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沉默与死亡
现在是。過去也是。
穿越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一点生活自理能力都沒有,還沒在街头過上两天流浪乞讨的日子,就被邪修们抓走。
幸好他长了一张嘴,会拍马屁、会阿谀奉承,勉强才从那些邪修手中苟且偷生着。
但即便如此,如果邪修们哪天心情不好,他随时都会死。
沒有任何的反抗余地。
他有时候也会郁闷,按理說自己這样的穿越者,在小說裡不都是金手指附体,一路所向无敌后宫遍收嗎?
为什么唯独轮到自己,就什么也沒有,只能任人鱼肉。
但那时候的他,還是個乐天派。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能安慰自己。
明天会好起来的。
乐观主义者和悲观主义者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发生一件事,他们看到的是好的一面還是坏的一面。
比如遇见了楚梓玲。自己人生中第一次喜歡上的女孩。
悲观主义者会患得患失,会怯懦害怕告白失败,自卑担心配不上对方。
而那时候的徐吟,却不断地安慰自己。
沒那么糟。
如果她喜歡我,那我們就可以两情相悦。
如果她不喜歡我,我也可以作为同为穿越者的朋友,陪在她身边。
如果她讨厌我了也沒关系,我可以和她相忘于江湖,只远远看着而不靠近她。
那如果,我马上要死了,而且還告白失败了呢?
……那也是好事。
至少她不会因为我的死而伤心了。
這是徐吟当时和西凰州坛主临走前,最后的念头。
西凰州紧连万劫深渊,那是大陆中间一個沒有人进去過的天堑。
那個坛主修炼的邪功,需要承受极大的身体副作用。正常人类的身体,是无法承受的。
而他想到的办法,就是用另一個邪功,将副作用转移到替死鬼身上。
他选中的替死鬼,就是徐吟。
或许现在的徐吟已经懒得想起很多曾经的事情。
但唯独万劫深渊悬崖旁,自己经历了比死痛苦一万倍的折磨之后,被人像扔死狗一样扔进深渊裡的场景。
他到现在,都還记得清清楚楚。
无数個夜晚,都還会被那個场景惊醒。
沒有人能从万劫深渊裡活着出来。
问道境也不行。
那裡就像是绝对的死地,除了死亡什么都沒有剩下。
徐吟也觉得,自己的霉运终究還是一次性付清了。
可偏偏像是有人在开玩笑一样。
他沒有死。
但好像和死了也差不多。
死气腐蚀了他的身体,在他的经脉裡盘踞了浓郁的死气,甚至凝聚成了一個由纯粹死气化作的道丹。
严格来說,他应该已经不能算作一個活人了。
他不能修炼。但是靠着這颗假道丹,他可以做到一些正常修士做到的事情。
也是靠着這颗假道丹,他从伸手不见五指、唯有腥臭和枯骨的深渊裡,不知日夜与疲惫地走着。
他自己都不知道走了多久。也许几個世纪。
但总归是走出来了。
出来的时候,站在暖洋洋的太阳底下,徐吟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好像之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他终于走出来之后,脑子裡的第一個念头,就是回去见楚梓玲。
告诉她,自己沒有死。
可是当他回到西凰州地坛的时候。
……楚梓玲已经走了。
她修为突破到了关键阶段,被邪道道主喊了回去闭关修炼。
自己满心欢喜地跑回来,迎接自己的,却只有诧异于自己還活着的西凰州坛主。
他想要把徐吟解刨了,看看他到底是为什么能从万劫深渊裡走出来。
可难得活着回来了,徐吟不想再死一次了。
他用着从万劫深渊的死人堆裡学来的剑法,耗了五年阳寿,杀了西凰州坛主。
然后,一把火烧了西凰州地坛。
他现在還清楚的记得,当时滔天的大火熊熊燃烧,连附近州城的百姓和修士都齐齐被惊动。
而徐吟,却带着他的那帮小弟们,坐在山坡上,望着火光发呆。
火光映在他们忽明忽暗的脸上,映衬着少年熠熠发光的双眼。
那是徐吟第一次有了活着的实感。
“老大,我們以后……该去哪?”
“跟我走。”他咬断了嘴裡的草根,狠狠吐在地上。
“咱们去找圣女。”
那或许。
是徐吟這一生做過,最后悔的决定。
——
——
趁着徐吟還沒醒来的时候,楚梓玲一直安静地在旁边看着他。
直到忽然传来细微的敲门声,她才略微蹙眉,缓缓披衣起身。
“什么事?”走出房门的一瞬间,她脸上再无丝毫柔弱内疚的情绪,重新变得淡然威严。
“邪后大人,青龙域三宗已经下了最后通牒——”
“我不是說了。”楚梓玲不悦地蹙眉,“關於這种琐事别来烦我。”
“他们若是有胆子就来,无非是鱼死網破而已。”
那位手下面色为难了一瞬,小心翼翼地问:“不如……等孟长老回来,听听孟长老的意见再——”
楚梓玲忽然盯着他看了一眼。
那手下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慌忙下跪:“属下绝无冒犯之意!”
“孟姐闭关到了最关键的时候,谁都不许去打扰她。”
她语气淡漠而威严:“何况,如今净劫道道主是我。這点权利,我還是有的吧。”
“是……”属下面色发苦,却最终不敢說话。
等到属下退下之后,楚梓玲表情才缓缓变的沉重,最终深深叹了口气。
当她转身重新进屋的时候,却怔了一下。
徐吟已经坐起身,坐在床上出神地望着远方。
“徐吟?你醒了?”
楚梓玲连忙柔声道:“你饿不饿?今天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何必呢。”
徐吟缓缓打断了她的话。
楚梓玲的身子也颤了一下。
“如今的净劫道,已经不再是邪道了。门下弟子也早已不是当时那一批无恶不作的邪修。”
“为了我,让他们去和青龙域的宗门拼個你死我活,不觉得很過分嗎?”
“我……”楚梓玲怯生生地看着他,眼裡泛着水雾,有些委屈。
“把我交出去,一切都可以结束。”
徐吟平静地看着她。
可楚梓玲却固执地咬着红唇,低头不肯說话。
唉。徐吟深深叹了口气。
人生多灾啊。
“你知道的。”
“若是我执意要走。”
“你也拦不住我的。”說完,徐吟缓缓起身。
只是下一刻,他忽然怔了一下,身上涌起一股无力感。
他随后深深看了楚梓玲一眼。
“……有必要到用药的地步嗎?”
“对不起……”
楚梓玲缓缓走到徐吟身边,搀扶着他躺了下来。
她像是刚刚哭過一样,眼睛红肿着,语气裡带着近乎哀求的卑微。
“我已与三方势力回信,這一次只是我等宗主之间的较量,不会祸及普通弟子。”
“我知道,或许现在的我還打不過他们。”
“但求求你……”她急促眨着眼睛,颤声道,“再多给我几天時間。”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
让我再多陪你几天。
“求求你……”
徐吟沒有說话。
他只是沉默地望着楚梓玲,眼裡满是空洞和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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