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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何不食肉糜

作者:狂风徐徐
前世钱渊第一次来到杭州,就有惊艳之感,而這一世,他才彻底读懂了柳七填的那阙《望海潮》。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

  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

  市列珠肌,户盈罗倚,竞豪奢。

  钱渊带着两個随从沿街随处走动,不停驻足好奇的四下张望,就连路边茶馆的镂空窗户都引起他极大的兴趣。

  挑着担子的老人慢悠悠从钱渊身边穿過,拖的长长的调子在巷子深处响起,不停有人拿着碗走出门买上一两块豆腐。

  這是几百年前的杭州啊,就像一位从仕女图走出的女子,水灵灵,笑态含羞,呢喃细语,灵气十足。

  但很快,這种感觉就从钱渊心裡消失了……

  虽然已经是三月初了,但春风未至,阴冷寒意依旧刺骨,不過沿街各式各样的店铺星罗棋布,走街串巷的行商络绎不绝。

  有点莫名的熟悉感……钱渊古怪的环顾四周,愣了好一会儿才感觉到,来往的行人個個脚步匆匆,脸上带着疲倦,也带着一股昂昂向上的蓬勃气势。

  不太像杭州,反而有点像前世的大上海,商业发达,工作生活节奏非常快,人人都奋力向前。

  什么古装仕女,明明是都市女白领啊!

  這次走得远了,再走過两條街,隐隐可见流经杭州的钱塘江,钱渊放眼望去不禁嘴角抽搐了下,前面一大片都是摆摊的……

  “少爷,這是海市。”张三挤挤眼,“据說有不少好东西呢。”

  如今浙江沿海一带海上贸易非常旺盛,大宗交易比比皆是,但也有一些不起眼的货物会以草市散卖的形式出售,這就是所谓的海市。

  钱渊撇撇嘴,這时代大部分好东西都是在国内,换句话說,這年代的海上贸易主要是出口而不是进口。

  過些年的东南倭寇和几百年后的鸦片战争的本质虽然都是为了贸易,为了市场,但方向是反的,一個是为了出口需要货源,另一個是为了倾销需要市场。

  這個念头刚出现,钱渊就想扇自己一個嘴巴子,特么都忘了自己是個穿越者,這种海市简直就是穿越者的最佳淘宝处啊。

  “来得及嗎?”钱渊犹豫了下,這些天出门都是闲逛,但今天不是。

  张三看看天色用力点头,“少爷放心,我都打听清楚了,肯定来得及。”

  但兴致勃勃的钱渊转了一圈,只能沮丧的叹了口气,什么都沒发现,沒有自鸣钟、手表、眼镜等高档玩意,就连什么玉米、辣椒這些改善伙食的东西都沒有……钱渊前世是個无辣不欢的主。

  不過就在离开的时候,眼尖的钱渊从一個脸白汉子那看到了非常眼熟的一幕。

  不用全部塞进嘴,只需要把前端放在上下牙齿中间,轻轻一咬,裡面的仁立刻乖乖的跳出来,舌头一卷将仁带走,两片嘴唇一翻将壳吐出去。

  钱渊定睛仔细看了会儿,终于确定,這是前世他在刑警队犯错被发配到宣传处天天都嗑的玩意儿,葵瓜子!

  “什么?”张三跳了起来,“就這么袋玩意你要五钱银子!?”

  脸白汉子蹲在那又嗑了几個,笑嘻嘻的偏头看着钱渊,“爱买不买,再過一炷香,想买都沒了。”

  钱渊扯扯嘴角也蹲了下来,瞄了眼又抓了個瓜子摸摸,挺原始的,還沒炒過,据說向日葵成熟之后,葵花籽是能直接食用的。

  說不定還能种出来,钱渊虽然是個五谷不分的主,但也知道向日葵的经济价值……好吧,主要還是怀念当年的葵瓜子,他想了想起身挥挥手。

  张三心疼的掏出個银角子扔過去,狠声狠气的說:“剪好了!”

  白脸汉子慢吞吞的掏出把剪刀剪了個角下来,拿出小秤称了称,“正好五钱!”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了,但钱渊還是叹为观止,明朝是沒银票的,商人身边随身携带剪刀、小秤用来交易,這本事每個商人都非常很擅长,几乎每次都是刚刚好,一次成功。

  出了海市逛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那個酒楼,在二楼坐下,钱渊瞥了眼不远处的衙门,然后仔仔细细的把葵瓜子拿出来看了一遍,這玩意儿是被晒干的,能种的活嗎?

  钱渊還在脑子裡琢磨要不要回头在院子裡试试,突然楼下大堂传来一阵喧闹。

  “那当然,红糖才几個钱,哪裡比得上洋糖!”

  “松江钱氏诗书传家,沒想到出了個陶朱公。”

  “据說那可是個秀才公呢。”

  “穷的吃不起肉的秀才杭州城多的,但拉下脸去经商的可沒有……”

  楼下诸人议论声传入耳,张三颇有不忿,钱渊却笑吟吟的曲起手指敲敲桌面,“罢了,随他们說去。”

  到杭州已经一個多月了,洋糖的销售额一日高過一日,就连红糖的价格也高了三四成,因此钱家铺子和钱渊的名声也算是“扶摇直上”。

  现在還不是万历年间,秀才亲自出面经商不算寻常事,即使在商业发达的杭州城也算惊世骇俗。

  虽然卖的挺好,但钱渊的计划還沒进入正轨,对他来說,钱是很重要的,但是紧接着下来他要用一大笔钱,在這年头举家搬迁的费用堪比在上海置产,這可不是一笔小钱,细水长流可来不及。

  不過板着手指头算了算,钱渊琢磨時間還很充裕,只是自己初来乍到,在杭州消息不灵通,很多事情都沒有打听的渠道,只能大把大把的往外洒钱。

  想到這钱渊摸了摸衣服内袋裡的那两张名帖,一张是叔父钱铮的名帖,另一张是叔母的父亲陆树声的名帖。

  后者是嘉靖二十年会试第一,在朝中名望不低,和如今的浙江巡抚王忬是同年,這两张名帖都分量不轻,可以算得上是两块敲门砖了,但如何使用却是個难题。

  這些天钱渊洒了不少银钱出去,从纷乱复杂的消息中好不容易找到一條有用的,做了足够多的功课,才有了今天一行。

  桌上摆着三四盘菜,一壶茶,钱渊独自坐在窗边漫不经心的慢慢享用,如今尚在孝期,酒肉不能入口……至少不能公开,所以钱渊干脆将张三和另一個仆役李四赶到楼下去。

  穿越而来不到半年時間,由死而生,但亲人却由生至死,家业凋零,父兄之死需要详加调查,之后即将面临一场不知道能不能躲得過的东南倭乱,虽然已经做出了一系列的决定,但钱渊也免不了心裡茫然踌躇。

  茶味颇淡,几道素菜也沒滋沒味,钱渊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目标人物慢悠悠的走进酒楼。

  钱渊沒有直接凑上去,他需要選擇一個恰当的切入点。

  隔壁桌上,那個让钱渊眼热的蓝袍青年书生正嘲讽的对着同伴笑道:“哈哈,杭州城真不愧是人杰地灵,案首经商,真是奇谈!”

  对面的同伴是個国字脸的青年,有一把漂亮的大胡子,是這個时代最典型的帅哥形象,连连点头,“我南下一路至杭州,苏松到杭州一带,农田大都改种棉花,桑园处处可见,要知道无农不稳……”

  蓝袍书生语气尖酸的很,“都說浙江是科举大省,杭州更是翘楚,沒想到却是遍地商贾,就连府试案首都肯放弃举业……”

  特么商人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

  沒完沒了了,吃個饭都不安生,楼上楼下都频频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

  虽然知道哪個朝代商人地位都不高,在明朝更是地位低下,但两世为商的钱渊做怒气勃发状,刻意拢起来的目光如针一般射向那位书生。

  同桌的国字脸诧异起身拱手,“這位兄台?”

  钱渊走近几步面无表情的一甩衣袖,“何不食肉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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