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入画
被称作慕莲的云平狠狠的锤了严泽一拳:“這么多年,你躲到哪裡去了!怎么连家都不知道回!”
严泽丝毫沒躲他的拳头,“我們要不坐下来慢慢說?”
自从17岁严泽离开家的那刻起,他就過起了沒有任何计划与安排的生活。他从小就常常和父亲严景待在军营,父亲教他武功,金龙军师教他战术。从小,他就被培养成一名战士。
十五岁时,便参加了那场旷日持久的人灵大战。
伏尸百万,血流漂橹。
鏖战三月,从深秋至严冬,人族皇子李玉带领的精兵步步紧逼打到了甪荣边境望江城。腊月霜冻,两国分界处的清涯江也冻上了厚厚的冰层,天堑变通途,人族大举入境。
灵皇御驾亲征,慕莲身为皇子,也是随行亲兵的一员,日日进出中军帐。他们自小一同习武练功,研习兵法,在這本是潇洒少年郎的年纪,日日不是忧心战况,就是挺身杀敌。
战后,整個国家像被扒了一层皮一般,花了一两年的時間才算恢复往日繁华。
17岁生辰时,严泽第一次离开严家。
他背上简单的包袱,便踏上了旅程。
在慕莲的房间裡,严泽几句话简单的把自己這几年的经历讲了讲,轻描淡写。慕莲听完,仍然是一脸气愤:“我們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经历了那段時間,我理解你的心情,可谁知道你就這样走了。你有沒有把我当朋友?!”
他死死的捏着手裡的茶盏,无奈的叹了口气說:“走這么多年连一封书信也沒有,快20年了,你怎么就不知道回来。
严泽抿了抿唇角:“我每年都向家中寄信报平安,大抵你也能从我父亲那裡听說我的情况。”他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仰头一口喝了:“正是因为离开久了,才难回去。”
人们总說以茶代酒,那大概是還沒遇到茶也冲不散的郁结。
“元城一切都還好嗎?”严泽忍不住问道。
“你家的话,還算一切都好。你弟弟严河之前总是淘气挨骂,你走之后他也长大不少,让令堂省心了。”
說起家人,严泽不由笑了出来:“二十多的人了,你還当他是小孩子嗎?”
“也是,我們都快四十了,父皇也开始天天催着我结亲,說我到年纪了。看来你离家多年也是有好处,不用被催婚。”慕莲打趣說。
确实,灵族寿命较长,虽說生理方面成熟的時間和人族差不多,但往往更晚成婚,一百多岁才成婚的也大有人在。
“你来淞南是要做什么?”严泽生硬的转移话题。
“我是来寻药的,父皇病了。”慕莲揉了揉太阳穴,“听說,有位江湖人称“疯子侠客”的收藏者,曾经从圣岛求得神药,并收在家宅之中。出了意外,药還沒用在自己身上就死了。最近越来越多的传闻說這個死人宅子就在阳城郊外。我就来了。”
严泽点点头說:“我也听說了。灵皇的身体怎么了?”
這本是机密信息,但慕莲毫不犹豫的就說了出来:“老毛病了,父皇的心脏不好,但這段時間情况越来越糟了。”
說到心脏,严泽就想到了和灵皇同病相怜的汪慕枫,于是问道:“大皇子還好嗎?”
“你怎么都不问问我好不好?”慕莲立刻回道。
眼看着這刚熄灭的火又要燃起来,严泽說:“看你這活蹦乱跳的样子就不像不好的。”
慕莲哼了一下,說:“你走了之后,你弟就常常缠着我,把我当半個哥哥了。”严泽想了想自己离开时還是個小屁孩的严河,說:“他应该长大了不少。”他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茶杯仰头喝了個干净。
刚過了午时阳光最刺眼的时候,笑笑就背着明月帮她打包好的衣服来到了云栈,看到严泽已经在后院湖心的亭子中摆好了笔墨纸砚,喝茶等她。笑笑看着坐在一片荷花中央的严泽,愣了一下,磨磨蹭蹭的换了衣服去了。
這是件黑色纱裙,内裡的黑纱缝入了金丝暗纹,外层罩衫的袖口绣着大朵艳丽盛开的莲花。穿着這裙子,笑笑不禁嘀咕:“大夏天的谁要穿黑色。”
严泽正看着這片荷塘发呆,想起笑笑和慕莲都說要去那阴宅,不如一起去更安全。正晒着太阳神游天外的严泽,眼角余光中走出了一個人。一身黑色的笑笑头上簪着一只莲花簪,一步一摇。平日裡的温润气息,都被這身打扮遮掩的无声无息,举手投足间平添了一丝妖冶鬼魅。
在這满眼粉色的荷塘背景前,笑笑熟门熟路的在亭中榻上找了個舒适的姿势斜靠着,便說:“就這样画吧。”
严泽起笔勾勒眼前人的轮廓。笑笑帮母亲试衣服画宣传画从小做到大,早已习惯了在画师面前一個姿势坚持许久,但今天仿佛有哪裡不同。她看着他深邃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视就浑身不自在,仿佛快用眼神把自己烤熟了。于是笑笑一反常态的转头看向别处,并主动找话题打破這宁静:“我想听听你游历的见闻。有什么稀奇故事嗎?”
严泽从宣纸上提起笔,略微思索了一下:“确实遇到過不少奇人异事,也听到過许多传說。你有沒有听說過,甪荣国西边的海上有座圣岛,上面住着十二位巫神,可以实现人的任何愿望。”
“你有去過那裡嗎?”笑笑好奇。
“当然沒有,這只是一個传說。有人說自己去過,但也无从查证。不過,由于這個传說我从许多人那裡都听說過,版本不同,但主题都大同小异,传的有模有样,让人不禁怀疑它背后可能還是有几分真实性。”
严泽本来觉得這样的传說是很令人感兴趣的,因为這和笑笑热衷的阴宅有着同样的路数。但实际上笑笑对于找大仙为自己实现愿望這种事并不抱有热情。
如果需要寄希望于奇迹,那和完全失去希望又有什么差别。
笑笑不满意的說:“這算什么故事嘛,起承转合呢?”
严泽停下笔,无奈的看着笑笑:“那你想听怎样的故事啊?”
笑笑托腮想了下:“比如,你就讲讲你的情史吧,爱恨纠葛之类的。”
严泽看着她笑眯眯亮晶晶的眼睛,想起自己曾在成衣店裡看到的画报。可能,只是可能,许久之前就见過她了吧。
他低下头,细细描摹着画中人的眼睛,仿佛一切都沒有画画重要,然后低声說了句:“沒有。”
午后轻柔小风吹拂着,塘中荷花枝叶舒展,想要承接更多的阳光。空气因为夏日的到来增加了凝滞与厚重感,湿润的裹在人身体上。
云栈的前厅裡客人吵吵嚷嚷,后院的荷塘边静谧如斯,好像细密的蛛網将這裡分隔成两個世界,一切喧闹都与他们无关。一缕阳光斜照在笑笑身上,随着時間的推移慢慢移动,一寸一寸亲吻着她的身体。
严泽手中的画也逐渐成型。他虽画不出什么惊世美人,但却将笑笑的灵动感抓的精准。看着画中人,竟也萌生了一些不想把画交出去的念头。
“差不多了,你要不要看看?”严泽一句话把神游天外的笑笑拉了回来。揉了揉有些僵硬的四肢,她起身走到桌边。
“你把我画的好漂亮啊!”笑笑双手撑在桌边,倾身一脸惊叹的看着严泽。
严泽看了两眼画中人,又仔细打量了一下笑笑,一脸诚恳勾唇笑說:“我就是按着真人画的。”
“……”大概是夏日午后池塘的水汽太足了吧,为什么感觉热气蒸的人脸热?
“待画干透之后,我便装裱好拿给你。”严泽细细检查着画的细节,看看還有沒有哪裡需要再补上两笔。
“交给晓贰就行。”笑笑就這么无意识的拒绝了邀請。“对了,我朋友林静說,她和云平约好五日后就可以一起上山,你觉得可以嗎?”
听到這個慕莲不知从哪裡想出来的假名字,严泽欲言又止,觉得笑笑和她的朋友真是被人卖了還帮人数钱的类型。“可以,我之前就认识那位云平兄弟,可以和你们一起。”
是夜,笑笑翻箱倒柜的找各种小玩意儿,希望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虽然她也从小练武,奈何沒什么天赋,十八般武艺,样样都不精通,就射箭還稍微能拿得出手。她找出了娘亲给她定做的箭囊与护胸等物件儿放在桌上,又让明月帮她从衣柜裡找一套骑装。
明月一手扒拉着衣橱,狐疑的问道:“小姐,您明天又要上什么地方掀房拆瓦啊?”
笑笑忙着翻找东西的手停了下来,扭头抗议道:“我什么时候掀房拆瓦了?”
明月不带思索的淡定回复道:“小姐,一年前您和城东的张小爷打架,打不過就半夜上人家房顶掀瓦扔臭鸡蛋。”
“……”笑笑认真回想了一下,不太自信的小声答道,“哦,好像是有這么一回事。”
不给她留任何辩驳的時間,明月又语气平淡的补充道:“小姐,三個月前您和城西的王小姐吵架,吵输了就半夜去人家墙上画那五谷轮回之物。”
“……”无法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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