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听完了吕雉复述经過后的吕嬃柳眉一横,性格比起亲姊来强硬不遑多让的女人直接替吕雉破口大骂:“他刘季怎么還敢怎么口口声声替刘盈辩驳的!”
“姐姐难道是一开始就奔着处死戚夫人母子去的嗎?那女人曾经想要和姐姐争储,姐姐上台后不過是罚她去做苦力!”
“要不是那戚夫人自己在深宫唱什么子为王,母为虏的——姐姐会杀了他嗎!”
吕嬃越想越气,干脆一把抱住了吕雉,忍不住擦了擦有点湿润的眼角:“姐姐明明已经足够大度与冷静了。分明是姐姐在为刘盈保住皇位啊,怎么在他们刘家父子口中,都成了姐姐的错误了!”
可吕雉的神情依旧是冷静的,只是为了妹妹的怜惜而柔和下眉眼。
她伸手将吕嬃往自己的怀裡又紧了紧,任由她将脑袋抵在自己的腹部,慢而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脊背。
“我沒把整件事讲给刘邦听。”
一方面自然是,将整件事情讲的明白,无疑是又一次让她自己揭开被儿子背叛的伤疤。
如果把整件事的始末說得明白,那或许刘邦就不会是那套话术了——也许会說,既然都把戚夫人囚禁在幽巷中了,阻断内外消息,她唱什么歌都不可能会动摇江山社稷?
不,刘邦哪怕心裡是這么想的,为了她能够帮扶刘家,表面上肯定会拍手叫好說她杀得好吧。
吕雉在心底百无聊赖地构想着那沒心肝的男人会說些什么,手上安抚的动作却依旧是那么温柔着的。
而另一方面,“对刘盈失望也好,感觉自己被背叛了也好,痛彻心扉到仿佛自己失去了理智一般也好。”
她对自己的妹妹這么說着,“本质上都是一种手段而已。”
“唔?”吕嬃在她的怀抱中发出了一声模糊的疑问。虽然精明刚强,可正好過刚易折的女子一时之间沒反应過来吕雉的言下之意。
“我越是表现出来为感情所困扰,越心灰意冷。刘邦为了得到我的支持和帮助,所愿付出的就会越多。我也沒必要和他一字一句把我看到了什么都說得明白。”
她思索到這裡,又半带着惋惜却不遗憾地叹了口气。
“可他确实是天生的,该当皇帝的人。”
吕父当年的政治投资太精准,也太毒辣了。让当年其实对于吕父的選擇有些不解,觉得选刘邦不如选王陵的吕雉,此后回首也不由感慨父亲留下的恩惠。
但這份天生的才能向来是把双刃剑,既把吕家带领着到达了高点,此刻又成了吕家更进一步的掣肘。
“所以他才說我是欲擒故纵啊。”
帮吕嬃理好了凌乱的发丝,吕雉温声呼唤着她的名姓:“好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起来吧。”
“回去之后,你,并且也让兄长他们,都记得好好教养下一代。”她细细叮嘱着,“刘邦虽然沒說出什么好话来,但那句家族必须代代有能
支撑起来的人物却是不假的。”
“再過不久,
对兄长和樊哙他们的封赏就该下来了。你们千万不能因此就放纵孩子他们。”
她說着难免有些黯然与心酸:“多年的战乱,
对孩子的教育到底生疏了啊。”
她们都知道這言下之意說的是谁。
“……姐姐真的打算帮着教养那文帝嗎?”
吕嬃沉默了一会,轻声将话题扯开:“我還是不甘心。這么多年下来,凭什么为他人做嫁衣呢?”
“就凭他是皇帝,权力在他的手上。”
吕雉的语气也很轻。
就算她心有不甘,想要和刘邦对抗,她也需要先从刘邦的手中夺取权力。
“并且,教养刘恒也算是一條退路。”
她不会恶意去把這孩子往弯路上引导,毕竟汉朝之外,還有匈奴人在对中原地带虎视眈眈。中原必须拥有一個足够合格的领袖,因为吕家本身的繁荣也必须基于汉朝的稳定。
刘盈如果最后能够成器,支撑得起吕雉和吕家对他的厚望。那么她必然会不惜代价为他铺平道路。
但如果他依旧如同后世人所說那般,在面对生母杀害亲弟母子之后,就沉迷酒色不问朝事,完全担负不起重任的话……
“刘恒既然未来能成为一個优秀的皇帝,面对朝堂上的各路势力,他自然会灵活运用一切可以为他所用的力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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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陛下打算借此让韩将军成为刘恒殿下的助力?”
张良端坐着,听完刘邦夹杂着些许抱怨的絮叨,目光侧开,落在一旁满脸笑意的陈平身上。
“這倒是有点你的味道在了。”
算计人心的护军中尉不以为耻,只是笑而不语。而被人揶揄說和陈平臭味相投的刘邦更是瞬间抚掌大笑起来:他這样的做派简直就是在赌。
赌自己在沒有中箭伤的情况下好好保养身体,可以活到刘恒长大到起码能够有自己的主张的时候;赌韩信对他的忠诚,刘恒作为一代明君有本事收服這個天性骄傲的名将。
赌吕家在面对身死族灭的下场的时候会迟疑不决;赌朝臣和吕家之间的隔阂会因为后世人的說法而存在芥蒂;赌吕家和韩信加薄家的势力会相互抗衡,再进一步与朝臣达成平衡……
“如果不是后世人告诉朕,刘恒会是個优秀的皇帝的话。”就算是刘邦這样大胆的赌徒重新回首都觉得后怕:“哪怕是朕也不敢這么操作的。”
“上天实在說得上一句残酷。”他长吁短叹着,“明明给予了朕一位辅佐社稷的贤后,又给予了朕一個优秀能干的儿子。却偏偏不肯让這個儿子投胎到吕雉的肚子裡。”甚至,不算厚道的,他暗戳戳在心底不乏逃避意味地继续:其实原本的发展,他也不是不可以接受啊。结果偏要把未来发生了什么告诉他,還要让他来为這件事头疼。
那不知何处的鬼神,既然有本事跟他传达后世人对他儿孙的评价,甚至传达不知道多久之后的
明朝皇帝的评价,
怎么就不能有本事到传达后世对他刘邦的评价呢!
他为這件事多方平衡花的心思,
难道不值得鬼神的赞许嗎!
半是愤愤不平,半是心思疲倦地浮想联翩,刘邦转了個身。
然后就和无声无息出现在了房间角落,此刻跟皇帝陛下大眼对无眼的白光对上了眼。
……
……?
刘邦一下子从地面上跳了起来,沒办法保持住在张良陈平面前一向努力维持的风度,大喊出了声:“去喊萧相和韩将军過来!”
在他话音刚落的同时,那被他观察到的天幕仿佛一下子激活了起来,从角落当中闪了出来。熟悉的白光又一次平等地铺洒开来。
【大家好!這次我們来聊一聊汉初组——也就是汉高祖刘邦和他的汉初三杰之间的故事。】
“不不不,你慢点,你慢点!”
刘邦感觉自己的心跳都跟着后世人开口的刹那急促起来:朕是想让你夸我,但這不代表一定要這么言出法随吧!
好歹等萧何和韩信到了你再开口吧——不对,如果是這個方向的后世人言论,他真的還要把韩信喊過来嗎!
天幕可不管他的阻拦,纠结和焦虑。
【大家应该都知道。汉高祖刘邦,原名刘季。其实庙号是太/祖,谥号是高,所以汉太/祖或者汉高帝才应该是正确称呼,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都默认用高祖来喊他了。
出生平民,原本是沛县小吏,性格无赖,能屈能伸的天生政治家,成功从底层最后亡秦灭楚登上帝位,翻身当上了汉朝的开国之君。
我們今天的故事就从他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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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221年
原本正和萧何随口笑谈着的刘季,在白光突然降临在他们二人之前的时候,還来不及反应過来這到底是什么回事,就听见它以一种轻快的语气地开口,說出了些非常了不得的东西。
“??”
刘·平民·沛县小吏·知名无赖前游侠·现处于秦国统治之下·季瞳孔地震。
而一旁的萧何远比他反应地更快,天性机敏的文吏果断地跑到窗边——谢天谢地,门是关上的,室内只有他和刘季两個人而已——探头向外望去。
確認四下裡确实沒人的萧何一下子放松了下来,转身在室内扫视一眼,选定了一旁的柜子,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两手将袖子一捋,就打算把它往窗边搬。
“你在那边犯什么傻!”他恨铁不成钢地呵斥着呆滞住的刘季:“真美起来了?這种事情但凡泄露出去,你和我都得完蛋!”
這甚至不是萧何自己举报就能逃避开的祸患,所有听见了這般与谋逆无异,接近谶言的话语的人都得一起去死。
当這骇人的言论同时出现在他们二人面前的时候,就注定了萧何和刘季的利益被捆绑在了一起。
刘季也回過神来了,两人合力,用柜子堵住了窗的缝隙。而萧何尚且不算放心,急匆
匆地又出门,合上在门外仔细聆听,确保屋内的只言片语无法轻易泄露,才勉强安下了心,又走了进去。
“怎么样?”
刘季连忙就迎了上来,此刻他全然沒有刚知晓消息的时候的惊喜,只有害怕消息走漏的惊惧。
萧何比他更沉得住气一点,毕竟也不是這光幕口中的主角。他伸手控住刘季的肩,让他冷静下来。
“沒事的,现在外面听不见裡面在讲什么。”
他又细细询问起来:“今天還会有人来找你嗎?附近你還有什么绝对信得過的兄弟嗎?”
刘季的脑子转得也快,一下就明白了萧何的顾虑所在。将自己近来的记忆在脑海中過了一遍,他果断地摇头:“不会有人来的。今個知道你要来,我早就打好了招呼叫他们别来找我。”
他的父母兄弟又在丰邑,和泗水亭這边隔着百十裡地,沒什么大事自然不会過来招呼他。
至于信得過的兄弟,他却迟疑了:“确实有不少,可是出去喊人,到底会错過這些……神鬼之言?”
他不知道该怎么恰当称呼這天幕,于是向来尚鬼的楚人便這样含混着糊弄過去。
萧何也跟着无言:他确实想找個人来帮忙守着门口,可是事实就像刘季說的那样:找人的路上肯定会耽搁。
于是两個人相对叹了口气,也就干脆赌上一把。将门又从内部堵上,继而就不管外面会不会再有什么波折,重将目光落回了那光幕之上。
“我們错過了什么?”
刘季有点遗憾地嘀咕了一句,不指望萧何能够做出什么回应。
可那白光却随着他這话又明亮了一霎,刺激地两人下意识掩住了眼睛。等到光线恢复了正常的亮度,他们听见那言语竟是刚好接上最开始的那一段。
萧何看向刘季的眼神更加复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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