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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10章

作者:栖泷
你在贺茂家的府邸中,遇见了曾经有過一面之缘的芦屋道满。

  他此行是为了与安倍晴明会面,似乎是要同他商谈什么事情。

  “久违了。”

  依旧是那副脏兮兮的打扮的芦屋道满,笑意盎然地同你问好。

  他說:“夫人您看起来依旧美丽如往昔。”

  其他人都在刻意避而不谈的话题,却被芦屋道满坦坦荡荡地說了出来。

  贺茂保宪和安倍晴明并不出声,沒有附和的打算。

  而你则是向来对這名古怪的法师沒什么兴趣,所以神色情绪都很平淡。

  被冷待的芦屋道满却并未露出半分不悦的神色,反倒面带笑容,似乎时刻都能遇见趣事。

  ……

  ……

  阴阳师们笃信着世间的万物都是“咒”。

  芦屋道满告诉你,在這世上,要想杀人,用咒是最简单也是最复杂的事情。

  你淡淡地答道:“是這样嗎。”

  你看起来对他所說的“咒”并无太大的兴趣。

  见到你這般反应,芦屋道满觉得有些可惜。

  “可惜?”你反问他可惜什么。

  他說:“会错過许多好玩的东西。”

  安倍晴明曾提起過,他能够做到的事情,芦屋道满也都可以做到。

  但区别在于,即便是可以做到的事情,安倍晴明也并不一定会去做。源博雅說他总是端着架子,可事实上,安倍晴明总是很容易为他人心生动容。

  所以芦屋道满求财求乐,无论是谁求到他头上,他都会出手。可安倍晴明却极少答应他人的請求,甚至求到他府中也无法使他露面。

  芦屋道满意味深长地告诉你:“這也是晴明和他的不同之处。”

  即便沒有說明,你也意识到了芦屋道满所說的“他”是谁。

  可你却說:“我不明白道满法师的意思。”

  “看来你還不够了解他。”

  這简直就像是在否认你。

  你可以忽视他人在背后对你议论纷纷,甚至也能容忍有人方面对你进行指责。

  可一旦涉及那個人……

  “他是個很有趣的人,”芦屋道满如此评价道,“所以什么都会去做。”

  這听起来叫人觉得他们有多么熟络似的。

  你讨厌這样的口吻,這种自信的、故弄玄虚的口吻,当芦屋道满提及那個人的时候,他就像是比你還要了解他一样。

  你只觉得无比厌烦。

  ……

  ……

  贺茂保宪回来后听說了芦屋道满来找過你的事情。

  于是他特意跑来问你,芦屋道满都跟你說了些什么。

  你则是随意翻着书,兴致缺缺地回答道:“一些古怪的话。”

  听到這种回答的贺茂保宪却像是松了一口气,他說芦屋道满并非是可以相与之人。

  你抬起脸反问道:“那他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贺茂保宪露出了些许犹豫的神色。

  “不能告诉我的话,便当作我沒问吧。”你又收回了视线。

  贺茂保宪于是一五一十地跟你讲了。

  两面宿傩死后,盘踞在他的领地内的诅咒相继溃散,而那座山上的东西,最终都被一场大火化为灰烬。

  花朵、竃神、极乐蝶……都消失在了大火中。

  但在不久之前,朝臣藤原治胜却无故从血肉中长出了植物,气息奄奄。

  朝臣藤原向芦屋道满求助的同时,也求到了贺茂保宪這裡来——托他請动安倍晴明。

  之所以会在你面前对這件事遮遮掩掩,是因为无论贺茂保宪或是安倍晴明,其实都对那些东西真正的主人心知肚明。

  那些并不是两面宿傩的所有物。

  它们被大火焚尽,你却被带回了贺茂家。贺茂保宪对外只說你是他们从路上救回来的。

  這就跟当初那個人的說辞一模一样。

  当你问贺茂保宪为什么要這么做的时候,他却一句话也說不出来了。

  你注视着這张年轻的面庞,和常年卧病在床的那個人不一样,贺茂保宪的脸上沒有半分病容,只有无比蓬勃的生机。

  因为出了這种事情,于是知晓内情的长老们自然将其根源归咎在了你的身上,视你为罪魁祸首。然而他们现在甚至都不敢再当着你的面对你进行指责。

  事情迟迟无法解决,你只见贺茂保宪每日忧心忡忡。

  你轻声问他:“晴明也沒有办法嗎?”

  你猜想应当是焚烧那些花朵的时候,有花粉或花种随风飘散,不慎被朝臣藤原沾染,导致了這种局面。

  两面宿傩的死给你带来的影响持续了很长一段時間,以至于面对那些花朵被焚烧的结局,你也沒有太大的动容——那种品质的原料,只要你想,平安京中数不胜数。

  你注视着贺茂保宪微微蹙起的眉头,忍不住伸出手来,抚平了他的眉心。

  当初那個人還活着的时候,你便常常這么做。

  他总是在为家族的事情担忧,总是要想着许多你从来都不去想的东西。

  所以你对他格外怜惜,总是想着自己是否能够分担他的烦忧。

  贺茂保宪怔愣地看着你。

  想到他所說的藤原治胜的情况,你意识到藤原還未完全被转化为“花朵”,因此只要调转身体裡的“气”,便有可能恢复原本的姿态。

  你问贺茂保宪是否需要你的帮助。

  ……

  ……

  对于你会出手這件事情,芦屋道满似乎并沒有太大的意外,但因为你们上次见面时的不愉快,芦屋道满這次并未再主动与你攀谈。

  這件事之后,贺茂保宪与你的关系似乎又亲近了许多。一同而至的则是他与你之间的传闻。

  在以风流为风雅的平安京,夜访之事盛行,更何况你们還是同处一屋之下。

  然而听闻此时之后,却有盛怒的长老跑到你的面前,斥责你的所作所为。

  你曾与上任家主成婚,即便他人不知内情,但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他這样說的时候,你则是反问他:“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做?”

  纵使他对你怒目而视,却也不敢动你分毫。

  你只觉得好笑。

  可事实上,你完全无法展露出半分笑意。

  不過二十余年的時間流逝,世间的变化却已然如此巨大。

  然而一想到再過二十年,或许就连你曾与那人成婚之事也无人记得,你便深感世事无常。

  你的恍惚令对方觉得是他的话起了效果,于是又摆出了那副高高在上的架子,好似高人一等般看着你。

  昔日的光景浮现在你的眼前,可你的耳边却环绕着聒噪的喋喋不休。

  待你回過神来的时候,声音不知何时便消失了。

  你垂下了眼帘,看到了地上的东西。

  ……

  ……

  侍女同你說水井中打捞起了尸体之时,你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是谁的。

  权柄惑人,即便是年迈的老人们,也会紧紧地抓着它不肯松手。

  所以望族中的长老们,大多都是如此。

  想起对方的死状,侍女心有余悸地說:“還好您還沒看到,那副样子也太可怕了……”

  “可怕?”你反问道,“有多可怕?”

  她說,会让人白日食不下咽,夜裡难以入睡。

  可你只觉得,這世上沒有比恋情更可怕的东西了。

  你看過无数生老病死,也见過许多恶鬼诅咒,可它们都远远抵不上“相恋”给你带来的痛苦。

  “恋情才是最可怕的。”

  听到你這么說的时候,侍女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她小声地說道:“但是,分明家主大人也恋慕着您……”

  你此刻无比清醒。

  她口中的“家主”,跟真正与你相恋的那個人,根本就不是一個人。

  即便他们的身体裡流淌着同样的血,有着相同的姓氏,甚至连居所都是同一处。

  可你知道那是假的。

  那是被虚构出来的爱慕,是被延续在血脉中的诅咒。所以你并不爱贺茂保宪,而他对你的“爱”也不是你所渴求的真实。

  你想要的是真挚的、沒有半分虚假的爱。

  可這注定是贺茂保宪无法给你的。

  在你和侍女說话的时候,贺茂保宪拉开了障门。

  他以复杂的神色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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