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遇
那义无反顾的样子,每次想起来都让他的心揪痛。就好像有一根丝线密密麻麻的缠绕在心脏上,耳边每擂一声战鼓,那丝线便拉扯一下。
咚、咚、咚。
不知那是耳边鼓膜的震颤,還是胸口心脏一泵一泵的挣扎。
眼见那黑色巨藤破空而出穿胸而過,少女如风筝一般被钉在了半空中,脱力的四肢低垂。
就如折了骨的风筝,再也飞不起来了。
他如困兽一般嘶吼着,心脏上拉扯的丝线终是一绷而断,鲜血迸出眼眶,染红瞳孔,模糊了视线。
最后,他的世界终是陷入黑暗,就如同一切开始之前那样。
千秋万载,斗转星移。歷史总是无差别的碾過九州大陆上几乎每一個生灵。无情苍天不时携雷霆万钧之力降天灾于众生,利欲熏心的掌权者驱动着一场场荒谬的战争,烽烟四起,满目疮痍。
一切始于一场大战,一切也终结于那场大战。
一场规模空前的人灵大战使千裡河山沦为焦土,但也开启了长达20年的和平时代。
這场旷世战争,一方是人族,一方是灵族。
人族、灵族、兽族共存于這九州大陆上。兽族远古时期便已存在,千年不殒、万年不灭。而亦人亦兽的灵族,生而为兽,三年方化为人形,平均寿命远远超過人族,长达两三百年,有些甚至近千年。
天性自由不善群居的兽族,生活在九州大陆上广袤的丛林原野与一望无际的沙漠水底。而习性与文明更为接近的人族与灵族,生活在一座座大大小小的城池中,不同的城池又结为几個松散的邦国,由一條條纵横交错的商道不远不近的粘合着。其中覆盖面积最大的两個邦国,便是淞南国和甪荣国。淞南国的城池中多居住着人族,甪荣国多灵族。而大部分時間,各個族类互不侵犯,井水不犯河水。
在淞南国的這些城池中,阳城算是其中较为富庶的一個,有着近十万人口。魏家,是阳城有名的布商,在几個重要城池中皆有开设成衣店云裳。由于往来运输的商队人员众多,来到阳城总需要一個落脚的地方,魏家就顺道开拓了客栈生意,取名云栈。
魏长青,即魏家现任当家,和自己的妻子一同打理着家中生意。魏家基业是魏长青的父亲魏关山开辟的,他早已退居幕后,带着自己的妻子,云游四方,逢年過节给身在阳城的儿子写封信以报平安,過着闲云野鹤的生活。
魏长青的妻子顾落琳,是阳城响当当的美人。当年,魏长青在游历的路上偶遇落难的顾落琳,一见钟情,遂百般追求,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终于抱得美人归。两人凤凰于飞,琴瑟和鸣,成婚两年后有了一個女儿。女儿出生后刚张开糊满眼屎的眼睛,看到父母两人就眯起眼笑了起来,因此取了個便宜名字,叫魏笑笑。
都說贱名好养活,一点不假。虽然笑笑這名字不比“铁柱”、“狗剩”之类過于贱過于好养活的名字,但通俗易懂的程度,也大差不差了。好养活的魏笑笑无忧无虑的度過了童年,成长为一届天不怕地不怕的阳城小霸王,之一。
笑笑十岁时有了個弟弟,母亲给他取名为魏星,母亲說:因为魏星是個一听就让人觉得非常高科技,俯瞰众生的名字。虽然父亲不明白何谓“高科技”,但向来只要妻子开心了,他就毫无异议。
有了弟弟之后,笑笑就从一個人疯玩,变成拉上弟弟一起疯玩。除了到私塾上课和在家学习武术,其它时候,她都在家裡或者云栈的院子裡,上树捉鸟下湖摸鱼,弟弟年纪小,一般是负责在旁边给她放风的。有时云栈裡住了有趣的客人,她也会凑上前去听人讲故事,回家之后把听到的有趣故事画成小人书。也只有在画小人书的时候,笑笑会觉得平时耐着性子学到的书画技巧還有点用处。
春夏秋冬,时光流转。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啊不,還沒那么快……
一转眼就快到笑笑十七岁生辰了。在這无波无澜的日子裡,笑笑逐渐出落成一個和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這些词沒什么关系的女孩子,但至少看上去還算顺眼,不算出彩的五官在一张瓜子脸上也能算是和谐共处。
這样的长相也有個好处,那就是在青春懵懂少女怀春的年纪,从未受過爱情的苦……
說到十七岁,這可是個特别的年岁。歷史的洪流催生了千奇百异的风俗文化,但有一個习俗在淞南和甪荣都颇为受欢迎,那便是男女成年即需外出游历,体验生活百态,之后择一城池定居落脚,或择一事业施展抱负。
但不管這即将到来的年岁有多特别,日子一天天還是不咸不淡不冷不热的模样。
這天,顾落琳拿着一條裙子走进笑笑的房间,如往常一样打算让女儿做新品试用小白鼠。
“笑笑,你来试试我最近设计的這條裙子,薄如蝉翼,大夏天的穿這個最合适了。”母亲顾落琳一边說着,一边举起一條粉色抹胸裙,粉色丝质布料裡面缝制了纤细的银色丝线,窗外的阳光打在裙子上,布料反射出如鳞片般的光泽。
笑笑趴在一边的桌子上,正专心致志的画昨天从云栈一位客人那裡听到的故事,东海上有個蓬莱仙岛,上面住着的仙人能实现人的任何愿望。在她描画老仙人的胡须时,侧头抬眼看了看母亲手上的裙子。看到母亲脸上一脸志得意满的神气,就知道這是她打算今年夏天推出的新款式。
“你看,再搭配上這個半透明白色罩衫,我预感這個款式今年一定大卖。几天后你的生辰宴会上,你就穿這套衣服好不好?到时候我們邀請的那些城裡的姑娘们,她们一定会想买的!”在落琳慷慨陈词的时候,父亲魏长青走进了房间。“我提前备好货,你生辰第二天我就推出這個产品线,就叫—鲛人之梦!”說着,她扭头看向自己的丈夫:“青青,你說我的這個主意怎么样呀?”魏长青微笑着看着妻子一脸求表扬的表情,抚了抚落琳的头发說:“自然是极好的。”
笑笑看着父母,知道自己沒有拒绝的余地,叹了口气說:“行吧,那记得给星星也做一套,免得他到时候哭着闹着跟我要新衣服。”魏星年仅7岁,虽然已经有了男女性别的意识,但对于姐姐的东西,就算是一條新裙子,他都会吵着想要。“爹,您找我有什么事嗎?”笑笑问道。
听到這话,魏长青才把目光从妻子身上移开,和女儿說:“過几天你就要十七了,按道理說就可以独自出门闯荡了。但你在家从来沒有吃過什么苦,估计游历的日子会很不习惯。我和你母亲讨论過了,你十七岁生辰過后就开始去云栈做帮工,除了上课练武的时候外,都要去帮忙。磨磨你的性子。”
一听到自己每天好吃懒做,听戏遛鸟的生活要结束了,笑笑感觉自己两眼一黑,沒有心情再画白胡子仙人了。她转头望向母亲,知道只有母亲能改变父亲的决定:“這事儿還有得商量嗎……”母亲深吸一口气,說:“笑笑,這也是对你好。出门在外本就不容易,你要是沒有一点经验,我們真的不放心。”笑笑听母亲這么說,就知道這事情完全沒有回旋的余地,也就答应了下来。
四日后,魏府张灯结彩,府门大开,欢迎城中的朋友来魏府吃流水席,为魏笑笑庆祝生辰。笑笑身穿母亲设计的一袭粉色衣裙,急忙忙赶往府内前厅,听贴身侍女明月說前厅已经挤满了上门送贺礼的朋友。
刚踏进前厅,一個粉红色的小人儿就向她扑了過来抱了個满怀:“阿姐!”
“哎!两天不见,星星是不是又吃胖了?”說着捏了捏魏星的脸颊。
“笑笑你来啦!”一個高挑丰满,长着一双狐狸眼,身着一袭艳丽黄裙的女孩朝笑笑走了過来,這是笑笑自小一同长大的好友林静,她手上還提着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礼物。
“生辰快乐!快看看我给你寻来的礼物,《梵天取经记》绝版画册!”然后又一脸神秘的凑到笑笑耳边小声說:“最下面還压着一本《霸道王爷和小娇妻》的最新画册,我在夜市上淘的,给你长长见识,嘿嘿。”說着把手上的礼物塞给了笑笑。
笑笑转身把這烫手山芋递给了身后的侍女明月。“呃…小月月你去把這個放到我床底下收好,别让我娘看见了。”林静比笑笑大两岁,已经在外游历有两年有余。她向来是大胆不羁的性格,孤身在外的生活使她的性格更加自由外放。這次如果不是因为笑笑生辰,她也不会回来阳城。
“好了好了,你送的书我会挑灯细细研读,你先到后院流水席上找個位子坐下,我应付完這裡的人就過去。好久沒见你,今晚少不了挑灯夜聊。”說罢,笑笑继续去应付其他来访的客人。
在收了几十份礼物之后,笑笑终于能到后院加入流水席,坐到母亲身边,吃点东西填饱自己早就咕咕叫的肚子。为了笑笑的生日,母亲专门到城裡笑笑最喜歡的酒楼請来厨师,做最合她口味的饭菜。刚吃了两口最爱的松鼠鳜鱼,府裡的管事张先生就急匆匆的一路小跑過来,跑到母亲身边小声說了句什么。笑笑看到母亲的表情立刻严肃了起来,和父亲商量了两句,就起身离席,和管事一起步履匆匆的离开了。
什么事母亲会這么慌,笑笑想了想自己最近的事迹,应该沒闯什么大祸值得母亲愤然离席。但她又不敢确定是不是真的和自己无关,就又快速夹了几口盐酥鸡,然后提起裙子追向母亲离开的方向。
两步一躲的跟在母亲和管家身后走了一路,发现他们是要赶去云栈。沒进云栈的门,就听到裡面发出嗡嗡的說话声,进门之后看到一群人围着站成一圈在讨论着什么。
“让一让,让一让!”管事张先生边喊边把人拨开,为顾落琳开路。“都站在這儿愣着干嘛,人都這样了還不赶快去叫大夫来!”落琳冲着站在旁边的店裡小二喊道。听到這儿,笑笑也凑上前去,努力想从几個后脑勺中间看到裡面到底是什么情况。
一個一袭黑衣的男人浑身是血的趴在店裡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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