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从人对人的恶意中诞生的真人,尚是一名新生的咒灵,面对着人世的一切,真人都具有强烈的好奇,他问“夏油杰”,照片上那個跟他合影的女人是谁。
“夏油杰”的唇线牵扯出一丝轻柔的笑意,在真人看来,這是相当装模作样的笑容,不過人类似乎都很喜歡這样的笑,真人想,或许是因为人类都有着虚伪的面貌。
面对真人的好奇,“夏油杰”反问他是否也觉得照片上的女人很美丽:“這是我的妻子。”
“你在开玩笑嗎?”
“夏油杰”說:“沒有哦,我說的都是实话。”
真人见识過各种各样的恶意,但他尚不能理解人性之中那些美好的部分,不過从眼前這個“夏油杰”的身上,真人也从未窥见過半分堪称“美好”的情感。
真人问他是不是强迫了对方。
“太失礼了吧,真人,我們可是彼此相爱……”
“夏油杰”的面庞上流露出回忆的神采,他說在過去他们曾无比相爱,眼裡心裡都只有对方。
“那现在呢?”
在真人如此询问之后,“夏油杰”忽然反问道:“你想见见她嗎?”
下一步的计划中,他们的目标是夺取咒术高专结界中的特级咒物“咒胎九相图”和咒术高专收集的那些两面宿傩的手指。届时一部分咒灵和诅咒师会对咒术高专进行明面上的入侵,以掩护真正的主力——真人潜入咒术高专的保管室中取得他们的目标。
听到“夏油杰”将這两件事联系起来,真人摊手道:“难不成她也变成咒物了嗎?就像宿傩的手指那样。”
“夏油杰”摇了摇头:“不要将那种东西与她相提并论,她是更加完美无瑕的……虽然有些冒险,不過還是值得一试,只要按照我說的步骤来做,或许有一成的可能性能将她也一起带回来。”
一成的可能性,无论放在什么事情上都太低了,然而“夏油杰”告诉真人,這已经算是很高了。
“实在做不到的话,我也不会怪你的,”他看着真人道,“只能說缘分如此了。”
听完了這些无比复杂的步骤之后,真人思考了好一会儿:“把她带出来的话,对我們最终的目的有很大的帮助嗎?”
“夏油杰”摇了摇头:“沒有帮助。”
“那为什么還要做這么麻烦又沒有意义的事?”真人不解。
“是啊,”“夏油杰”轻声道,“這种事又麻烦又沒有意义……但就是让人忍不住要去做呀。”
這也正是“爱”的本质,爱使人贪婪、愚昧,使人深陷其中、忘却自我。
……
……
因为负责吸引高专那些咒术师的注意,花御身受重伤,真人的任务虽然是“潜入”,但因为被“夏油杰”拜托了额外的任务,脱身时比预料之中要狼狈许多。
真人一边嘟囔着“早知道就不答应夏油這种事了……”一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沉睡”中的你。之前確認步骤的时候真人還想過要用术式“无为转变”将你改造成更方便携带的大小,却被“夏油杰”劝告說最好不要這么做。
“我是在为你考虑,真人。她的灵魂并不是你能触碰的,虽然她现在睡着了,不過自保的能力還是有的。”
轻易便能将你抱在怀中的真人,并不是第一次感受着人类的温度,但這的确是他第一次和人类如此亲密的接触,真人感受着你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气息,這股气息甚至能够渗透灵魂。
某种花的气味……
“虽然我不是很想打扰你,不過這個女人又是怎么回事?”诅咒师重面春太的声音在岩洞中响了起来,他看见真人几乎把脸贴在你颈窝了。
重面春太笑吟吟地說:“诅咒也会对人类产生這种兴趣嗎?”
姑且不理会“這种兴趣”指的是什么,真人瞥了他一眼:“這可是夏油的‘妻子’。”
“诶呀呀,”重面春太作惊讶状,“夏油大人居然已经结婚了嗎,都沒有听說過呢。”
真人懒得再理会对方,带着沉睡的你和受伤的花御离开了。
……
……
想见你和不想见你,這两种情绪一直在羂索的头脑之中进行斗争。他思念你的同时又拒绝出现在你面前,因为羂索自认为比任何人都要更加的了解你。
“辛苦你了,真人。”
他从真人的怀中接過你,轻轻地梳理着你散落下来的长发,将遮掩面庞的发丝别至耳后。這张无论是在他的记忆還是在夏油杰的记忆中都无比清晰而令人思念的脸,终于再次切实地展露在他的眼前。
羂索神情温柔地注视着你,他的手指抚摸着你的眉眼与面颊,他从未忘记過你的脸。
在他面前流露出依恋神情的你,含情脉脉注视着他的你,对待除他之外的人不带任何感情的你——加茂宪伦眼中的你。以及现今這具身体记忆之中,一如往昔般温柔的你。
无论怎样的你,都令羂索感到无比怀念。
真人在背地裡嘀咕說他就像是在玩奇怪的過家家游戏,整日整日地守着你。虽然羂索“好心”地提醒過真人不要试图触碰你的灵魂,但好奇心過旺的真人還是忍不住偷偷地握住了你的手。
“无为转变”是可以通過接触他人的肉体来改变他人灵魂的形状,从而使对方的灵魂和肉体一同扭曲的术式。真人說他认为无论何时灵魂都在肉体之前,是先有灵魂后有肉体——羂索当时告诉他,你或许会和他有不一样的见解。
因为在你所崇尚的仙道理论之中,人的肉体和灵魂是统一的。
真人试图探索你的灵魂,瞬息之间他的意识便踏入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你独自坐在黑暗的深处,面对他這個“入侵者”,你的目光轻飘飘地从他身上划過——一股可怖的压迫感令真人的意识四分五裂。
他狼狈地松开了握住你的手,甚至一时之间难以维持稳定的人类外表,真人的外表仿若一块活肉般痉挛着瘫在地面上。
羂索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這幅景象。他的神色间看不出喜怒,只是径直走到你的身边,轻轻地握住你的手叹息一声。
“都告诉過你不要随便碰她了,真人。”羂索将你的手背贴在自己的面颊上,他的目光注视着你那张静谧的睡颜,询问你是否是生气了。
“我告诉過他不要惹你生气的,”羂索亲吻着你的手背,他对你說,“就像我告诉以前的那些人一样。”
以前加茂家的那些人也经常“惹你生气”,他们往往都会迎来面目全非的下场。不過对于羂索而言,那些人是死是活都沒什么区别。
相比于你面无表情的、毫无情绪波动的模样,羂索宁愿看到你生气——为和他有关的事情而生气。可他同时又难以想象你用厌恶的目光看向他,仿佛他也可以随意被你舍弃。
“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你能一直睡下去。”羂索俯下身体,他的嘴唇触碰着你的额头,一触即离。羂索捧着你的脸,贴着你的鼻尖又轻轻地笑了起来:“不過這是不可能的。”
令你陷入沉睡的咒具体能够维持多长時間,羂索自己也不清楚,但只要等到“死灭洄游”开启,你也会随着那些“咒”的解除而再度苏醒。
羂索叹惋道:“虽然不想這样跟你见面,不過這也是沒有办法的事……”
這时候羂索其实很希望你能有所回应,但呈现在他面前的只会是你那张毫无反应的睡颜。羂索猜想着你醒来之后的反应,他深深地凝视着你,仿佛要看到你的心。
……
……
时隔千年,穿着僧侣袈裟的裡梅站在你的身侧,思绪复杂地凝视着你的脸庞。
羂索问他是否在回忆你昔日的面貌:“和现在也沒什么区别,对吧?”
天元有着不死的术式,却并非不老,树化的现象在他的身体上不断地蔓延。羂索以将自身的大脑替换到他人身躯之内来延续生命,每一次他都会变成不同的人。裡梅虽然触及了传說中最下乘的“成仙之法”,但他终究无法比拟那些真正沉浸于仙道之中的修道者。
唯有你是宗师真正的亲传弟子,甚至今日依旧能以最初的姿态维持着不老不死。
裡梅說:“我不明白你在想什么。”
事到如今,裡梅已经知晓了過去的真相,他知道你根本就不爱两面宿傩,你跟裡梅之间,根本就沒有共通的心愿。
你只爱一個人,也只爱過那一個人:“羂索。”
羂索知道你爱他,两面宿傩也知道你爱他,现在裡梅都知道了。但裡梅不明白羂索为什么要骗你——明明他根本就沒有死,为什么不愿意告诉你真相?
“爱是很复杂的,”羂索說,“爱是摧毁、是占有、是支配……”
但爱着某個人的时刻,即便是再冷酷无情的人,也会为其流露出无比温柔的笑容。
你从来都不是温柔的人,你的心肠比岩石還要冷酷,你甚至不把他人的性命当作性命,也从不觉得他人的真心是应当被珍惜的——你的所作所为,曾令无数人陷入痛苦的噩梦与深渊。
裡梅說:“這种事,我早就已经知道了。”
你昔日欺骗他进入涸泽,以微弱如烛火般的希望煽动着他。但裡梅也并非一无所获,至少他现今依旧能立足于人世,能够等候着宿傩大人的苏醒。
所以裡梅想,至少你并不是什么都沒有留给他。
羂索笑了起来,他說你可真是擅长笼络人心——他总是這样同你說着话,无论周围是否有人。這种场景落入他人眼裡就像是他在自言自语一样,因为大家都知道你是不可能回答他的。
裡梅无法理解你为何会爱着這样的人,就像他也无法理解羂索为何要如此对待你。他想起昔日宿傩大人也還在世的时候,你也曾依偎在宿傩大人的怀中露出過笑颜。
无论那样的神情是否真实,起码在裡梅看来,你是有可能舍弃那份与羂索之间的“恋情”,重新与他人缔结联系的——是你自己不愿意這么做。
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呢?裡梅凝视着你那静谧安详的睡颜,他轻声问道:“你知道你现在看起来像什么嗎?”
虽然你并不是裡梅的同伴,但裡梅依旧在为你而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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