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丁小伟手指头直抖,脑子裡乱哄哄的,盯着這么张纸片儿,看了半天。
他其实不是沒想過,這個容嘉爸爸来得也实在太是时候了,正好救容华母子于水火之中,换做哪個女人,能不感动,更何况這還是自己儿子的亲爹。
不惜一切的亲爹和留着心眼的后爹,只要不是脑子有問題的,肯定要选前者。所以丁小伟对容华,是一点不好的想法都沒有。自己沒本事,帮不了她,他反倒感激老天爷给了她们后路,他打心眼儿裡希望他们一家人能和和美美一辈子。
可是当他知道這事儿也是周谨行搀和的之后,就全变了味道。
他看着远处朝车走来的容嘉爸爸,快速地把东西塞回了原处,装着若无其事地下了车。
俩人齐齐往旁边一座大楼走去。
办理手续的时候,丁小伟装着漫不经心地问,“你现在忙什么生意呢。”
“哦,跟我表哥倒腾窗帘儿呢,现在在家具城有個店面。”
“挺不错啊,挺挣钱的吧。”
“還凑合吧,大钱是挣不了,有個店面起码穿衣吃饭啥的有保障。”說完他重重叹了口气,“哎,要不是差容嘉……”
丁小伟知道他想說什么,因为個不懂事的孩子白白扔进去几十万,换谁心裡都平复不下来。
丁小伟又问道:“你们淘金那块儿,還真有金子啊。一开始那么多年掏不着,你们還能坚持下来,挺不容易啊。”
对方道:“淘金不是电视上演的那样,找個洞就挖,或者往河裡放個筛子就能筛出金子来。我們开始去的时候,那地儿是经過专家测探的,确实是有金脉的,只是方圆几裡地,這個金脉在哪儿都有可能,别說当时的技术了,就是现在,准头也缩小不了多少。再說就算找准了,要是埋得太深,沒钱也挖不下去。所以一折腾好几年,都是正常的。人吧,都有個心理,总觉得再挖挖,就能挖到了,即使好几年挖不到,都挖了那么多年,谁舍得扔下啊。”
“那你们那段時間都靠什么活着啊。”
“那片儿山除了金矿,還有铁矿和煤矿,不過都是别人的,我們几個经常趁着半夜去偷偷挖了卖点儿钱……”那人說到這裡,仿佛陷入了回忆裡。
丁小伟本来只是想套他话,结果话一起头,他有点儿好奇,不小心就把话题带远了,他就赶紧往回扯,“不過還好你们后来挖着了。”
容嘉爸爸笑着点了点头,笑容有几分尴尬,把脸也瞥了過去,沒看丁小伟。
丁小伟继续问道:“你說這事也巧,容嘉出事了,你正好也回来了,也有钱了,有时候不得不信命啊。”
容嘉爸爸沒回话,似乎也不想多谈了,就干笑着符合了两句。
正好户口也办好了,俩人也沒闲话家常的交情,容嘉爸爸客气地把丁小伟送回了家,這事儿就算结了。
丁小伟心裡却埋下了一個大疙瘩。他的心情其实挺复杂的,一方面他觉得他该生气,可是他发现自己连生气的力气都提不起来了。
主要是类似的经历太多,周谨行背着他不晓得干了多少缺德事儿,真要细究起来,绝对能把他一個大活人气背過去。跟周谨行生气,就好像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似的。
可是丁小伟又不能因为這些自我开解而释怀。
他是個藏不住事儿的人,心裡想什么,脸上都写着。赶巧的是那天周谨行沒来,要不丁小伟真要把他按墙上好好问问,他他妈還有多少事儿瞒着他。
给俩孩子喂饱之后,丁小伟慢慢开始收拾东西,他最近房子找得差不多了,還在两個房子之间犹豫,過两天就要定下来。他不能总让玲玲和熠熠寄一個房间,孩子是要长大的,尤其他觉得让孩子跟狗睡不太健康,他非得把熠熠這個毛病给改過来不可。
正收拾东西呢,电话响了。
电话上是個陌生号码,座机的,丁小伟也沒想,就接了。
一接通,那边儿就传来一阵女人的哀怨地哭声,這给丁小伟吓得手一哆嗦。
“喂……喂?”
“小伟……”
丁小伟仔细辨认了一下,才从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裡判断出来,那是江露。
“江露?你,你怎么了這是?”
“小伟,救救我……小伟……”那边儿哭得声音都变形了。
丁小伟心裡咯噔直跳。他急道:“你怎么了江露,出什么事儿,你在哪儿呢?你受伤了?還是怎么的?你,你要真出事儿了赶紧报警啊!”
江露哭道:“不,别报警,小伟,你来,来我這儿,你帮帮我,我求求你了,帮帮我。”
丁小伟心裡一阵难受。别管江露怎么对得他和他们老丁家,這毕竟曾经是自己老婆,都哭成這样了,求着自己帮忙,他怎么可能不帮。
“你在哪儿呢,你现在怎么样,受伤了嗎?你到底怎么了。”
“你,你来,来我家,我把地址发给你,小伟,你来,救救我,别报警,千万别报警,也别叫救护车,我,我沒事,你来,别带别人,我求你了。”
“好好好,你别急,那個,我過去怎么也得两個来小时吧,你真沒事儿?”
“你来就行,你自己来。”江露气都喘不上来似的。
丁小伟听她的声音,应该是哭成這样的,江露也不是脑子不好使,真要是要命的事儿,肯定就叫救护车了,所以应该沒什么大碍。
丁小伟先安慰了她一句,然后說自己马上過去。
丁小伟挂上电话,揣着钱和银行卡就出了门。江露住在另一個城市,不過俩城市挨着,现在大半夜也不堵车了,要是打车過去,两個小时就能到。
這种紧急时候丁小伟也顾不上花钱了,叫了辆出租车就心急火燎地往江露给的地址赶去。
他這一路上江露至少打了七八個电话,一律是哭着问你怎么還不到,那声音听上去又无助又可怜,给丁小伟急得恨不得飞過去了。
好不容易赶到了地方。
江露一给他开门,丁小伟就傻眼了。
要不是知道沒找错门,他真的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女人是他的前妻。
眼前的女人脸被打得肿成了两倍大,头发被剪得乱七八糟的,好像還沾着胶水,脖子和胸前被指甲抓出了好几道血印子,胳膊上歪歪扭扭地用油性笔写了什么“婊子”“骚货”之类的字样。再看客厅,能砸得基本都给砸了,屋裡狼藉一片。
江露扑到了他怀裡,哭得撕心裂肺的。
丁小伟叹了开口,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拥着她进了门。
其实不用江露說,只要长眼睛并且知道背景的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当初那個暴发户勾搭江露的时候,江露和丁小伟都不知道他是有老婆的人。江露跟丁小伟离了婚,才发现那暴发户根本不像他說得“早就离婚了”。
這可给江露坑惨了。
江露本身是個要强的女人,自尊心也高。当年在大学的时候,也是校花级的美女,年轻的时候头脑一热,嫁了丁小伟,结果混得惨惨淡淡,自然心有不甘。
可是她当时顶着骂名跟了那個男的,即使心裡再苦,哪敢回头,就這么不甘不愿地做了二奶。她也跟无数二奶一样,期望着這個男人有一天能把她扶正。
结果好几年過去了,那男的就一直拖着她。而且外边儿年轻漂亮的小姑娘那么多,那暴发户新欢好几個,哪裡顾得上江露。江露眼看着自己往死胡同走,怎么能不急,這一急,就干了傻事,直接找正房谈判去了。
正房本来是对她老公那些破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但人家也不是吃素的,二奶都找上门来了,能当沒看见嗎。
现在好了,把江露好一顿收拾。
江露這么要面子的人,被整成了這幅猪头的模样,连家门都不敢出,也不敢找任何人,最后实在沒办法,只好找了丁小伟。
在她心裡,她始终相信丁小伟不会不管她。
丁小伟听完之后,心情很复杂。一方面,他看着江露這样,挺同情,也挺心疼的,可是另一方面,他真觉得她活该。
当初這個女人做的事儿,伤了多少人的心。
他妈都给气出病来了,江露自己的爸也内疚得快给丁小伟跪下了。丁小伟当时有多恨她,就别提了。
可如今她混到這幅光景,他曾经幻想過很多次的事情,真的成真了,他发现自己也沒有特别高兴。也许是因为這個女人,他早就不在乎了。
她過得好与不好,都跟他沒关系。但是她過得不好,需要帮忙,丁小伟還是会帮。說一千道一万,江露再可恨,她也是玲玲的妈。
丁小伟只能好声好气地安慰她。
给她做了饭,出去给她买药,把她头发上粘得那些胶水都给剪掉了,然后安慰着她睡了觉。
做完這一切之后,丁小伟真是累得够呛,不只是忙活一晚上沒睡身体累,心也更累。那份沧桑和感慨,沒经历過的人,永远也沒法懂。
江露睡下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丁小伟给周谨行打了個电话,說自己朋友有事去帮忙了,暂时回不去,让他去照顾下俩孩子。
周谨行赶紧问什么朋友,什么事,需不需要帮忙。
丁小伟肯定不能告诉他,随便编了個借口搪塞了過去,匆匆挂了电话。
然后他整個人就累得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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