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55杯奶茶
帖子是半小時前發的,晚上刷論壇的人多，標題又極具噱頭，很快帖子就已經成爲熱帖。
設計專業對“抄襲”之類的詞彙極爲敏感,看標題就知道不是好事，樓初表情驟變，可身旁千稚水卻十分淡定。
“實名制舉報？發帖人是方凝麼？”千稚水像是早就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淡淡然點進帖子裏，果然，一進去，就看見方凝頂着實名制id出現在樓裏。
【方凝（1樓）：a大的視覺設計專業錄取前需要進行作品審查，作品審查不過關,高考分數再高也不予錄取，但千稚水明顯抄襲的作品是怎麼通過審查的？就因爲他高考分數高？規矩就是規矩，分數高可以去報其他無需審查的專業,爲什麼要靠抄襲擠佔名額？】
a大的視覺設計是王牌專業，除了分數,錄取前還需要進行審查,有不少分數高，但是作品不過關的人被拒之門外。
方凝這一手直接拱起衆憤，三言兩語挑起大衆情緒，不僅提了本來就敏感的“抄襲”，還將話題往錄取公平上引,兩件事疊在一塊，擺明了要站在輿論制高點,將千稚水錘進地底。
後面幾樓,就是方凝根據aurora一系列作品和千稚水的作品做出的對比盤。
對比盤排列清晰,左邊是aurora,右邊是千稚水。
【方凝（2樓）：衆所周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風格，色彩、構圖、手法、習慣等等方面都不可能一模一樣，所以，希望千稚水能回答我一下幾個問題——】
方凝特意挑選了兩張類似場景的圖，將不同色彩提取出來，進行對比。
【第一問，爲何你的作品和aurora的色彩畫面會如此相似？是不是靠吸色？對於色彩的運用，你沒有自己的判斷嗎？】
接下來是幾張人像圖，或站或坐，被方凝用特定順序排列在一塊。
【第二問，畫人體時aurora喜歡站姿，你也喜歡，畫坐姿時，aurora慣用風格爲側身地面，你的也是，其他各類姿勢都在圖上——請問，姿態習慣一樣是巧合還是故意模仿？高度借鑑他人作畫風格就不算抄襲了嗎？】
再往下，則是幾張成品圖和幾張草稿圖。
草稿中的背景畫面被疊在一塊，線條几乎重疊。
【第三問：借鑑畫風還不夠，還要直接描圖，請問，你是沒有原創的能力嗎？草稿也要描圖？】
方凝又放了不同風格的作品，兩兩交疊，同時還有幾張聊天記錄。
【第四問：aurora曾在比賽期間講過自己的作畫技巧，爲什麼你的技巧會和他如此相似？不論是筆觸、排版、色感、走向全都從aurora的作品中扒下來，你又爲什麼在專業羣中說是自己原創？！】
他的圖片很長，中間雖然有用草稿來疊圖之類的主觀性極強的操作，但是排版清晰，很唬人。
再加上四個問題表面上是提問，實際上沒給任何解釋的機會，直接將千稚水往抄襲身上釘，很多喫瓜羣衆一看就被代入方凝所預設的情緒之中，根本沒有半點思考。
【不會吧？真的假的？學神抄襲？】
【我本來不信的，可是這個圖也太錘了吧？基本把aurora給扒下來了！】
【同一個元素，兩個人用的時候完全不同，爲什麼你們會一毛一樣？基本如出一轍，不是抄襲是什麼？】
【抄襲作品怎麼通過專業審查？老師是瞎的？還是暗箱操作？！】
【你以爲你抄襲國外的設計選手就不會被扒出來了嗎！】
【早就覺得不對了，就你們全部都在捧他，整天學神學神的叫，抄來的能叫學神？】
【微博前來觀光，報志願的時候我也填的a大視覺設計，當時也參加過a大專業審查，被刷了，剛好差一名，沒想到，居然是抄襲，我笑死，沒有你我就能被a大錄取了，被偷走的人生你還給我？】
越往下翻，評論越陰陽怪氣，樓初的表情也越發難看，千稚水卻和沒事人似的，一條條看下來，甚至還笑出聲：“還真會翻。”
帖子刷新的速度很快，沒一會又多了不少評論，現在各種圈子裏什麼事都有，小作文一發，不管幾句真幾句假，立馬能站上輿論高地，分分鐘能把人錘死。
“我去聯繫管理員刪帖。”樓初說。
“不用，方凝在其他平臺也掛了，刪不完的。”千稚水擡眸看向樓初，“我們還是先把我們的事講完吧？”
“我現在怎麼能安心下來講？”樓初語氣急切，剛纔在認爲千稚水騙了他的時候他還能剋制住自己的語氣，此刻卻完全無法忍住，“又是方凝，他明顯就是想毀了你！”
a大的視覺設計專業在業內極其出名，消息總是傳得很快，要是沒有處理好這件事，被蓋上抄襲的章，以後在設計這一行基本是沒戲唱了。
“我可以解決好的。”千稚水看起來並不擔心。
被論壇的事一摻和，兩人之間的事似乎暫時沒辦法繼續往下聊，千稚水接到了不少人打來的電話。
聽筒另一邊，康元洲的語氣依舊暴躁：“我都和你說過了，方凝要發瘋要咬人，你爲什麼什麼都不管啊？！這也叫抄襲？這怎麼定的？他把你摸魚的圖拿出來掛？都標了摸魚，這羣喫瓜的看不見嗎？還有那背景……特麼的一看就是s城著名景點啊，來來回回不就那幾種角度，還特麼只是草稿圖，這也能算描？！還真有人信？！”
“別生氣，淡定一點。”千稚水反而成了安慰他的那一個，“很快就能解決。”
康元洲：“這怎麼解決？這種事你根本沒辦法解決！方凝一篇小作文就能搞死你，你也可以蒐集證據去告他，但是等出結果打底半年，你特麼都已經完蛋了！！”
千稚水沒把話題往下接，而是淡然一笑：“你能關心我，我還挺意外。”
“誰特麼關心你。”康元洲惡狠狠的，“你別下場啊，說什麼你都別迴應，不然又被人放大了往裏扒，我去找方凝，靠，這人心是什麼長的啊，把我的審覈害沒了，現在又要來整你？！”
康元洲的電話剛掛，還沒來得及呼一口氣，沈向炎的電話也急匆匆往裏接：“臥槽，你看到論壇沒？都被人轉載到我們學校論壇了，什麼鬼啊？抄襲？！”
與此同時，宋思思也打來微信語音通話，由於千稚水正在通話，沒法接通，於是宋思思又發了一大串消息。
【sss：什麼鬼？方凝又吃錯藥了？】
【sss：抄襲？就拿這麼幾張圖也能叫抄襲？還實名舉報？】
【sss：學神，我永遠站在你這邊！】
【sss：你還好麼，你千萬別看論壇別看微博，能把人氣死，我去幫你舉報！】
千稚水揉揉眉心。
一個個迴應太麻煩，反正沈向炎和宋思思也算認識，千稚水乾脆利落的掐了沈向炎的電話，拉了個羣聊通話。
沈向炎：“你打算怎麼解決啊？都什麼人啊，方凝也太噁心了吧？之前故意撞你，現在又來？需要幫忙叫我，不管是做反盤還是□□我都行！”
宋思思也說：“打手找我，我一定不客氣！真的氣死我了！現在什麼結果都沒出，也沒人迴應，就一篇小作文，我去幫學神說話結果還被懟了八百條回來，樂子人呢？！”
“冷靜一點。”千稚水很無奈，“思思，你把你的評論刪掉，不然總有人追着你。”
“我不刪，憑什麼啊！就算要噴也得等有結果了再開始吧？”宋思思憤憤不平，“更何況你什麼都沒做，就因爲一篇小作文就得捱罵？！”
沈向炎越想越氣：“他就是想毀了你吧，想把你逼走吧？！臥槽小千，我看到你微博了，方凝全平臺發，小警察們現在已經衝到你微博去了，還去繪圖牆投稿掛你，不是，跟他們什麼關係？！這還能忍？咱們去告他吧？”
宋思思也很心急：“告吧，我這邊剛好收藏了被網絡暴力怎麼告，等等我給你們找！”
千稚水：“……不用，沒事，真沒事。”
聽到千稚水的語氣，沈向炎更急了：“怎麼就沒事了？小千你平時也不是包子啊！怎麼這事突然軟下來呢？！別怕！我幫你！！還有aurora什麼鬼啊，獲獎了不起啊？獲獎就可以把畫風也圈了？畫風鑑抄我也是笑了，這風格是他原創的嗎？”
宋思思也說：“就是了，惡不噁心啊，指不定方凝能扒這麼仔細，也是他在背後授意的，臥槽，細思極恐，人品不怎麼樣，偏偏又獲獎又賣版權的。”
“……”眼看話題要往另一個方向偏離，千稚水連忙拉回他們，“告訴你們一個祕密。”
“祕密？你還有時間想祕密？”沈向炎氣。
“是能搞死方凝的祕密嗎？”宋思思問。
千稚水想了想：“算是吧？”
“什麼？”
“我就是aurora。”
沈向炎：“？”
宋思思：“？”
？
兩人瞬間噤聲，氣氛有瞬間凝固。
千稚水無奈繼續道：“前兩年我不是出國治病，順便參加比賽麼？”
“臥槽？！不是吧？！”沈向炎知道千稚水參加了個比賽，不過他的專業和設計沒關係，那麼長的比賽名稱一說就忘，根本沒記住，如今千稚水一提纔想起來，“你去年和我講你的作品版權賣出去了，就是那個比賽？！什麼u、u……”
“uca國際設計賽。”千稚水說。
“啊對，臥槽？！你就是aurora？！臥槽？！你怎麼也沒和我講過？！”
這邊沈向炎還在一個勁的“臥槽”，另一邊宋思思懂了，心裏那點憤怒瞬間消散，只剩下好笑：“也就是說，方凝舉報你抄襲aurora，但其實叫aurora的選手就是你？這算什麼？直接反轉？成他碰瓷了現在？”
“是的。”千稚水的語氣依然平淡，“只是我的報名材料還在連城，這會太晚，明天才能回去拿，得明天才能解釋清楚，方凝可能還會拱火，思思，今晚你不要去和其他人吵架。”
“知道了，學神。”宋思思瞬間明白了千稚水的意思，語氣一下子輕快許多，“如果能鬧大點就好了。”
——方凝提供的對比盤實際上十分主觀。
色系相近、畫風相似、人物姿態相仿被他當成“抄襲”的理由，但有關色系、畫風、姿態等各方面，實際上根本沒有界定抄襲的標準。
一個人覺得像，但若是換一個人，也許就有不同的感覺。
方凝只不過用一篇小作文把所有人的情緒都往他預設的方向推動而已。
他想要利用無人能判定的主觀漏洞，借a大的名氣，將“抄襲“事件放大，在所有人眼前把千稚水釘在恥辱柱上，讓他未來在設計這一行無路可走。
他想毀了千稚水。
但是，如果事情有所反轉呢？如果真相是惡意碰瓷呢？
業內同樣不會接受惡意鑑抄的人。
掛斷沈向炎和宋思思的通話，千稚水點開葉辰的聊天框。
十分鐘前，葉辰給他發來消息。
【葉辰：[笑死jpg]】
【千稚水：[無奈jpg]】
【葉辰：需要幫忙嗎？】
【千稚水：以前的照片還在嗎？我換手機了。】
【葉辰：還在，你等我會，你要發出去對麼？那我得挑一張拍得帥的。】
【千稚水：謝謝。】
【葉辰：不用不用，我收穫了今日份快樂，你這位方凝學長簡直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啊，實名制舉報，全平臺發表，到時候沒法收場的是他自己吧。】
千稚水給葉辰回了個聳肩的表情包，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
——方凝步步緊逼，不願意給他留退路，實際上，是根本沒給自己留退路。
千稚水摁熄屏幕，走進房間裏，樓初在客廳裏來回踱步，整個人煩躁得不行，見千稚水進來，急匆匆走到他面前：“溝通出解決方案沒？真不需要刪帖？”
“沒事的學長。”千稚水拍拍樓初的肩，“不用擔心我，我們……繼續往下聊？”
“我現在沒辦法。”樓初逼自己平靜下來，可是他做不到，“我擔心你，稚水。”
“是阿韶。”
千稚水揚起一抹清淡的笑容：“你以前都這樣叫我。”
樓初沒有說話，千稚水便又湊得更近了些，仰頭去看樓初的眼睛：“你已經認出我了，學長。”
此時此刻的樓初是掉線的。
前一刻他在擔心千稚水，再前一刻他因爲小藍動態而感到十分生氣，可這一刻，他卻半點脾氣也沒有，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在千稚水靠近他時，他認出來了。
他剛剛纔認出來。
阿韶，千江韶。
他們在美術教室度過了一個又一個午休時間。
從前陰鬱的學弟完全變了副模樣，長高了，終於肯露出那雙漂亮的眼睛，可直到剛剛，他都從沒有將千稚水和千江韶聯想在一起。
樓初的情緒無比複雜。
他感到震驚和茫然，卻也十分自責。
這段時間——千稚水沒有被他認出的這段時間，會有多難過？
千稚水看出了樓初的情緒，有的時候，學長的想法就寫在臉上，很好懂。
他拉着樓初一塊坐在沙發上，側身，一笑道：“我們一件件講吧。”
開始千稚水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坦白，幸好，方凝的帖子讓他淡定了許多。
“第一件事。”千稚水豎起食指，“我改過名，以前我叫千江韶。”
“第二件事，小藍賬號是沈向炎爲了調研報告創建的，cszy是虛擬的人設。”
“第三件事，大冒險是我提的，賬號是我借的，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所以，我在酒店等的人也是你。”
“第四件事。”千稚水頓了頓，他有些緊張，眼神有片刻的無措，最終凝望在樓初身上，“學長，我喜歡你很久了。”
“是我先喜歡上你的。”
樓初微微一怔。
——在海邊，千稚水說過同樣的話。
當時的樓初並沒有理解這句話的含義。
“我接近你，沒有解開誤會，因爲我希望能有機會和你接觸。”
“我知道，基於誤會而產生的感情並不一定真實，對不起，我應該早點告訴你。”
“學長，今天晚上的事情很多，我還是希望你能夠好好考慮一下我們的關係，你對我的想法——我想把選擇權還給你。”
“今晚我出去住吧。”千稚水撫平樓初緊皺的眉頭，“不要再心情不好，睡個好覺。”
千稚水的表情是平靜的，可是，他很難過。
也許之前對於真相的刻意遺忘，就是爲了逃避接下來可能會發生的種種可能。
因爲誤會而聯結的感情本來就不穩固，因爲生/理/衝/動而產生的喜歡也未必正確。
他希望樓初可以思考清楚。
後面的事……等樓初給出答案再說。
於是千稚水起身，準備去樓上拿走行李箱。
樓初一把攥住他的手：“我不知道。”
滾燙的掌心覆蓋着千稚水的手腕：“我還沒理順。”
“所以今晚好好想……”
“我們還是像之前一樣。”樓初打斷千稚水的話，把他拉到自己身邊，摟住他的腰，“你有很多事瞞着我，但我還是很喜歡你。”
他的眼睛很深，聲音又輕又溫柔。
和那時候一樣。
溫柔的少年捧着一本書，陽光爲他的側臉勾了個邊，擡眸的那一瞬間，盛夏和蟬鳴似乎都安靜了。
曾經的暗戀不敢說出口。
現在不一樣。
千稚水低頭，咬住了樓初的下脣。
樓初沒有推開他。
於是他們又摟在一塊，樓初的體溫總是升得快，滾燙的手箍着千稚水的腰，燒過似的，明明纔剛洗的澡，明明還開着空調，後頸卻在瞬間蒙上一層細細密密的汗。
“可是……”樓初抱住千稚水，他剛剛在千稚水不的脖頸上咬出了一枚紅痕。
千稚水已經被親軟了，他伏在樓初肩上，呼吸還沒緩過來。
“什麼？”他問。
“論壇的事你打算怎麼處理？”樓初還是擔心。
“明天的開幕式應該不用你現場去盯。”千稚水擡起微紅的眼睛，眼尾微彎，“或許，你明天想回一趟連城嗎，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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