗手间裡忽然响起一声爆|炸,洗手间的门整個被爆|炸|弹开,碎裂的玻璃棉和塑料屑飞了半舱。乘客们纷纷尖叫着抱住头俯下身去。

  ——劫机犯们竟然真的還安装了旁的炸|弹,并真的引|爆了它。

  反抗的空乘们立刻举手投降,很快便被气恼的劫机犯们按在地上拳打脚踢。

  那個罗曼人捏着手裡的□□,恶狠狠的說,“下一次可就沒這么幸运了,别挑战我的耐心。”

  他扫了一眼机舱,指着凌河說,“你,出来。”

  凌河站起身,默不作声的走上前。

  ——他气质柔弱阴暗,就像墙角的霉斑一样,不显眼却很有存在感。当有人需要弱者时,他总是一眼就被挑出来。

  但凌河显然有些弱得過了头,就像個常年不见日光的苍白omega。那人皱了皱眉,又搜寻了一阵,指着成铭說,“你也出来。”

  黎晓猛地就紧张起来。

  但成铭什么举动都沒有,只低着头,几乎和凌河一样阴暗、顺从的站起身,走上前——他毕竟只是個beta,并且只有十八岁。虽然比凌河要好得多,但站在强壮成熟的alpha面前,依旧显得有些纤细,沒什么威胁性。

  這人我能压制住——曾经挑衅過成铭的人,大部分也都是這么想的。

  “把他们绑起来。”那人吩咐道。

  成铭和凌河沒有反抗,顺从的接過劫机犯撕开毯子做成的绳索,把所有空乘都绑了起来。

  那人示意同伴检测绳扣,確認沒什么猫腻后,稍稍松懈下来,他再度拿起通讯器,吩咐驾驶室,“听到爆|炸声了嗎机长先生?听我的指令——别降落,一直向北飞,飞過长城,飞到我說停的时候为止。”

  机长用沉稳的语调简洁的回复,“那要是油不够呢?”

  “闭嘴!够不够我心裡有数。”

  乘务的反抗和机长的沉着令他稍嫌刻意的绅士风度难以为继,他变得多疑、谨慎起来。

  他很快便挑了個同伴,吩咐他,“……去盯住驾驶室。”

  是個亢奋的alpha,黎晓想……但也许并沒有她想得那么强。

  她沉下心,在脑海中模拟着破局的战术——

  机舱的后方有一個劫机犯,前方有三個,驾驶室裡有一個。

  她坐在机舱中间,江海洋坐在她附近,他们距离前后的劫机犯都有六米左右。

  成铭和凌河在机舱前方。而空乘们已经全被绑了起来……不,等下,广播室了的女空乘沒有被绑住,她似乎已经苏醒了,刚刚偷偷睁了一下眼睛。

  ……但就算這样,人手也依旧不够。飘天文学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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