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三仙
那是慕枫35岁的时候,他心疾倏尔加重,大病一场。一向虚弱的身子,差点沒能挺過来。那次病愈后沒多久,照顾慕枫多年的温婉便請辞。
安康一向觉得温婉姑娘会长长久久的留在主子身边,毕竟脾气古怪的主子只有在温姑娘面前才会有所收敛。
一個是医师,一個是病患,在安康心裡,這宛若天作之合。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何那年温姑娘坚持要走,主子也从未强留。
温姑娘可总算回来了,但刚刚两人之间那略微奇怪的气氛又是怎么回事?
自小就入宫的安康虽然对男女之事颇不在行,但隐隐约约觉得這两人之间的情况好像不太简单。
话說回阳城這边,不到酉时,严泽已等在了魏府门口。他并未知会小厮通传,只是轻倚在门侧石狮上,望着将天幕染成紫红色的晚霞。
越往冬日走,白日就一日短過一日。再加上最近日夜颠倒的生活,让日光变得弥足珍贵。
“阿泽!”
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严泽转過头去,看到笑笑穿着一身鹅黄色衣裙。
她好像总是這样,每次见到他时,总会立刻大声唤着他的名字。那声音,光听就知道是带着笑的。
仅仅半日未见,却带着久别重逢的喜悦。
“阿泽~”笑笑走近了,拉住严泽的袖口,把他从思绪中拉出来。“你来的真早,若不是月月看到你等在门口,我還要等到准点才出来。”她晃了晃手上拿着的书册說道:“走吧,带你去一家宝藏书局。”
她走在前面,霞光将她的影子长长拉在身后,头上的金步摇随着她的步伐发出细碎的铃铃声。
不知为何,和她在一起,他总会不自觉的变成一位安静的凝望者。
加紧几步,他很快赶上了笑笑,和她并肩前行,将模糊的影子留在身后。
這家叫做“知无不言”的书局藏的很深,笑笑带着严泽在曲折的胡同裡绕来绕去。几次严泽以为已经走到了死路,却在七拐八拐后柳暗花明。
严泽心道,“把书局开在這般偏僻的地方,若非财神上赶着送钱,定是和生意兴隆不沾边了。”
终于在一條背到不能再背的街看到了一個破落门头,上头写着“知无不言”几個字。
“第一次看到這家店的名字,我還以为是個算命铺子,进去了才发现别有洞天。”說着,笑笑带着严泽跨进了已经掉漆的门槛。
两扇窄门裡是個小院儿,院裡晒着豆角,玉米,辣椒,還有书。
是的,书和粮食晒在一起,却有着奇特的和谐。平淡坦荡,好似阳春白雪和下裡巴人本就沒有什么不同。
大门正对着的屋门口两侧挂着一副对联,写着“愿知人间事,不做天上仙。”门口台阶上一人大剌剌的席地而坐,头上盖着一本书睡着了。
“白先生~”笑笑对着這睡着的人叫了一声。
闻言,地上的人微微扭动了一下身体,晃了晃脖子,书本从他头上滑了下来啪嗒一声摔在地上。
书底下藏着一张普普通通的脸,普通到放到人堆儿裡保准就找不着了。這位男子皱着眉头眯缝着眼睛抬头看院子裡逆光站着的两人,用含糊不清的声音抱怨道:“古人云,扰人清梦者生孩子沒□□儿。”
“……”
“白先生,之前找您看過的画本,我今天拿来啦,您看看您对這一版有什么建议?不行我再改!”笑笑无视了這位白先生的话,一心想让自己第一本大作付梓成功。
仿佛此刻才认清楚眼前人,這白先生說道:“哦,你啊,又是你啊……怎么又来了……這次還带了個跟班儿……”他嘟嘟囔囔的扶着身后柱子站了起来,“古人云,死缠烂打纠缠不休者终成泼妇……”
“白先生幸会,”严泽礼貌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我姓严名泽,严肃的严,沼泽的泽。”
“不是,”笑笑否认說,“是福泽的泽。”
严泽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你說的对,是福泽的泽。”
反观白先生,皱起眉头翻了個白眼嘟囔了一句:“古人云,秀恩爱,死得快。”他清清嗓子,仿佛什么都沒发生,說道:“严先生幸会,我姓白,名三仙。”
“三鲜?”笑笑下意识脱口问道,“饺子那個三鲜?”
“太阳你個仙人板板的仙。”白先生接道。
“……”
“店家,您還做生意嗎?”严泽冷冷道。
仿佛這個时候才突然想起来自己的本职工作,白三仙抖了抖身上莫须有的灰尘說:“請进吧。”然后转身走进了屋内。
屋内的装潢,說是一家书局,其实更像是一间袖珍藏书阁。一排排高低错落的架子上好似无序的码放着各式各样的书籍。有纸质书,也有竹简;有整齐端正摆放着的,也有歪七扭八随意堆放着的。
白三仙带着两人来到屋角靠窗的长桌边坐下,他简单粗暴的把桌上原本堆放的书册往一边推了推,腾出一小块儿地方。对笑笑做了個請的姿势,示意她把带来的画本放桌上。
也许是因为之前就已经看過了笑笑的画本,白三仙一盏茶的功夫便把這册书又翻了一遍。抬头看着一高一低并排坐在一起的两人,他又来了主意:“這故事看起来有血有肉的,是由真实故事改编的?”
“是。”笑笑点头答道。
“這真实的故事,他也在裡面?”白三仙抬了抬脸,用下巴示意坐在一旁的严泽。
“……是。”笑笑犹豫了一下,還是坦白道。
“這书裡女主遇到的蒙面大侠,原型就是他?”
“……這個,有必要知道的這么详细嗎?”笑笑犹豫的问。
“有啊!你這感情线画的也太含蓄了吧!”白三仙把书往桌子上一拍:“你俩都到了春宵一度的程度了,女主咋還一见钟情之后就一直怂着?!”
一见钟情?严泽微微扭头瞄了笑笑一眼。
“春……春宵一度?!”笑笑连忙摆手,“沒……沒……沒有,别……别瞎說!”一片粉红爬上了耳廓。
“拿個镜子照照你们的黑眼圈。昨儿個晚上,两位一起挑灯夜读准备考状元呐?”白三仙一脸调笑的样子。
拿起手边的书册微微扇着风,白三仙继续胡言乱语道:“古人云,個中滋味,妙不可言,不可与他人道也。”
“我……我去挑一下付梓的纸张和……和版式。”沒等另外两位有什么反应,笑笑便推开椅子起身离开,而后消失在一排排書架后头。
“嘿嘿嘿~”白三仙小声偷笑着,還不忘在她背后大声喊道:“记得改改這书裡的內容!大家喜歡看更富激情的老婆孩子热炕头!”
严泽轻咳了一声,娓娓說道:“白先生,您眼力過人,我們两人确实最近因故休息不好,不過和您說的原因无关。小姑娘面皮薄,還是麻烦您担待一下。”因笑笑還想請对方付梓画册,他也就還维持着表面的礼貌。
看笑笑好似已经走远了,白三仙面色一凛,刚刚的混不吝都瞬间消失不见,他低声问道:“严家大公子?严泽?”
“???”严泽被他叫的一愣,然后瞬间就明白了对面坐的大概是谁,低声回道:“沒想到,阳城這边的接头点在這裡。”
白三仙略一拱手,答道:“之前就听說您在城裡,沒想到有幸能见到面。”
“听說?”严泽挑眉,“看来我也是你们的监视对象?”
“不敢不敢,”白三仙颔首,“只是领命確認您的行踪与安危罢了。”
“看来是我爹的手笔。”
“离家這么多年,严将军的担心也无可厚非。”
严泽不愿在這個话题上深聊,便问道:“你和“不言”的白大仙是什么关系?”
“不言”,便是位于甪荣国元城裡的一家书局。
“那是我大哥。”看到严泽仍然不确定的眼神,他還补了一句:“亲哥,一個肚子生出来的。我們一個像爹,一個像妈,所以长得不太像。”
严泽忍不住心道:“不止是不像,简直是毫不相关啊!”
元城的白大仙,是城裡远近闻名的风流才子,堂堂玉貌,引得满城女子有事沒事就要去“不言”逛上两圈。书局裡日日人声鼎沸,甚至连大字不识两個的人都要去凑热闹。
那景象,跟逛窑子似得……
這“不言“书局,其实是個幌子,它背后是覆盖各個军政关键地区的情报網络—隼,平日由严将军管理,背后更是受到五大将门的支持。因着父亲的关系,严泽也曾常常和他们打交道。“不言”书局即是在元城的情报交汇处,平日裡本身就内部人员往来密集,有了那巨大的客流遮掩,倒是彻彻底底把這暗处的生意藏于闹市了。
“对了,既然见到了,有件事就想向您通禀一下。”白三仙打断了严泽的思绪,正色道:“之前一直听說您在离开甪荣之后,就以猎妖兽为生。這本沒有什么問題,但近几年我們收到了一些尚且不太明确的消息,說這猎妖兽的生意实则和淞南皇室有着扯不清楚的关系,說是皇室有人偷偷摸摸派人以各种名义收购古兽。”
哦?淞南皇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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