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家
韩信被刀剑反射的光晃了眼,沒看清是何情形,但对面的屠夫却瞧得清清楚楚。
对面那個,那個他平日裡最瞧不起的长得娘们兮兮的白面书生,轻描淡写的拔出了佩剑,他的脸上带着微笑,可那双眼睛却满是漠然,那样的眼神他很熟悉,正是他的同行和他干净利落的将屠刀捅入家猪咽喉的模样。
屠夫心裡止不住的发颤,這人是谁?在他眼裡……自己竟不是個人?!
他,真能杀了自己!
周宁深深的看着他的眼睛和他对视,比屠夫略长的身量,让她的视线更添一种俯视的压迫,看到他眼裡的惊慌和恐惧,周宁的唇角又往上扬了两分。
她的手自然的垂下,剑正好抵在地上,她抬脚一步步向屠夫逼近,剑尖随着她的前行在地面拖出一道长长的划痕。
“呲~呲~呲~”
屠夫被周宁的视线锁定,生死的大恐惧叫他移不开眼睛。
屠夫的神经紧绷,那地面被划破的声音便在他的脑中无限放大,越来越近,越来越大,似乎下一刻便要搭上他的脖项,割破他的喉管。
随着周宁的走近,屠夫的心一路高提,支撑着身体的双腿像被煮的面條越来越软。
终于,周宁在屠夫面前站定。
她的笑容不变,眼神却变了。
屠夫一直注视着周宁的眼睛,最先发现周宁的眼神变化。
沒有,什么也沒有。
他的眼神原本只是漠然,现在竟是空洞的,他在他眼裡看不到自己!
屠夫此刻无比确定,這就是個沒有理智的疯子,他,要杀了自己!
“我……”屠夫颤着声音,终于忍不住往后跌退了两步。
周宁眸转温和,像扶住韩信一般,伸手托住了他的手臂,她开口說话,嗓音是如她的微笑一般让人如沐春风的温和,她道:“小心。”
周宁略微扶了他一把后,便收回手,将剑打横放置,双手托举到屠夫面前,她的嗓音依旧温柔,连质问也像是温敦长辈的教导一般,“你若是好奇這刀剑,直說便是,何必咄咄逼人呢?”
“我……”屠夫咽了咽唾沫,声音颤颤,将他的胆怯暴露无遗。
他不知道对方在說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說什么,他甚至无法分辨现在是什么情况。
周宁的笑容和煦而包容,她转身对众人道:“只是一個误会,沒有打斗,大家都散了吧。”
周宁转身,屠夫這才从周宁的眼神压制中挣脱出来,他看了一眼看热闹的路人,又看向对面抿着唇一脸沉郁的韩信,看向站在韩信身侧那個他心仪的姑娘,终于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也终于发现他的鞋已经被他汗湿了,他的脸飞快的红涨起来。
周宁再次转身看向他,正要說话,屠夫已一抬脚羞恼的跑了。
周宁像是看着自家调皮不听教导的顽童,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她抬步走到韩信面前,单身提剑,提到韩信面前,笑容温和。
于那屠夫而言,他觉得周宁陌生而可怕,单薄的身形、温和的笑容和他云淡风轻的拔剑、漠视生命的眼神形成强烈的反差,這强烈的反差又带来极度的恐怖。
若是一個寻常人执剑向你走来,你不会那么害怕,因为你知道对方是有理智的,他会权衡利弊,会考虑伤人后的下场,但若是对方明明直直的向你走来,却视你为无物,眼神冷漠空洞到不觉得你的性命如何重要,也不觉得自己的性命如何重要,你還对這個人陌生得一无所知,那就很可怕了。
這种不确定的恐惧,大约就像是路遇手持凶器的精神病患者,逃不敢逃、动不敢动,只怕引起他的注意,被他随手收割性命。
于屠夫而言是如此,但于韩信而言,又是另一番情景、感受。
他权衡眼前的侮辱和自己的生命前程之后,终于决定将自己无用的骄傲和傲骨打碎,和血吞下,虽然他的面色平静,看不出情绪,但他到底只有十七岁,正是年少气盛、心比天高的年纪,他内心的沉重与郁结无人知晓,他的决定碾碎他多少的梦想与自尊也沒人知道。
因为他所有痛苦纠结的思考和决定,在旁人看来只是個短短几息、无关紧要的热闹。
哪怕他终于想明白,眼前的侮辱远远不如自己的性命、自己的未来贵重,可当众趴下钻人□□的难堪,還是叫他浑身发冷,当众被扯下脸皮的他好似被扒掉了全身的衣服,赤身裸·体的扔进冰窟,他全身的血液都被冻结了。
他无比确定的知道他屈膝趴下的动作必定是僵硬而难看的。
可就在此时,一只白皙的手托住了他的胳膊,从那只手碰触的地方传来的温热力量,轻而易举的将他身体表面的冰层破开一道道裂痕,他好似终于……恢复了知觉。
他转头欲看那热源是谁,刚刚恢复的知觉却被刀剑出鞘的声音引去,而眼前一晃而過的光影,是阳光投射到了他的宝剑之上,他恍惚间只从剑身上看到自己被映出的双眼。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這才看到他的热源缓慢而有力量的向那屠夫走去,他的气质悠然平和,步履闲适,好似闲庭观花,又众人皆见他与那屠夫并无冲突,是以他提剑而行,路人亦放心的观望。
可那屠夫却好似被吓着了,他看他温声安慰了几句,转而面向路人解释,他說话总是带着笑容的。
他的笑容从容又强大、温暖又坚毅。
他看到那屠夫掩面而走,他……得救了。
然后,他看到他……站到了自己面前。
“你的剑,還你。”
韩信想道声多谢,可他深深的看着他,却张不开嘴,他的嘴唇紧紧的抿着,甚至都不能叫人看出他有交谈的打算。
韩信看了片刻,最后只得沉默的還剑入鞘。
路人各自散去,那小姑娘歉意的看着韩信,但韩信却沒有分神看她,他似乎到此刻都不知道此事因何而起。
直男某些时候粗壮的神经啊。
看着小姑娘欲言又止的回了铺子,周宁却沒有离开,她笑道:“你的书能借我看看嗎?”
韩信還是沒有說话,只沉默的取了腰间的书递给他。
周宁展开一看,是《孙子兵法》,周宁复又抬头看向韩信,笑道:“孙子在书中告诫后人,为将者必死可杀也,然不逞匹夫之勇,說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极难,你能面对侮辱面不改色,是真正的大勇者怯,往后必定能将台挂帅,封侯拜相。”
“必死可杀”乃《孙子兵法》九变篇中,孙子所言的“将有五危”中的第一危,意思是将帅有五种弱点是致命,其中第一條便是勇而无谋,只知硬拼,就有可能被诱杀。
“我,”韩信终于生涩的开口,這是第一次有人言明他的志向,并且告诉他,他可以!
韩信心中激荡,他顿了顿,问道:“先生也习兵法嗎?”
周宁笑着点了点头,“略知一二。”
来自习兵法之人的肯定,叫韩信的嘴角微不可见的有上勾的趋势,然不待成形,又被他紧紧抿住。
周宁笑道:“你我有缘,不如随我到茶肆裡细聊?”
韩信自持的微微颔首,周宁笑着伸手指引,“請。”
两人在茶肆坐定,周宁为他倒了一碗茶,又另外叫了些主食,韩信见此,心情低落下去,沉默的抿了抿唇。
此时不是饭时,他虽然多日不曾饱腹,但他莫名的不愿意眼前之人同情怜悯于他。
周宁像是沒有注意到他忽地又沉郁下来,只顾自客气的招呼道:“不好意思,我习惯一日三餐,你陪我一起用些吧。”而后,果真自己拿起一個饼子慢慢咬食。
韩信见他神色自然,不像是作伪,心中沉郁散去,也伸手拿了一個饼子慢慢的咬食,视线沉默的垂于几案。
想来食用陌生的有恩之人的食物,還是叫他放不开,毕竟正常情况下,這一餐该他主动提請,只是他身无分文,囊空如洗,只能做這样无礼的行径。
周宁笑着与他闲聊,“我观這竹简上的字都快被你磨平了,想来公子是苦读過了。”
韩信想着对方有恩于自己,又請了自己一顿吃食,他无从报答,便与他說些自己研究兵法的心得作答谢。
想通此处,韩信大咬了一口饼子,摊开竹简与周宁侃侃而谈。
他不善与人交往,言辞方面笨拙得很,又因为沒有同龄的朋友,故越发显得他性格孤僻,性情古怪,但此时聊到兵法的他神采风扬,终于有了些少年意气飞扬的模样。
系统见此却捂脸了,兵仙啊,你才十七岁啊,你为什么這么想不开!
《孙子兵法》是中国可查的最早的兵书,也是世界上最早的军事著作,比西方克劳塞维茨《战争论》還要早2300年左右,被誉为“兵学圣典”,是中**事文化中举足轻重的瑰宝。
两千多年多来,共有十一位大家为其作注,其中有帝王、有将相,也有文人骚客,這之中注得最早、最好也最有特色的曹操,结合自己的战争经验,足足注释了三百多條,而且,她還知道韩信往后成熟的战争思维、著名的战略战术,所以他与她纸上谈兵,那……
目瞪口呆,讷讷不能言。
他在自己最自傲、最擅长的领域被吊打了!
相谈甚欢,周宁起身告辞。
“那個,”韩信起身叫住了她,周宁侧头,微笑着等他后话。
韩信紧紧的抿着唇,深深的看着她,末了他双手抱拳,单膝跪下,语句凝神又带着恳請的說道:“請先生收我为徒!我虽然……”
“好啊。”
虽然现在身无长物,无以为报,但……
韩信猛地抬头,周宁的笑容和煦,她语气和缓的說道:“收拾收拾东西,随我去吴中县吧,我姓周名宁,往后便是你的老师了。”
系统:……
KO!
有了徒弟代劳驾车,周宁可以舒服的坐在马车内休息小憩,淮阴县和吴中县都属于后世江苏省的地域范围,故此地离她的目的地已经不远了。
周宁用钱时从来不避着韩信,有时直接让他去取钱付账,韩信一方面感谢老师的信任,一方面也为老师感到担忧,钱不多了啊。
终于,两人到了吴中县,韩信心中悄悄松了口气。
他饭量不小,老师吃一日三餐,他跟着老师每日也是吃三餐,而且老师每餐都不委屈他,量点得足足的,還爱点新鲜的菜色,每次住店,還要两间上房,這钱财就越发用的快了。
“老师家住何处?”两人的传验检查完毕,韩信将马车驶入县城。
周宁撩开车帘,一边看着道路两旁的建筑、行人,一边回道:“我在吴中县并无住所。”
韩信勒住马绳,诧异出声,“那?”
周宁笑道:“我在来此的路上结识了一位大哥,他给了我一封书信,让我到此处来,可投奔他族人去。”
韩信闻言点了点头,心中還是有些不放心,他们钱财将尽,在此地一无住所,二无亲朋,若是這隔了一层的朋友的族人嫌弃他们,那……
他倒是還好,他的老师身子单薄瘦弱。
韩信心中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极为不舍的摩挲着他放在身侧的宝剑。
周宁见此垂眸勾唇,朱唇轻启,告知他项家的住址,便放下车帘又进了马车中。
“叩叩叩。”
到达项家门外,韩信牵着马车站在周宁身后,周宁上前敲门。
“吱呀。”
一佩剑的清俊青年打开木门,他谨慎的瞧了瞧周宁,又看向韩信,末了又将视线重新落到周宁身上。
“你们有何事?我們今日不接生意。”
周宁笑着递上项伯写的手书,是两块重叠的手掌大小的木片,一片在上为封面,一片在下为书写的简牍,两者用绳子系好,便是秦朝的书信了。
“這是项缠项大哥的书信,公子一看便知。”
项缠叔父?青年半信半疑的接過书信,面上的神情放松了两分,不再那么防备,“两位稍等,我进去问過长辈。”
周宁微笑颔首,青年便又关上了门,大概過了半刻钟左右,院门打开,一四五十岁左右精神矍铄的中年男子当先跨出院门,抚着胡子对周宁笑道:“你便是我三弟信中所言的周兄弟吧。”
而先前为他们开门的青年男子,面色复杂的看着她。
周宁笑了笑,拱手见礼,“在下周宁。”又指着韩信为两人介绍道:“這是我弟子韩信。”
小小年纪竟就为人师父了?
中年男子笑着上下打量了一番周宁,连连点头,笑道:“我看三弟书信时便好奇,是怎样出色的人物,竟叫他用尽了世间赞美之词,原先還觉得過了,可现在看到周兄弟,却觉得是我那三弟笔墨粗漏了。”
周宁笑道:“您過誉了,项大哥待我亲近,自然看我处处都好。”
中年男子闻言,扶着胡子,哈哈大笑道:“我是项缠的二哥项梁,你既与我三弟兄弟相称,往后便唤我一声项二哥吧。”
周宁从善如流,“见過项二哥。”
项梁笑着点了点头,請她进去,又叫那先前为他们开门的青年项庄,帮韩信一起拉马车进去安置。
项庄啊,那個“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的项庄,项家的剑术大师。
竟是项家人亲自守门开门,看来项家今日有事。
周宁随项梁入内,经過项庄时,笑着微微颔首。
项庄不可思议的顺着周宁的微笑转头,看着他和伯父项梁的背影,這么一会功夫,自己就多了個叔?!
這位周叔,有他年龄大嗎?
此时,他有点明白项他的憋屈了。
项庄心情复杂上前接過马绳,见韩信身上也背着剑,心裡先亲近两分,但想着两個人這辈分,又叹气问道:“你怎么拜了個年纪這么小的师父?”
韩信抿了抿唇,道:“达者为师,老师的兵法造诣远胜于我。”
兵法造诣?项庄心中疑惑,闷声往前走,项伯叔父明明說他是治世之才,沒想到他還善韬略。
唉,周叔就周叔吧,反正他那长相也叫他挺不下去手的。
项家的院子不小,裡头的人也不少,除了项家族人外,還有许多自愿追随项家的壮士,此时他们三三两两的从正厅走出,约摸有百余人左右,他们的视线或多或少的往周宁身上扫。
不愧是吴中县最大的黑帮组织,他们今日不接生意出去吹丧送葬,想来是因为今日是他们固定的聚众议事的時間,周宁微微垂眸,泰然自若,并不左右张望。
项梁笑呵呵的請她到厅中坐下,厅中另有一青年男子侍立在侧,观其身形,不如项庄高大,但眉眼五官却与项庄有些相似,一样的剑眉星目,鼻梁英挺。
看来又是一個项家人,周宁微微颔首示意,男子亦极有风度的含笑颔首回礼。
男子为两人上了茶,周宁端起茶杯浅饮,项梁为两人介绍道:“他是我的族孙项他,這位是我三弟信中所言的周兄弟。”
项他?项羽的族侄,政治才能比较突出,后人评他是项家自己出的宰相之才,他于项羽就好比萧何于刘邦。
只可惜项羽只知勇进,不重视后方安全,让刘邦率领六十万大军攻占他的首都彭城,后被刘邦所俘,再往后也被赐了刘姓。
此时留项他在屋中侍立,只怕還有考校的意思,毕竟眼见才为实嘛。
周宁单手举杯,含笑侧头,再次微微颔首,端的是翩翩风度又彬彬有礼,然而這次男子却失了态,他的面色僵硬,眼中是肉眼可见的……崩溃?
男子的嘴唇嗫嚅片刻,最终只沉默着一抱拳躬身见了礼。
项梁笑道:“我项家皆爱刀剑胜過诗书,唯独他不同,听三弟說周兄弟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往后我這族孙還有劳你多教导着。”
“您客气了,我与项他年纪相仿,互相学习罢了。”周宁笑着回道。
项梁又笑呵呵的问道:“听闻周兄弟欲入学室学习?往后便在吴中县为吏了?”
周宁笑着点了点头,又把对张良和项伯說過的来历对项梁說了一遍,而后請托道:“小弟初初入世,用钱散漫,如今初到吴中县,沒有别的去处,還望项二哥能收留小弟一段时日,待小弟考上秦吏,便能有個进项了。”
周宁的话中绝口不提若她考不上会如何,這理所当然的自信,不知是她懵懂无知,還是她果真才智過人。
這考吏翻译为现代用语,那就是公务员考试,也是千军万马過独木桥的,而且现代考不上公务员顶多浪费些考试费用,但于此处,考不上就是骊山欢迎你。
周宁虚岁十八,实际只有十七岁,按她的年龄可入学室学习三年再考试,但听她這话音,是打算今年就考试上任了。
项梁笑道:“都是自家兄弟,你尽管放心住下。”
周宁再次谢過。
项梁笑道:“我去安排人给你收拾屋子,你先休息,等晚上我为你接风洗尘。”
周宁点头谢過,项梁便出去了,项他站在周宁面前,周宁笑道:“坐下一起喝茶吧。”
這莫名其妙的长辈招呼小辈的神情语气……
呼,项他轻吁一口气,强笑道:“敢问、”项他含糊了称谓,“可有读過《商君书》?”
系统:……
为啥最近的年轻人都這么想不开。
周宁笑着点了点头。
项他便道:“《商君书》中有言‘民弱国强,国强民弱。故有道之国务在弱民。’不知、您何解?”
這裡的“弱民”不是“愚民”,而是商鞅认为国家的强势和人民的强势对立,而是人性本恶,只有加重刑罚、减少奖赏,让百姓顺从法律,百姓才不容易结成强大的力量对抗国家和君主,国家才会容易治理,君王的地位才牢固。
至于她的看法嘛,周宁笑了笑,“我认为民富国强,国强民富。要和黎民百姓紧密的联系在一起。”
這样的施政偏向問題总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周宁抛出的论点沒有十足的论证,而《商君书》却是用包括他们楚国在内,六国的覆灭证明過的。
尤其项他也是贵族出身,哪怕如今沦为平民,但骨子裡带出的优越,让他還是有些瞧不起平民百姓,也并不怎么理解平民的艰难。
若要說服他,很要费些唇舌,而周宁并不执意要与他论個高低,虽說有了韩信后,她只需要坐在马车内就行,但颠簸了一路,也有些疲惫,于是她道:“我們各自保留看法即可,何种政体如何,至关重要的還是看最顶层的人如何。”
项他還想再辩,项庄引着韩信前来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项庄一进屋便笑看了项他一眼,而后对周宁笑道:“周叔和韩兄弟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我领周叔過去?”
项他听他如此称呼,知道他挤兑自己呢,只哼笑了一声。
周宁笑着点点头,招手让韩信上前,对项他道:“项氏乃将门之后,想必对兵法韬略更有见地,我這弟子于兵法也有些心得,不如让他与你交流一番?”
周宁站起身道:“只我身子骨弱,很有些乏了,实在抱歉。”
知她有用便可,真不必拿她当家庭教师用。
周宁微微点头致意,便請项庄引她去安排的房间。
项他诧异的看着周宁果真干脆利落的同项庄走了,等周宁和项庄的背影消失,项他的眉头微微蹙起,還瞧着他们离去的方向。
韩信站在厅内,等着他与自己讨论兵法韬略,来的路上,老师与他說過项家的背景,知他们是项燕将军的后人,韩信很有兴趣与他们交流,见他久不回神,便主动开口道:“不知足下如何称呼?”
称呼?
项他回神,怎么称呼,他师父如今论辈分比他高两辈,也就是說眼前此人也比自己高一個辈分,他连族内的项庄也沒叫過一声叔叔,叫他?
项他起身笑道:“我名项他,你這一路行来想必也乏了,我就不叨扰了,你也下去休息吧。”
与他师父交流学习也就罢了,现在竟扔個徒弟给他,這是瞧不起他?
语罢,项他微微一颔首,也走了。
韩信站在原地,抿唇看着项他离开,他虽然态度友善,话也說得客气,但却只是客套应付,他的客套是一种上位者对于下位者的宽和,故他只单方面的告知他的名字,却不曾问過他的名字。
韩信的双拳紧紧一握,站了片刻,忽的又放开,转身回去项庄为他们安排的房间。
暮食时分,有仆人来請周宁和韩信用饭,韩信住在周宁隔壁,周宁打开房门,见他面色郁郁,便知晓他与那项他交谈得不是很愉快。
项羽的萧何嗎?看来和正品的萧何還是有差距的,项家這刻到骨子裡的骄傲啊,周宁笑了笑,带着韩信往饭厅走去。
到了饭厅,除了已经见過的项梁、项庄、项他外,還另有四個男子,项梁为周宁做了介绍,分别是项襄、项悍、项冠、项声四人。
周宁依次见礼,项襄,该是刘襄吧,汉二年,项羽還沒死之前,便投降刘邦换了姓氏。
而项悍、项冠皆为楚将,在楚汉之争中战死。
至于项声,若项他被称为项家的宰相之才,那他则被称为项家的将才,曾大破英布,但似乎沒有参与垓下之战,最后的记载是不知所踪。
项梁又向项家族人介绍周宁,“這是韩国宰相张平之子张良的师弟,师从隐士高人,如今出师入世,与项伯情同兄弟,别看他年纪小,项伯在信中言他有王佐之才。”
周宁谦虚的笑了笑。
王佐之才?這才可正经不小,他们虽是行伍之人,但是是贵族出身,都是受過良好教育的,知道這内政的紧要。
项襄、项悍、项冠等人遥遥举杯敬她,周宁笑着一饮而尽。
项他笑着接话道:“不止如此,”又在称谓处卡住,长辈都在,项他不敢以一個“他”字含糊带過,便道:“周先生于兵法也有研究。”
“哦?”项梁极感兴趣对周宁问道:“周兄弟還习兵法?”
周宁笑道:“只是泛读了些许。”
项梁笑道:“我项家世为楚将,某于行伍之事也有些心得,想与周兄弟讨教一二。”
周宁抬手,示意他請說。
此时,她不方便叫韩信上场,毕竟韩信名义上是她的徒弟,人家請教师父,派徒弟出场,那是打脸了,他又不同与项他,她可以占一個辈分的便宜。
项梁笑道:“我项家历代出了无数個将军,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什么样的将军才是一個好将军?”
這個問題好答,但這之后只怕会有无数個問題。
周宁笑了笑,回道:“孙子言‘将者,智、信、仁、勇、严也’,我认为有這五种品质的,应该就是一個好将军了。”
项梁又问,“那你认为這五者,哪一個最难得?”
周宁笑了笑,回了一個,“勇。”
项梁闻言陷入沉默,项他皱眉的看向她,项声、项庄也诧异的看着她,而项襄、项悍等人已经目露不赞同的笑着摇了摇头。
“连‘勇’都沒有,還敢妄想为将?便是最下等的士兵,我也不屑用他。”
人未至,雄浑而富有气势的声音先一步传到厅内。
周宁的目光适时的流露出一些疑惑,看向项梁。
项梁笑道:“应是我侄儿项羽回来了,我为他請了名师学习剑法,故他并不常在家中,沒想到今日回来了,也是巧了。”
他声音裡的喜意明显,看来是极为喜歡這個侄儿。
周宁笑了笑,看向门口处,一雄伟男子踏入厅内,他的身量极高,至少有一米九以上,他的体型雄壮却不显笨重,身材比例极好,长手长脚。
他的样貌极为英气硬朗,眼眸是项家人的剑眉星目,只是他的毛发似乎特外茂盛,眉毛浓密得像是两把墨铸的剑,头顶的发髻也比旁人大些,而且他如今不過虚岁十九,下颌处便已蓄有须发,最特别的是他的双眸,乃是一双重瞳。
這重瞳可不简单,在相术上认为這是一种异相、吉相,象征着吉利和富贵,更大一步,這是是帝王的象征,君不闻“造字圣人”仓颉是重瞳,“三皇五帝”之一的舜也是重瞳。
他原本就是项梁之兄的亲子,是项家的嫡系嫡脉、长房长子,是天然的项家未来族长,身份贵重,又天生一双在时人看来意义非凡的重瞳,也难怪心有抱负的项梁对他如此重视喜爱了。
此时,厅内人皆跪坐在各自的席位上,他面无表情的走近,视线居高临下,像是一尊蔑视凡尘的天神,当然,若是能把他的胡须剃掉,這尊骄傲的天神想必会更加绝尘脱俗。
周宁对他友好的笑了笑,项羽短暂一顿,也回以颔首。
项梁对侍立的仆人抬了抬手,指了指自己左手边的位置,便有仆人在他的左手处添了一张小几,一张坐席,又布置酒水吃食。
等项羽落座,项梁为他介绍了周宁,项羽听完一默,沉默的看着对面那個清隽俊美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少年。
堂下的项他以手握拳抵在唇边,掩住他上扬的唇角,等着他骄傲的族叔叫另一個面嫩的小子叔叔。
项羽沉默半晌,项羽岔开话题,转向厅中众人问道:“方才是何人說‘勇’字最难?”
他的语气裡带着不悦的斥责,似乎叫他查出是谁說了這样沒出息的话,便要暴起训斥。
周宁微笑出声,“我。”
一室静默。
项他的两颊鼓起,拳头死死的抵住唇瓣,艰难的忍住笑意,只等看這一出如何收场。
项羽闻声一滞,视线避无可避的重新落回对面那個眉目如画、风流韵致的少年身上。
作者有话要說:不够一万字,還有一更,么么么么~
“古代相术认为重瞳是一种异相、吉相,象征着吉利和富贵,往往是帝王的象征。”——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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