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痨病
宋招娣万沒想到会让林实瞧见了,心虚羞愤不已,一向温厚和煦的林实居然会瞪着眼冲她叫,也吓到了她。宋招娣往后退了一步,不敢去看林实,只小声說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林实沒再搭理她,小心的扶起了冬宝,看冬宝膝盖上和胳膊肘上都蹭了泥,心裡說不上来是心疼還是愤怒,问道:“摔到哪儿了沒有?”
冬宝摇了摇头,拍了拍身上的泥,笑道:“沒事。大实哥,那是谁啊?”
林实帮冬宝捡起了地上的碗,塞到她手裡,去门口迎了人进来,這会上黄氏也听到响动出来了,林实指着来人說道:“宋奶奶,這是我从镇上請来的大夫。我抓药的时候大夫說,這病拖了几天,前次开的药方子可能不管用了,得再诊治诊治,重新开药才行。”
黄氏抄着手站在屋檐下,庄户人家命贱,有些人一辈子直到病死也沒找過大夫诊治,她自然不懂诊病,听林实這么說,也像是有几分道理,上次那大夫上来就說李氏以后干不了活了,多半是水平不行,蒙人的吧!再請大夫来看看保险一些,可請大夫上门這钱……
“奶,赶紧叫這個新大夫给我娘诊病吧!”冬宝赶紧說道。
“不看了不看了。”黄氏說道,“昨個儿不是才瞧過大夫么,不费這事了!”
林实为难的看了眼大夫,走到黄氏身边对黄氏小声說道:“宋奶奶,大夫我都請過来了,就這样让人走了,不好吧?這可是镇上有名的大夫,要是得罪了人家,只怕人家以后都不给咱塔沟集的人看病了!”
黄氏心裡便有些慌了,她敢呛自己的公公婆婆小姑子,敢打儿媳妇,敢卖自己的孙女,敢骂葛老太,十分暴躁不讲理,可那是对内,对那些不敢也沒能耐把她怎么样的人,如果是对外,对镇上的大夫這些地位明显比她高的人,黄氏就十分的胆小卑怯,就连秋霞婶子,她都不敢招惹。
一听她要不請大夫看病,大夫会迁怒于整個塔沟集的人,黄氏心裡就怕了,這年头谁沒個病啊?要是村长去請大夫,人家因为她不来,岂不是连村长都得罪了?把塔沟集的人得罪光了,宋家還咋在這裡立足?
“咋…。。咋也不关我的事,又不是我請他来的。”黄氏心裡慌,嘴上依然硬,只是一双黑瘦的手藏在袖子裡微微颤抖着。
林实叹了口气,看了眼冬宝,說道:“宋奶奶,這大夫的诊费我們家出,就让他给大娘看看吧。”
黄氏等的就是他這句话,心裡有些得意,林实再出彩,也是個十来岁的娃子,她吃的盐比他吃的米都多,论心眼哪裡玩的過他?
“那……那就去看看吧。”黄氏說道。
林实带了大夫往东屋走,在门外大夫就听到了李氏的咳嗽,皱眉对林实說道:“咳的這么厉害,咋不早些請大夫来看看啊?”
“大夫老爷,我家裡這几天忙,我娘天天洗衣裳做饭,生病前一天還在地裡割了一天的油菜!”冬宝抢先說道。
“瞎胡咧咧啥!”黄氏斥道,“人家大夫问话有你一個黄毛丫头說话的份?哪個庄户人家的媳妇不下地干活?”骂完了冬宝,黄氏又笑着对大夫赔礼,“大夫,您大人大量,别跟小丫头片子一般见识。”她怕這個大夫跟上回那個架子大脾气臭的大夫一样,甩袖子就走。
大夫皱了皱眉头,便沒說什么,跟着林实进了东屋,冬宝连忙也跟了进去。
黄氏也想跟进去看看,還沒走到东屋门口,就看到原本在屋裡把脉的大夫像是被针扎一样从凳子上跳了起来,逃命一般跑出了东屋,指着东屋惊惶的叫道:“這,這是……痨病啊!”
林实和冬宝从东屋裡追了出来,拉着大夫问道:“大夫,這痨病是啥病啊?您给开個方子吧!”
大夫一個劲的摆手,“我治不了,真治不了,你们還是另請高明吧!”
连着两個大夫都這样,李氏的病真凶险到了這地步?黄氏吓的不行,堵住了大夫,赶紧求道:“大夫,求您给她治治吧,家裡老老小小,可都指望着她一個能干活的啊!”
“我跟你說,我行医這么多年,就沒听說過肺痨能治好的!要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太太得了肺痨,拿人参鹿茸吊着,還能拖個一年半载的。”大夫說着,四下打量了宋家的院子和房舍,摇头道:“哎,你们家這光景,怕是……算了,方子也不用开了,吃了也不顶啥用。”
黄氏又惊又吓,眼珠子瞪直了,话也說不囫囵了,“這,這,咋就這样了?前两天還好着,還下地割油菜……”
大夫打断了黄氏的话,看了冬宝一眼,小声說道:“她是你儿媳妇?趁她還活着,她想吃啥给她做点啥吧。不過记得别挨着她太近,肺痨可是会過人的。那個小闺女儿,别让她老窝在病人跟前,早晚也得染上這病!到时候后悔可就晚了。”
显然,這個大夫态度比上個大夫亲切多了,可說出来的话句句都像是雷劈在黄氏心上,黄氏颤抖着声音问道:“大夫,這……這离的近了也会染上肺痨?”
大夫点头,“一個家裡有一個人得了,最后一家人全死了,多的是!”說罢,便背着小药箱快步跑了,连诊费都沒问大实要,像是有恶狗在后面追着他咬似的。
林实在一旁听的清清楚楚,拉着冬宝不让她再进东屋,冬宝吓的脸色惨白,哭都忘了哭,对黄氏說道:“奶,這大夫不行,咱再去請個大夫,請個好的,好好给我娘治治病。奶,求你了,咱是一家人啊,咋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娘不行了哩?咱们是一家人啊!”
“哭啥哭!”黄氏惊怕之下,连训人的气势都减弱了几分,“人家大夫不都說了,你娘這病沒人治的了!這是命!”說罢,黄氏又往后退了两步,离东屋远了点,心裡后悔這两天往东屋来了几趟,万一染上了肺痨,可咋办,她還不想死!
冬宝急了,一改這段日子来老实温顺的模样,瞪着眼跟黄氏嚷道:“人家大夫也說了,用人参鹿茸吊着,能多活一年半载的,這段時間够咱们去找好大夫了啊!”
“啥人参鹿茸的!”黄氏跺脚喝道,“那是你娘能吃的起的?你腰缠万贯還是咋地?你把我和你爷两個老骨头卖了吧!看够不够给娘买根人参!”
黄氏再沒见识,也知道人参鹿茸是贵重东西,哪是他们這种人家能吃的起的?
“咱不是一家人嗎?你舍得给三叔拿银子念书,咋就舍不得拿钱给我娘治病?”冬宝愤怒的叫道。她是真生气了,设想中黄氏不给拿钱治病是一回事,真正遇到這种情况了,黄氏连個表面工作都不愿意做,她還是按捺不住愤怒。
李氏在宋家干活最多,吃的用的,什么都是最差,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黄氏想的是她不能干活了,沒有利用价值了,一点都不肯在她身上投入。自私冷血成這样,也不怪乎培养出来宋榆和宋柏這两個极品兄弟。
冬宝前世看多了老人被不肖子孙当成皮球踢,不愿意赡养的事,沒了愚孝的宋秀才,不知道等黄氏老了,這皮球宋榆和宋柏咋個踢法。
黄氏接连被冬宝顶嘴,顶的她一句都說不出口,气的她嘴唇都哆嗦了,扬手就想往冬宝头上打,被林实半道上挡住了。
“宋奶奶,有话好好說,咋动不动就打人?”林实沉声說道,护到了冬宝前面,一双温润的眼睛裡闪耀的全是怒火,“哪個做儿女的不心疼娘?冬宝也是急着救大娘!”
宋二婶和宋二叔一直站在帘子边偷偷看着,大夫的话虽然小,可离西厢房近,他们听的一清二楚,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看到了对方吓的发白的脸,和眼中流露出来的恐惧。
老大媳妇那病居然会過人!
“這,這可咋办啊!”宋二叔喃喃道,“我之前听我大哥說過,书上都写了,有個地方闹啥疫疠,一個州府的人都死的沒剩几個了!”
宋二婶也怕的要命,丢了主心骨似的,马上就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刻,也沒往常骂宋榆窝囊的凌厉劲了,拉着宋榆颤声說道:“你得拿個主意啊,不能叫她搁家裡了,我可還怀着你们老宋家的孙子,咱家還有大毛二毛……”
“不叫她搁家裡能叫她去哪啊?”宋二叔急了,“人還活着,总不能就這么扔出去啊!”又压低了声音說道:“咋也得等死了才能扔,要不村裡人不定得咋戳咱的脊梁骨!”等宋家被全村人厌弃,名声臭了,還咋在塔沟集立足?谁還愿意把闺女嫁给他儿子?
“呸!都啥时候了還說名声?命重要還是名声重要?等死了再扔就晚了,咱住对门,這么近……”宋二婶越說越怕,抓着宋榆的手咬牙切齿的說道:“不行,不能等,分家,现在就分,把冬宝和大嫂分出去!這不是個事儿,现在就让她们搬!你出去跟娘說,娘肯定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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