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番外5
第85章
番外:记忆
龙三跳下马,把缰绳递给了小厮,然后他自己拿着包袱往居院走。
他出门三天,虽然时日不长,但却很是挂念家裡。包袱裡装着他给宝儿和俏儿买的小玩意,還有他的凤儿最爱吃的小零嘴。
进了院子,坐在主屋外的丫头看到他赶忙行礼,迎上来道:“夫人在睡。两位姑娘在西屋呢。”
“怎么這时候在睡?”龙三皱了眉头。
“夫人道有些不舒服。”
“叫了大夫嗎?”
“夫人說不必,睡睡便好。”丫头有些紧张。三爷平素是個极好說话的主子,但事情一旦涉及夫人和两個宝贝女儿,他便会严苛起来。
“她說不必便不必嗎?你们不会看着办事?”果然龙三很不高兴。丫头吓得不敢說话。龙三不理她,径自走进屋裡看凤舞去。
凤舞确是在睡,但睡得有些不踏实,眉头微微皱着,脑袋歪在龙三的枕头這边。龙三放下包袱,走過去把凤舞的头扶了扶,這睡姿,小心扭着脖子。
扶好了头,再掖掖被子。然后龙三就坐在chuang边看着她。他抚了抚她的眉心,她的眉头展开了,過了一会又皱起来。
龙三低头啄啄她眉心,轻声自言自语:“做甚总皱眉?想我了嗎?我回来了。”
凤舞沒醒,嘴裡倒是嘀咕了两声,也不知她說什么。龙三失笑,忍不住再低头亲|亲她。而后就這般坐着看着她,陪了好一会,心裡头觉得分外踏实。
正坐着,两颗小脑袋在门口探了进来。是宝儿和俏儿。
宝儿带着俏儿一边探脑袋一边還对俏儿做了個噤声的动作。龙三忍不住又笑了,乖娃娃们還知道娘在睡,不可以吵。
龙三打了個手势,示意她们等等,然后他走到桌边,拿了他之前放下的包袱,领着两個娃娃去了西屋。
进了西屋俏儿就开始闹了,“爹爹,爹爹,你去了好久。”
龙三亲|亲她:“才三日。”
“那便是很久了。”俏儿抱着龙三不肯放,要撒娇。宝儿很乖地给爹爹拉了椅子,让龙三坐。
“你還偏心,你回来先去看娘,不看我們。”龙俏继续指控。
龙三再亲|亲她:“爹爹出门了,家裡都是娘在照顾你们,娘辛苦了,自然要先去看她的。”
乖宝儿在一旁直点头,俏儿势单力薄,說不過爹爹,干脆张嘴在龙三下巴咬了一口抗议。
龙三轻弹她额头,說她调皮。這惹得俏儿咯咯笑。龙三把乖宝儿也抱過来,仔细问她俩這几日乖不乖,都做了什么。
俏儿和宝儿答了,龙三听得很满意。最后道:“既是這般乖的,爹爹便给你们带礼物。”
他放开两個孩子,动手打开了包袱,把那些小玩意儿的盒子一個一個拿了出来。宝儿与俏儿两眼放光,欢呼雀跃。动手拆盒子。
俏儿眼尖,看到包袱裡還有两個盒子,便要去拿。龙三忙把她拦下:“這是给娘的。”
“吃的?”俏儿立时推断出是何物,眼睛更亮了。龙三被她逗笑,摸着她的小脑袋:“先与姐姐玩,待娘醒了,让娘与你们一道吃蜜果子。”
俏儿看着那两個盒子直流口水。但看了看龙三,见他并沒有心软愿意先给她吃的迹象,宝儿又在一旁拉她玩小木车,她被玩具吸引,于是妥协,先玩去了。
龙三|陪了她们一会,嘱咐丫环好好照顾着,自己又转回了主屋。
凤舞還在睡,不過這会眉头不皱了。龙三微笑,握住她的手,凤舞迷迷糊糊唤:“相公。”
龙三应了,问她:“醒了嗎?”
凤舞沒回话,似還在睡。過了好一会,又迷糊地唤:“相公。”
“是我。”一边应一边捏了捏她的手。
這回凤舞是真醒過来了,被捏醒的。她睁开眼睛,眨了眨,慢慢清醒過来。咧开嘴笑了:“相公,你回来了!”
“嗯。”龙三将伸臂要抱的凤舞抱满怀,“小心着凉。要么起来穿衣,要么盖好被子。”
“那我再睡会。”凤舞懒洋洋不想动。
龙三把她塞回被子裡裹好。问她:“哪儿不舒服?”
“许是昨夜裡着凉了,就是觉得乏得很,還有些头疼。”
龙三替她抚了抚鬓角碎发:“既是醒了,我差人唤大夫来。”
“不爱喝药。”凤舞撇嘴。
龙三不理她的抗议,出去叫了小厮請大夫来。
待他回来,凤舞嘀咕着:“着凉了也是怪你。”
龙三挑挑眉。凤舞继续抱怨:“都沒人半夜裡替我盖被,我睡着睡着,冻醒了,发现被子滚到一边去了。也沒人抱着睡。你看,都怪你。”
龙三失笑:“是,是,怪我。是我不好。”想起来刚才她睡不安稳,有些心疼:“方才也沒睡好嗎?”
凤舞怔了怔,忽地“啊”了一声。“龙三,我也不知,那是梦還是什么?就好像,是我的记忆一般。我醒了,竟然還记得挺清楚。”
“什么?”
“我梦见我娘了。也许真是梦。我娘脸上有一大|片的烧伤,胳膊上也有,身上也有。我一直哭,她不让我看,她說那不是伤,是仇。后来我又梦到我們小时候练武,還有师父的模样,我還梦着了平安。我调皮烧了隔壁家的厨房,大师兄为我背黑锅,被师父罚跪,平安抱着我一直哭,我好|紧张啊。”
“然后呢?”龙三问,握住了她的手。這是记忆還是梦?他想也许是记忆。
“然后不知道了。梦裡糊裡糊涂的。還有我跟平安在后山采了好些花。平安把花戴在头上,问我好不好看,让我也戴。我不喜歡戴花,我上树打下根粗树枝,砍成棍,觉得自己特别威风。天色暗了,大师兄找到我們,看到平安满头的花還有我拿着根棍子,他說平安這样真丑,又說我像猴子。后来趁着大师兄睡着,我和平安偷偷潜进屋裡,平安给他戴了满头的花,他不知道。后来睡醒了還起来跟师兄们說话,被大家笑话了。大师兄很生气,以为是我|干的,其实是平安。不過我不能出卖平安,就承认是我|干的。”
“听起来很有趣。”龙三微笑着。想到念一還是会有愧疚。即使念一已与平安成亲,即使念一已表示不再怪他,但他仍愧疚。這份愧疚,让他对凤舞怎么好都觉得不够。
“還行吧,是挺有趣。不過也有不开心的,我梦见我娘的墓,师父带着我葬了她。又梦见师父给了我娘的信,让我找到姐姐,报仇血恨。”凤舞停了一停,“這是梦,還是记忆呢?”
“都沒关系,你觉得它是什么,便是什么吧。”龙三柔声安慰她。
凤舞想想,笑了,“那就当它是梦好了。你說得对,都沒关系了。”她握紧龙三的手,又道:“我在梦裡头還想呢,幸好我不记事了,记不得了。要不,见着了凤宁,报仇血恨,要如何报呢?难不成,還要杀了爹爹和姨娘嗎?我一路走一路忧心,不知道该如何报仇,不知道该如何恨,可他们這般对我娘,我又真的很恨。我不知道该如何办。很想见到他们,又不想见他们。”
“都過去了。”
“嗯。都過去了。”凤舞挨近龙三,又道:“我爹走前与我聊了许久,他說记忆真的是件奇怪的事。他与我娘大吵一架独自回萧国时,他记忆中全是娘的不好。娘脾气大,娘任性,娘自私。可后来他听說娘死了,脑子裡又全是娘的好。娘救了他,娘的笑容,娘的坚强。他问我,你說,你|娘最后记得我的,都有哪些事呢?”
龙三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背。
凤舞接着道:“幸好我不记得了,不然我也不知晓该如何答。方才梦裡头,我听到我娘說,那不是伤,是仇,我一下就哭了。如今想起来,我真是比娘幸运太多。”她停了一停,喃喃自语道:“不记事了挺好的,不然,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恨。”
龙三低头亲|亲她脸蛋,“恨”--确实是一件很伤人的事。
“就当是個梦吧。如今爹爹姨娘都走了,凤宁也過自己的日子去了,我不想恨,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因果。我娘一定不会怪我的。”凤舞說着說着,打了個哈欠,又觉得有些困了。
龙三皱了皱眉,摸|摸她额头,并未烫手。正待催一催外头怎么請個大夫這么久,外头丫环已经喊了:“陈大夫来了。”
龙三赶紧起身,把凤舞用被子裹好,转身去开了门。
陈大夫进来行了礼,仔细给凤舞把脉。凤舞嘟了嘴說睡一睡便好,又說不想喝汤药,嘀嘀咕咕,最后被龙三瞪了:“你莫說话,让大夫好好瞧病。”
凤舞闭了嘴。陈大夫却笑了:“恭喜三爷,恭喜夫人,是喜脉。”
龙三一愣,而后狂喜:“喜脉?”
“确是。”陈大夫又道恭喜,然后說不必开药,就是好好休息便好。夫人身强体健,并无不妥。
凤舞瞪大了眼睛看着龙三,看到龙三喜上眉梢的样子,她也很是欢喜。
陈大夫走了。龙三几步迈到chuang边,展臂将凤舞紧紧抱住。他孩子气的举动让凤舞笑了,摸|他的头:“孩子他爹,又该准备起名了呢。”
“好,好。”龙三欢喜得声音都哽了。
這傻|瓜。凤舞忍不住一直笑。欢喜成這般模样了。她又摸|他的头:“這回生個儿子可好?”
“好,好。”龙三抱得紧紧的,半点不愿放。凤儿啊凤儿,老天待他真是太宽厚了。把她送到了他身边,让他如此幸福。
“老天待我真是太宽厚了。”凤舞說着。龙三差点以为是自己忍不住开口。听得凤舞与他一般心思,他又是一阵感动。
“相公啊,你莫担心我的记忆了。”
“好,好。”龙三已经不知道该說什么了。她当真是他肚子裡的虫,他想什么她都知晓。
“我觉得,从前的记忆沒了也沒关系,我有這么多好的记忆,這都记不過来呢。”
“好,好。”
凤舞把龙三稍稍推开,看着他的眼睛。他眼睛裡全是对她的情意,她对他笑,她真的觉得,不记事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他心裡的愧疚她懂,可她不介意了。大师兄也与平安過得很好。他们也不介意了。
介意的,只有她相公這個傻|瓜。
可是她懂,他的介意,是因为对她的情意。老天待她真是宽厚。她抱住他的颈脖,吻住他的唇。
现如今,她有這么多幸福的事要记,真是记不過来了。
她觉得再幸福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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