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总结报告
陆氏拦住了侄儿被困嘉定种种坏消息,但這次再也阻拦不住了,第二天族内就有长辈上门,细细讲述钱渊在杭州搅动的风云,讲述倭寇攻太仓嘉定的凶险。
松江钱氏迁居至此已经百余年,已是根深蒂固,族内出仕者虽然不多,但姻亲关系盘根错节,知晓這些并不困难。
至于为什么直到钱渊回到华亭他们才上门,一方面是钱渊這一支和族中关系比较单薄,另一方面就要问孙承恩了。
前礼部尚书兼掌詹事府的孙承恩致仕归乡,上门拜访的人自然很多,言谈中往往会說到其被困嘉定的那段。
于是,每到此时,孙承恩总会让儿子孙克弘拿出手抄的那篇文章,《嘉定县倭寇始末书》。
归有光這個犟老头虽然嘴巴硬的很,但心肠却不坏,在文中赞赏华亭钱渊智勇双全,兼有气节。
原本钱渊就在华亭因少年才子而小有名气,当然了,他尖酸刻薄肖其曾祖鹤滩公的那一面名气也不小。
数月前,钱渊在杭州名声大噪,传回松江后已经给他增添了几分传奇色彩。
如今這篇《嘉定县倭寇始末书》一出,有大儒归有光,前礼部尚书孙承恩为其背书,钱渊的名声登时扶摇直上,被誉为松江這一代最有前途的年轻士子。
不過钱渊对此很是烦恼,這個时代有身份等同的士子来访,会客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有太多太多的讲究,光是喝杯茶,茶叶的产地名气,茶杯的质地,茶水的来源,烹茶的火候……
坐下来先要叙身份,然后是過院试的年份,之后還要叙岁数、姻亲、师门,而這年头的士子說起话来往往是七拐八绕,光是称呼就有字、号、籍贯等等不同的称谓,而且很多人的号都不止一两個。
真的像归有光那句气话,钱渊真心不感激他!
這么热的的天气,特么老子在家裡就想泡一大缸茶,想什么时候喝就什么时候喝!
将一位慕名来访的秀才送出门,钱渊叹息着回到书房,端起大碗喝了口茶,铺开一张纸,一边在心裡盘算,一边拿起砚滴往叔母送的歙砚裡倒了几滴水,慢慢磨起墨来。
钱渊有個好习惯,在一件事开始的时候,他会做一份详尽的计划书,在一件事结束的时候,他会进行一次全面的总结。
這個好习惯来自于钱渊前世下海经商的過程中,规定公司每個人都得写每周工作总结和下周工作进度,但一個愣头青将矛头指向了老板钱渊。
虽然将那個愣头青赶出了公司,但钱渊开始了這個习惯,比如半年多前赴杭州一行,启程前他就做了齐备的计划书,首要目标,次要目标等等。
杭州一行,最重要的目标已经达成,父兄九泉之下也可瞑目,搭建商业網络赚钱的目标很难說有沒有达成。
钱渊很清楚那份秘方的价值,哪裡敢一個人独吞,他通過王忬和太仓王家搭上了线,虽然对方說是五五分成,但最后能到手多少是很难說的。
不過钱渊如今手头不缺银子,再說杭州宅院裡還留了大批银两。
退一步說,如果太仓王家要翻脸,钱渊也并不畏惧。
他還沒有能力影响歷史的惯性,严嵩不顾朝野上下的非议坚持杀了王忬,绝不是一副真假不明的《清明上河图》所导致的,到那时候钱渊绝不吝于往井裡扔几块石头。
說起来,除了为父兄复仇之外,钱渊這次最大的收获可能是人脉了,能结交到张居正、孙季泉、王世贞這样的人物对他来說是非常难得的。
当然在钱渊看来,郑若曾的价值并不在孙季泉、王世贞之下。
钱渊从沒有想過在這场席卷大半個江南的抗倭一战中出人头地,自己最切实可行的路還是走科举這條路,虽然自己并沒有建功立业的心思,但這些人脉還是很重要的。
提笔在纸上陆续写下“复仇、财用、人脉”六個字,钱渊隔了几行又写下“科举”两個字。
虽然自己继承了前身的学识,而且八股文重视逻辑,讲究规则也很符合钱渊這個穿越者的思维模式,但顺利登科還是很难很难的。
钱渊在心裡琢磨,穿越而来装了一段時間的病,之后的心思都放在复仇上,還沒正式下笔写過时文呢,也不知道到底是個什么水准……這应该是自己后面一段時間的重点。
不過在此之前,還有件事需要解决。
“哥哥,喝杯茶吧。”小妹端着茶盘走进书房,茶盘上放着一只精瓷茶盏,“用的是松萝茶,可惜配的是吴淞江水。”
钱渊别扭的捏着小巧精致的茶盏,笑道:“吴淞江水名气不大,但也被茶圣陆羽评为天下前二十。”
小妹皱皱鼻子,“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可惜松江少山,也沒出名的山泉水。”
钱渊忍不住伸手捏捏妹妹的鼻子。
“哥哥!”小妹气得跺脚,张口就要咬,突然又闭上嘴巴做淑女状。
這半年来,谭氏和长媳多数時間都病着,陆氏干脆将小妹接過去亲自照顾,从仪表形态到言谈举止都管束极严,据說都已经教到读《女论语》了。
“在家裡无妨。”钱渊笑着捏捏妹妹的腮帮子,将手塞进她嘴裡,“昨天送到你房裡的那些,可喜歡?”
“喜歡喜歡!”小妹喜笑颜开,突然张口盯着书桌上的大碗,探头看看忍不住笑道:“哥哥,你也太……”
“杭州城,大家都是這么喝茶的。”钱渊摆摆手,“你懂什么!”
“哼!”小妹不服气反驳道:“我只知道,人家梁山好汉是用這种大碗喝酒,再說你也不是喝酒!”
钱渊揉揉妹妹的发髻,换了個话题,“小妹,如果……咱们迁居到杭州去,你愿不愿意?”
“别弄乱了,很麻烦的。”小妹恼火的护着头,突然听到這话一偏头,“去杭州?”
“是啊,杭州好玩的可多了,你今年也十岁了,都沒什么首饰,杭州城首饰花样可多了。”
小妹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转,“還在孝期呢,我不能用首饰。”
钱渊犹豫了下,低声问:“如果……你說母亲会同意嗎?”
“不晓得……”小妹拖着长长的调子,“哥哥,为什么要去杭州?华亭不好嗎?”
“杭州我和母亲什么人都不认识。”
“而且叔母肯定不同意的。”
“族裡长辈更不会同意,田地怎么办?”
钱渊沉默半响,提笔在纸上写下“迁居”两字,在他的计划中,自己一家和叔母一家都会迁居到杭州,以避免可能的厄运。
虽然记得不是特别清楚,但钱渊依稀有印象,徐海掀起的那几场大战都发生在松江府、苏州府,虽然目前俞大猷镇守川沙,但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
還沒和母亲、叔母提到這個话题,但仅仅和小妹几句闲聊,钱渊已经感觉到了重重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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