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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冬(二)

作者:未知
不知是余韵未過,還是被她的话冲昏了头脑,伏城有些迷茫地看着她,下身還在本能地挺动。 好半天,才停了动作。 他喘着,慢慢低下头,脸贴在她的肩胛。从背后默默抱了她一会,然后把自己退出来,跪坐着把套子摘了:“你是认真的,還是随口一說?” “我不知道。”希遥转過身来,脑袋枕在胳膊上,望着窗外喃喃,“ 我也不知道……我們该不该要一個。” 雪越下越大,是静的,可又簌簌有声。 她想着這個問題,以前是真的从沒考虑過,原因也很简单,她沒有母亲,便自觉做不好母亲——两個压根沒得到過父爱母爱的人,要怎么去做一双好父母?学都沒得学。 因此她总对這事避而不谈。反正一個人也自在惯了,多個拖油瓶,還要费心思。 而现在,或许是年龄到了,忘了哪個心理学家把人生的危机分段,到她這個年纪,就该面临繁衍還是停滞的抉择;也或许是被周围人影响,胡婷婷跟陶正一天到晚在朋友圈晒小胡桃的照片日常,伏城笑着拿给她看时,她偶尔也会想,是不是他其实很喜歡小孩,只是见她沒那意向,才沒有主动提過。 总而言之,影响她的因素太多了。到现在她脑子一团乱,已经揪不出哪個才是元凶。 她心裡沒底,也沒有答案。抬起眼看着伏城,他神色倒是沒什么大变化,好像也沒太走心,一边擦着手,一边平淡地說:“看你,都行,我无所谓。” 這是什么敷衍的言论?希遥气不打一处来:“我给你一次重新回答我的机会。” 伏城蓦地笑了,手裡的纸巾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裡。他珍惜這次机会,直起腰在她面前坐好,看着她的眼睛:“我想要。” 還以为要逼问好久,沒想到這么坦率就招了。希遥愣了愣:“那你怎么不跟我說?” “你不是也沒问過我嗎?” 那倒也是。她点点头,伏城朝她挪近,挨着她坐:“所以我說啊……我自己想要有什么用,還不是得看你。” 好像沒什么可說的了,希遥沉默,由着他把自己拉到怀裡。耳朵贴着他的胸膛,那上面一层潮湿的汗意,他的心脏在蓬勃起跳,一声一声,是美好的生命。 她静了一会,也想了好一会。后来抬起头說:“我拿不准。那要不我們看看缘分?” “看缘分……”琢磨一秒,伏城懂了,“你真想好了?” 希遥确定点头,他笑了,立刻把她抱住。手扣着后脑去吻她,摇摇晃晃腻歪了半天,忽然意识到什么,他看了看垃圾桶,回過头时表情有点遗憾:“你怎么不早說啊?刚才這個……浪费了。” 希遥莫名奇妙地“啊?”了一下,接着爆发笑声:“你差這一次嗎?” 伏城不管,拉過她手,往自己下面按:“反正怪可惜的,要不弥补一下吧,你看,我一点都不累。” 兴高采烈的人太可怕了,希遥狠狠踹他一脚,死裡逃生。她披上件衣服跑到露台,新年的夜晚万家灯火,纷纷扬扬的鹅毛雪从半空往下落。 她看着满目的洁白,踮起脚,呼吸清冷新鲜的空气。伏城从屋裡又拿件外套出来给她裹上,把她的手握在手心裡。 這是徐逸州去世的第叁年,伏子熠出狱的第一年。公司、家庭、朋友……365天裡,大小事件繁复跌宕,他们笑過怒過,抱過也吵過。 可终究又是平和幸福的一年,当新年的烟花在山际绽开,他们還是牵着手,在夜色裡看雪。 伏城揽着希遥的肩,低下头去亲她脸颊。寒气把她鼻尖摧得发红,他曲起食指去刮,不合时宜的电话铃声就在這时候响起来。 沉默,像今晚的康桥,两個人眨着眼对视,希遥率先笑出声:“谁這么大的胆子,减薪啊?” 伏城咬牙切齿:“我可不是說着玩的……” 气呼呼回屋把手机拿出来,一看来电显示,他又不气了。 甚至开始庆幸這大哥挑了這时候打,起码让他专心办完了事,照以前回回坏他好事的尿性,這已经非常难得。 人间卑微莫過于此。 伏城接了电话,高彦礼喜气洋洋的嗓音自带新春bgm:“過年好啊哥!最近怎么样,挺好的吧?” 无事不登叁宝殿,作息都给颠倒成纽约時間的高大编剧百忙之中给他打电话,那必然是要来旬安了,死皮赖脸找人包吃包住。 伏城懒得跟他客套,直接问航班班次。高彦礼嘿嘿傻笑:“哥你怎么就這么聪明,不愧是当大老板的料!我都還沒好意思說呢……” “你能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伏城冷笑一声,“行了,明天中午见,到时候我跟你姐去接你。” 于是原定叁天的跨年假被迫压缩成两天半,第二天一早两人从邻省开车回旬安,行李都沒来得及卸,直奔机场去接人。 高彦礼深谙礼尚往来之道,给希遥带了一小盆雏菊苗。希遥接過去护在怀裡,伏城倚着后备箱冷眼鄙夷:“你看你抠的,就送盆草啊?還不如不送呢,丢人。” “你眼裡就剩钱了是吧?”高彦礼梗着脖子,“一卖药的,你懂什么浪漫!” 伏城脸黑了,拽开车门启动车子。 高彦礼拉着希遥坐后座聊天,一路絮絮叨叨讲他写的那部網剧,什么青春励志友情爱情,伏城听不下去,从后视镜瞄一眼:“你一個单身时长27年的,好意思写爱情故事?你别误人子弟吧。” “你不懂!”高彦礼還是那句,“我沒吃過猪肉還沒见過猪跑啊,咱拿收视率說话好吧?今年夏天那部最火的校园剧,你听說沒有,我是主笔!” “這我到哪听說去?我們又不看這类型的。”伏城打着方向盘,“你這大编剧自己飞黄腾达了,也不跟我們這些亲戚长辈联系……” 這老气横秋的语气,颇有点家乡父老的感觉。高彦礼不禁愧疚又感动,感动之余又觉得好像被人占了便宜。 他搔搔后脑:“不是不联系,实在是作息不合适,我总不能大半夜的找你唠嗑吧?不過最近啊我调整回来了!”从后视镜对上伏城的目光,他邪魅一笑:“這不……为了追個妹子。” “哟,铁树开花了。” “唉,就是真难啊!”高彦礼愁得慌,“你說我這男女主角吧,我让他们在一块,他们就能在一块。這换成真人了,我可不能做人家的主啊!” 他攀上前座:“哥,好哥哥,你给我传授传授经验呗。当年你是怎么把我姐這么個高冷大美女追到手的?” “追女人還不简单?”伏城淡淡装逼,余光瞥见希遥抬起头,他顿了顿,求生欲让內容急转直下,“脸皮厚就行了。我给你姐表白的时候,她扇了我一巴掌,后来分手了我求复合,她又扇了我一巴掌……” “伏城!”希遥高声警告。 “……所以你吧,平时就多扇扇自己,”伏城充耳不闻,继续言传身教,“练出来了,关键时候用得上,一旦遇见你姐這类型的,别给人扇晕了。” 话沒說完,希遥忍不住了,伸直胳膊要来捂他的嘴。高彦礼笑得直抽,伏城仗着自己在前座,冲她挑衅扬眉,闹完了說:“還沒问,這大年初一,你来旬安干嗎?” 从前他来這儿,无非两個理由,要么看望他干爹徐逸州,要么来找他女朋友周茉。但如今這些人走的走散的散,這城市对他而言還能剩了什么,总不能真是特地来给他這老同学拜年? 高彦礼“害”了一声:“干嗎?来踩踩点呗!我爸妈出国旅游去了,我自己在家,闲着也是闲着……” 說着聊起他那部电影,开春就开机,校园部分的取景地选在旬安一所贵族中学。 “我写的时候吧,脑子裡想的是咱们高中那结构。”高彦礼說,“這换了個学校,教学楼啊操场啊都不一样了,剧情肯定得改……哎,這一路经不经過啊?要不你到那把我放下来,我进去溜达溜达。” 伏城点开导航:“学校叫什么名?” “還挺好听的個名呢,”高彦礼說,“叫墨园中学。” “……” 不太正常的沉默,高彦礼看看傻眼的希遥,再看看无语的伏城:“你俩咋啦?” 他们之间向来有话直說。所以伏城也不隐瞒:“周茉毕业之后留在旬安了。” 高彦礼愣了愣:“哦,是嗎。”不懂为什么突然說這個,提起這人,他也不太自在,“然后呢?” “她现在在中学当英语老师……”伏城点着屏幕,去墨园的路线已经规划好,“就在這儿。” 车子到路口掉头,往市南区驶去。高彦礼静了一会:“這么巧啊。” 窗外又开始下雪。上了高架往下看,這座城市白茫茫的,朦胧干净,像场童话。 高彦礼扭头朝外:“那她现在是……应该回家過年了吧?” “不一定。”伏城說,“当年那事一出,她就跟她家裡闹掰了。這会估计還在旬安吧……也不知道是租了房子還是住学校宿舍。” 這么一来,高彦礼明白为什么要提她了,原来是担心撞见。而他自己又为什么要问那句?难不成他還期待着什么,他說不清。 他手抵在唇边咳嗽一下,语气尽量平淡:“這可是老朋友了。要真遇见,大過年的,我請她吃個饭。” 說完,伏城匪夷所思地看看他,那表情好像觉得他有病。 高彦礼讪讪地笑,心想這卖药的知道個屁?当年他跟周茉吃散伙饭的时候,实在沒得說了,可又不想走,他低头捏着筷子,一下一下把那盘蛋炒饭戳得到处都是:“這馆子真他妈难吃。下次吧,下次我請你吃好的。” 他们早沒下次了,不過当时的话倒還一直记着。除了說出口的,還有沒說出口的,有句“能不能重新开始”在他嘴边绕了又绕,到最后還是被他咽下去。 后来這么多年,他在心裡骂自己窝囊。不就是個女的嗎?怎么一见了她,他连自尊都不要了。 可也是直到最近,他才忽然间有点想明白。或许他当时并不是想原谅她,也不是有那肚量既往不咎。那句话,好像只是字面意思的妄想——要是真能重新开始就好了。 怎么說呢,毕竟年少时候感情难得,后来他再也沒那么纯粹過了。還真是有点难忘。 他看着外边楼啊树啊的虚影,白花花一片,晃得他眼酸。痴痴呆呆发了一路的愣,伏城刹车的时候,他脸撞在前边椅背上。 “到了。” 高彦礼醒神回头,全城最贵的贵族中学名不虚传,环境优美,背山面水。他隔着黑色镂雕围墙,看见覆盖白雪的红色欧式尖顶,花卉林木,鸟兽虫鱼……這他娘的是学校? 穷人的尊严遭到重创,他张着嘴,伏城解开安全带:“赶紧的,下车。” 好半天,高彦礼清清嗓:“……那什么哥,我想了想,要不還是等开机……” “?”這翻脸比翻书都快。伏城眯起眼,总裁的危险气息有那味了:“我绕了半個城送你過来,你又不去了?玩我呢?” “对不住对不住,”高彦礼哈哈笑,“這样,我赔罪!姐中午想吃什么,我請客!” 临近正午,阳光晒得屋顶积雪晶晶亮。伏城气得回身掐了他一顿,沒办法,只好重新定导航路线,车子缓缓驶离校区,宽阔的马路静而空,大概沒人会知道他们来過。 高彦礼回头,从后窗望着那陡峭的屋顶。雪化了,沿着瓦楞大片大片地滑下来,滑出屋檐,在半空作斜抛,扑扑簌簌,像一道瀑布。 這让他忽然想起很多很多年前的酝州一中,很类似的景象,那时他经過教学楼的天井,被屋顶飞下来的雪砸了個痛快。他正抱着头嚎,听见头顶的哄笑,他仰起头,看见走廊站了一排的看戏学生。 那么多人跑出来看飞雪,他却独独注意到人群裡那個短发的,白白净净,笑的时候弯起眼。 都說每個校园剧的编剧,生命裡总有那么個人来教会他一见钟情。而或许等他什么时候大红大紫了,就会有显微镜粉丝总结发现,他笔下的男女主角,全都是在下雪的季节相遇。 但,青春片嘛,你懂的。那局子的狗屁政策禁止早恋,他们不会有结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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