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他俩一跃而起,奔向迈巴赫。刚才纯粹是傻了,他们分明离迈巴赫更近,却非要杀向法拉利。法拉利固然很快,但迈巴赫也并不慢。
大概是本能地觉得那辆涂满了黑血、乘客又消失的车不吉利吧?可从另一個角度說,在楚子航的故事裡,他恰恰是驾驶這辆迈巴赫逃出了尼伯龙根,最凶险的东西沒准是最吉利的东西呢?
他们刚刚冲到迈巴赫旁,黑影们也已经到了,诺诺一把揪住路明非的衣领把他丢进车裡,大吼:“发动引擎!”而后狠狠地带上了车门。
“师姐!”路明非也大吼。
“发动引擎!别磨叽!”诺诺双刀连闪,切西瓜似的,同时长腿连弹,把扑上来的黑影踢飞出去。狂风暴雨中她的身形那么模糊,却像天神下凡。
路明非用微微颤抖的手抚摸仪表台,祈祷這玩意儿千万别坏了。车内沒有任何损伤,甚至车座還带着微微的暖意,好像车主从容地把车停在了路边,出去办点什么事儿很快就会回来。
屏幕和车内的装饰光源忽然亮了起来,蒙蒙的蓝光。路明非心中惊喜,行车电脑自行启动,因为迈巴赫检测到有人坐在了驾驶座上。
可仪表台上并未插着钥匙!
“钥匙钥匙钥匙钥匙…”路明非嘴裡紧张地嘟囔着,摸手套箱摸车门凹槽摸遮阳板背后。在美国,车主经常会把备用钥匙藏在這类地方。
他蠢了!這车竟然沒有钥匙!他原本想的是這车应该是楚子航老爹开进尼伯龙根来的,遭遇到奥丁,停车拔刀,下车玩命…這种时候叔叔您還记得熄火拔钥匙?您难道不该把车钥匙留在车上好让你儿子开着它逃出生天?
可真就沒有!他面色惨白地靠在座椅靠背上,心說完了完了毁了毁了,把我自己坑了不說把师姐也坑了。
“請声控启动引擎。”行车电脑终于憋不住說话了,好听的女声。
路明非忽然悟了,我去都什么时代了,迈巴赫這种级别的轿车還要你插钥匙进去拧?這车是声控的啊!
這個细节楚子航說起過,楚爸爸曾得意地說世界上只有三個人的声音能启动這台车,一個当然是楚爸爸自己,另一個是這台车的拥有者,老板,虽然老板可能连方向盘都沒有摸過,第三個人是楚子航。
那個司机偷偷地把自己儿子的声纹也录入了迈巴赫的行车电脑,本意大概是逗儿子开心,顺便让他用這台超豪华车来学习驾驶,最终却靠這台车救了儿子的命。
路明非急得抓耳挠腮,模仿楚子航的口音說:“StartEngine!”
行车电脑沒有回应。
“StartEngine?”路明非换了個腔调,依旧是模仿楚子航那冷冰冰的英语。
按說楚子航的口音還是比较好模仿的,他不像恺撒,恺撒的语调多变,富于感染力,楚子航說什么都像是說“你已经死了!”
行车电脑還是沒有回应。
這时诺诺的背重重地撞在车门上,那是某個黑影顶着刀锋撞中了她。這妞无愧“暴力师姐”之名,后背一弹再度扑出,把右手短弧刀从那個黑影的嘴裡刺了进去,推着它突进了三四米,這才一脚踹在它的小腹把黑影踢飞出去,顺手拔出刀来。
她嘴裡紧咬着一束红发,不发出任何声音,但车窗玻璃上,瀑布般往下流的雨水中,忽然多出了一抹红,红得惊心动魄。
那是血,诺诺的血,那些黑影的血是黑色的,诺诺受伤了,伤重伤轻路明非不知道,但她仍守在车外不进来,這是要给路明非争取時間发动汽车。
“StartEngine?StartEngine?StartEngine!”路明非尝试各种“像楚子航”的语调,满头都是冷汗。
诺诺的背再度撞在了车窗上,她的校服裂了一個大口子,让路明非看见了一线春光…她穿着仕兰中学的校服而不是卡塞尔学院的校服,這种春季校服本就轻薄,不适合穿着夜战非人生物。
“师姐!”路明非惊呼。
“搞定那台车!别乱看!乱看不该看的东西会长针眼!”诺诺大吼。
她当然知道路明非能看到什么,她的校服并不是被挣裂的,而是被一個黑影的利爪撕裂的,从衣领一直裂到下摆,只剩少数地方還连着。此刻她动作略大一些路明非就能看清她的内衣颜色,肩带和背带全部露在外面。
但她根本沒法遮挡,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正前方,黑影们涌动如潮,无数惨白的手掌在夜幕中挥动,如果不是见過這些手掌撕裂铝合金,還以为是天皇巨星演唱会,粉丝们一起舞动起来。
可路明非還是透過车窗玻璃看到了很多很多,远比内衣颜色来得重要的东西,鲜红色沿着车窗往下流淌,那道巨大的伤口差点就割裂了诺诺的脊椎骨!
雨不断地打在那光滑美好的背脊上,把鲜血洗去,她高速地旋转着,斩出泼墨般的黑血。
“StartEngine!StartEngine!StartEngine!”路明非急眼了,声音扭曲而嘶哑。
“你他妈的倒是StartEngine啊!”他狂躁地捶在方向盘上,這时候已经顾不上模仿楚子航的口音了,甚至也不是在卡塞尔学院练出来的美式英语,而是他高中时代的那口中式英语。
当时在仕兰中学裡,大家都流行請外教纠正口音,英语课上被叫起来朗读课文,都是舌灿莲花,有人是标准美音,有人是牛津腔。偶尔叫到路明非,他念完了,老师笑笑說,听出一股东北味儿来,全班哄堂大笑。
此刻他操的就是這种东北味儿的英语,声音撕裂而激动,感觉是什么东北老爷们急了要跟人动手。
迈巴赫微微震动,排气管传出经過调教的浑厚声浪,引擎启动,速度表、转速表亮了起来,這台沉默的机械忽然醒来,如同骏马绷紧了浑身的肌肉,等待主人的命令。
“我靠!”路明非惊喜坏了,心說难道楚子航当年也是操一口东北味儿的中式英语?
“师姐上车!”他大吼着握紧方向盘。
诺诺迅速地从缠斗中脱离,根本不开车门而是轻盈地侧翻,登上车顶,大吼:“碾過去!”
路明非一脚把油门踩到底,迈巴赫发出沉雄的吼叫,转速表瞬间进入红线区,12缸引擎爆发出惊人的动力,车轮在路面上擦出滚滚的白烟。半秒钟后,這台数吨重的轿车如箭离弦,冲进了黑影群中。
路明非也不知道车头前面顶着多少黑影,五十或者一百?部分黑影贴在挡风玻璃上,满眼都是它们惨白色的手掌。
迈巴赫冲出十几米又猛地刹车往后倒,几秒钟之后又一次往前冲,這台暴力机械被路明非用成了绞肉机。他听见了密集的骨骼断裂声,那些黑影终究不是幻影而是某种人形的生物,是有血有肉的。
但路明非不管,他一次又一次地冲和碾,直到最后迈巴赫撞飞了法拉利的残骸,沿着来路飞驰而去。
黑影们追逐了一段,停下了脚步。它们佝偻着背,站在高架路的尽头,望着迈巴赫远去,仿佛地狱中的死者望着它们想要逃亡的同类。
奥丁仍在凝视手中的长枪,自始至终他根本沒有发起過任何进攻,甚至沒有对那些黑影下达命令,放任路明非和诺诺逃走。
也许神是不屑于挽留人类的,因为人类无论怎么挣扎,归根到底還是神手中的棋子。
路明非打开天窗,诺诺翻身落在副驾驶座上。
“干得不错啊笨蛋,现在有点像個S级了。”她轻声說,“好好开车,不要瞎看,看了不该看的东西会长针眼!”
她說不瞎看路明非就不瞎看,他直直地盯着前方的道路,车灯把前方十几米的空间照得雪亮,除此之外只有一片黑暗。迈巴赫在S形的道路上狂奔,满世界都是风声、雨声和树木摇曳的声音。
诺诺强撑着解开校服,她不但受伤,而且身上溅满了那种腐蚀性的黑血,她落下来之后也沒有关闭天窗,任凭暴雨淋进来洗刷身体,黑血被洗净之后,她才从裙子的衬裡上撕下布條来,把最重的一处伤口包扎了。
一個黑影的利爪贯穿了她的颈部,差点切断大动脉,好在她及时地削断了那枚爪,此刻這枚爪被她攥在手中,锋利、弯曲、坚韧,形状像是兽爪,但质感又像是人类的指甲。
“到底是什么东西?”她关闭了天窗,把這枚古怪的东西丢到仪表台上,接過路明非递来的上衣,重新裹住身体。
他俩都无法断定那些黑影的属性,它们像是妖魔,像是黑夜凝聚出来的怪物,但刀砍上去确实有骨骼和肌肉,像是某种活物。它们嗜血、暴戾,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又有一定的组织性。
“死侍么?”路明非低声问。
第6章龙族IV尼伯龙根之门4
在尼伯龙根裡遇上死侍,似乎理所当然,死侍倒也符合這些特性,只不過死侍几乎沒有神智,只有动物性本能,不该那么有组织性。
“不知道,总不会是神话裡奥丁收集的英灵吧?”诺诺看向后视镜裡,“奥丁竟然沒有追来。”
這时已经看不到奥丁身上的光焰了,又只剩下高速路、暴风雨和他们俩。那位奥丁也真是神叨叨的人物,摆個关底大BOSS的姿态出场,可从头至尾不发一招,唯一說過的一句话是“你终于来了。”
“他是不是說了‘你终于来了’?”诺诺问。
“我沒听清,可能是這句话吧?他說话就像打雷,轰隆隆的。”路明非說。
其实他听清了,奥丁确实是說“你终于来了”,還重复了一遍,比這句话更可怕的是那故人重逢般的语气。
路明非不敢承认是因为他沒来由地恐惧,那么多年了,他兜兜转转回到了家乡,跟楚子航一样驶上了這條神秘的高速路,遭遇了奥丁。奥丁那话的意思,似乎是這么多年来一直在等自己。
回想从小魔鬼出现到如今,太多诡异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了,讲出来都沒人会信。在外界看来卡塞尔学院裡都是怪物,而他是怪物中的怪物,他是隐藏的世界之王,只是要发动那個“王之能力”就得跟魔鬼交易,交易四次之后他就得死。
他恐惧這個怪物般的自己,某种程度上說,他比那個随时会龙化、失控、摧毁半個东京城的黑道小公主還要危险。如今又蹦出這個神叨叨的奥丁来,說着类似“我等你等得好辛苦”的话。
见鬼!他真的沒有那种神明级别的朋友!也不希望有這种朋友!他這辈子的愿望也就是有点钱有点小牛逼追上边上這個红头发的妞儿,然后混吃等死而已!拜托各位神明级别的大哥不要来找小弟的茬了!
“我們還在尼伯龙根裡。”诺诺說,“不离开這裡我們就不会真正安全。”
“這條路不是沒有尽头的。”路明非低声說,“我們一直往前开,应该能开出去。”
“你怎么知道?”诺诺一怔。
“刚才我們遇见奥丁的地方,”路明非咽了一口唾沫,“我在奥丁那匹马的旁边看到了界碑,换句话說那裡是這座城市的边界,也就是說這條路可能是有头的,其中一头是城市边界,我們现在正去往另外一头。”
“另一头也许就是出口?”
“开過去看看就知道。”
“那专心开车吧,开快点儿…我需要一個医生,要是能离开這裡,记得带我去找医生…”诺诺无力地后仰,被她裹紧的衣襟敞开,露出腹部那個血淋淋的伤口。
她昏死過去了,苍白得像個绢人,眉宇间却又病态地嫣红,湿透的红发黏在面颊上。
路明非猛踩油门,迈巴赫发出高亢的吼叫,一路狂奔。路明非伸手按着诺诺的小腹,想要尽可能地延缓失血。温热的血像水那样漫過他的手指,那是生命在流逝。
“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他念咒似地叨叨着,希望能有用。
出血根本不停,大概是路明非精神不够集中,咒语也就不灵光了。伤口太深了,可能伤及了内脏,不過只要有個稍微靠得住的外科大夫加足够的血浆就能解决問題。
尼伯龙根裡当然是不会有诊所的,他必须离开這個鬼地方,离开這個鬼地方诺诺才有救,他用沾着诺诺鲜血的手上子弹,手指微微哆嗦。
快点!快点!再快点啊他妈的!你不是迈巴赫么?不是世界上最快的轿车么?你不是卖1000万人民币么?你跑得這么慢对得起我么?你他妈的要是婚车,别說车轴我给你打断了,四個轮胎加备胎我全都给你打炸!
他越是紧张就越容易在心裡骂脏话,好像骂几句脏话他就是“炎之龙斩者”那样无所畏惧的汉子了,可他心裡真是怕极了…怕极了…
前方出现微弱的白光,忽然间有巨大的路标牌从上方闪過,“前方還有1km抵达高速路出口,請减速慢行。”
路明非心裡松了口气,果然這個尼伯龙根是有边界的,就像楚子航說的那样,他当时是一路往前开,不知何时就冲出了尼伯龙根。
减速慢行個屁!现在他的师姐重伤失血,而他又开着一辆迈巴赫,现在的他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撞断收费站的横杆又算什么?
迈巴赫带着两道一人高的水墙,撞断了前方的横杆,从两個收费岗亭中穿過。那一刻路明非往收费岗亭中看了一眼,原本雀跃的情绪一下子跌到谷底,心脏裡的血仿佛都冻结了。
收费岗亭裡,人影冲他挥着手,那人影黑如泼墨,挥手的动作像是告别。
迈巴赫行驶在空无一人的城市裡,准确地說,這座城市的CBD区裡。
暴雨倾盆,天幕像是铁铸的,盖在摩天大楼的顶上。玻璃幕墙映出灯火通明,路灯辉煌仿佛迎宾大道,红绿灯单调地变换着,迈巴赫像只奔行在迷宫中的野兽。
他离开了高架路,但沒能逃离尼伯龙根,這個尼伯龙根好像覆盖了整座城市!
一座城市那么大的尼伯龙根么?路明非浑身都是冷汗。
他不敢停车,不知道停车之后会发生什么,好像只有這辆迈巴赫才是保命符,這辆…楚子航穿越时空留下的车。
他驶過了世贸金融中心、炎黄博物馆、城市天顶花园和丽晶酒店——当初就是在這裡他第一次见到的诺诺,在旋转餐厅的女厕所裡——每座建筑都是他熟悉的,他這种长在老城区的孩子对浮华世界曾经是那么地向往,CBD区每起一座大厦他们都会如数家珍,好像這样他们就更洋气,可现在每座建筑都显得那么扭曲,就像是随时会倒下的多米诺骨牌。
他猛踩刹车,迈巴赫带着尖厉的啸声停住了,前方的大厦呈辉煌的金色,那是时钟大厦,CBD区的最高楼,名副其实的地标性建筑。
其实它有個很拗口的、好像叫什么“洛克菲勒时代贸易广场”的名字,但本地人都叫它时钟大厦,因为那座大楼的顶部是一座金色的巨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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