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查理(第一更求月票)
“金鸡旅馆”的地下室内开着一個只能容纳二三十人的小酒吧。
卢米安刚走进去,就看到一個男人跳到小型圆桌上,拿着一支啤酒,对周围四五個客人道:
“女士们,先生们,听我讲,听我讲!我前天经历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就着墙上几盏汽灯的光芒,卢米安发现那男子很年轻,也就二十二三岁的样子,浅棕色短发,沒蓄胡须,脸庞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特别红润。
他穿着亚麻色衬衣和黑色长裤、无绑带皮鞋,身高不算矮,有一米七出头,但双臂和两腿都出奇得短,看起来和不到一米六的人差不多。
此时,他挥舞着短短的手臂,唾沫横飞地讲道:
“究竟有多么不可思议呢?我告诉你们,那改变了我对信仰的看法,作为‘蒸汽与机械之神’的信徒,我准备改信‘永恒烈阳’了!
“听听,這多么神奇是不是?
“你们能想象到我之前饿了足足五天嗎?我失业了,被那個混蛋经理给解雇了,一直到花光积蓄都沒有找到工作。
“我饿了足足五天,只能躺在床上,整個人非常虚弱,只差一点就死了,你们知道快死的时候有什么感觉嗎?噢,愿神庇佑你们永远不要知道。
“我当时想的是,我不能這样死掉,我来特裡尔是要发财的,我得做点什么,然后,我看到了墙上贴的圣维耶芙画像。
“是的,我艰难爬了起来,跪到地上,向圣维耶芙祈祷求救,那個时候,我還是‘蒸汽与机械之神’的信徒,但一個饿坏了的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而且,不管怎么样,這不会有任何坏处!
“我祈祷完也就五分钟,我一個朋友上门来看望我,发现了我艰难的处境,他也沒什么钱,但他提醒我,我之前租了一個煤油灯晚上用,押金是35科佩,整整7個裡克!
“神啊,我竟然忘了這件事情,赶紧让我的朋友帮我還掉煤油灯,用退的押金买了面包,买了半升劣酒,那面包又冷又湿,就跟洒了油灰在上面一样,那酒都有点发酸了,很淡很淡,但那是我吃過最美味的一餐,女士们,先生们,我又活了過来!
“我今天還找到了新的工作,我明天休息的时候就去最近的圣维耶芙教堂点一只蜡烛!”
圣维耶芙是“永恒烈阳”教会圣典裡提到過的一位女性天使,仅有的一位,是特裡尔這座城市的主保天使之一——另外两位分别属于“蒸汽与机械之神”教会和因蒂斯歷史上的伟大人物。
卢米安一边看着那年轻男子蓝色的小眼睛因兴奋而明亮,一边走向了吧台。
正用绒布擦着玻璃杯的酒保抬起脑袋,望了眼踩在圆桌上的“演讲者”,低声笑道:
“查理真是永远安静不下来,总是說個不停。”
這酒保三十岁左右,嘴边蓄着一圈深棕胡须,但不算浓密,同色的头发颇有艺术家气质地扎成了马尾。
卢米安坐到一张高脚凳上,笑着问道:
“他讲的是真事?”
“谁知道呢?”酒保耸了下肩膀,“你应该听過一句谚语:相信一個利姆人還不如相信一條蛇。查理是利姆人。”
利姆省和莱斯顿省同属南方,口音接近,但更靠伦堡,是山区省。
卢米安若有所思地說道:
“這句谚语应该沒有說完吧,我感觉后面還有。”
酒保蔚蓝的眼眸带着明显的笑意道:
“你的感觉是正确的,那句谚语比你想象的還要长:
“相信一個鲁恩人還不如相信一個利姆人,相信一個利姆人還不如相信一條蛇,但绝不要相信群岛人”
群岛指的是因蒂斯西边的迷雾海群岛,這是共和国的海外殖民地之一,群岛人在特裡尔往往充当着打手和诈骗犯等角色。
不等卢米安再问,酒保用嘲笑的目光看了還在滔滔不绝讲述的查理一眼,低声說道:
“如果那是他真正经历過的事情,那他肯定不知道他房间内贴的根本不是圣维耶芙的画像。”
“那是谁的?”卢米安好笑问道。
酒保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笑声:
“查理住在504房间,上一個租客经常去红公主区城墙街,在房间内贴的是前几年特裡尔最出名的妓女之一,苏珊娜.马蒂斯。
“想想,想想,查理以为自己是祈求天使帮助,其实是在向一個妓女祈祷,他還觉得自己因此转了运,摆脱了饥饿,得到了新工作,這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情啊!”
“是啊。”卢米安深表赞同。
這是他都编不出来的桥段,现实有时候比故事還要离谱。
他接着又补了一句:
“有用就好。”
酒保沒再多聊,开口问道:
“你需要什么?”
“一杯茴香苦艾酒。”卢米安用手指轻敲起吧台,表示自己在思考,“伱们這裡有什么吃的?”
“迪瓦尔肉汤怎么样?3個裡克一大勺。”酒保提出了建议。
3裡克就是15科佩,0.15费尔金。
卢米安表现出了饶有兴致的态度:
“迪瓦尔肉汤是什么?”
酒保随口解释道:
“一家餐厅的老板迪瓦尔发明的,他将肉、酸菜、芜菁等放在一起煮成浓汤,最后洒上奶酪和面包屑,只是一份就能让你吃饱,而且味道相当不错,所以,迪瓦尔现在是有钱人了,搬到歌剧院区去了。”
卢米安当前所在的老实人市场区,又叫市场区,位于塞伦佐河南岸,有大量的贫民街,而歌剧院区在塞伦佐河北岸,紧靠着共和国核心之一的林荫大道区。
——特裡尔城墙内共有二十個区。
“听起来不错。”卢米安笑着点头,“那就来一份。”
虽然到了早上六点,他就能恢复身体状态,不用担心饥饿,但吃东西是少数几件让他感觉自己還活着的事情之一。
酒保点了下头,转而问道:
“‘小木乃伊’還是‘筋斗’?”
“什么?”卢米安沒有掩饰自己的茫然。
酒保不觉意外,平静說道:
“這是特裡尔酒吧、咖啡馆、啤酒屋通用的黑话,‘小木乃伊’指的是一小份茴香苦艾酒,‘筋斗’是双份,‘红番茄’是苦艾酒裡面加石榴汁,加薄荷是‘鹦鹉’,类似的還有很多。
“朋友,在特裡尔,你還有很多需要学习的。”
“那就‘小木乃伊’。”卢米安能感觉得到酒保对外乡人有隐藏的歧视,但他并不在意。
“7個裡克。”酒保一边翻开小的高脚杯,一边报了价格。
這比科尔杜村老酒馆的苦艾酒要贵,但在有入市税的地方很正常。
沒多久,卢米安面前多了一杯泛着迷幻光彩的淡绿色苦艾酒。
他端了起来,轻轻抿了一口,感受着清爽滋味中那淡而隽永的苦涩弥漫开来,钻入大脑。
等待女侍送迪瓦尔肉汤過来的时候,卢米安打量起四周,发现吧台侧面堆着玻璃罐、软管、阀门、齿轮等物品。
“這是?”他用询问的眼神望向酒保。
酒保边擦拭杯子边随口回答道:
“之前一個租客留下的,他是‘蒸汽与机械之神’的信徒,总觉得自己有机械方面的天赋,攒了很多类似的东西。”
“他现在呢?”卢米安虽然猜得到结局不会美好,但還是相当配合地问道。
酒保沉默了两秒道:
“去了工厂,說是做事的时候走神,被卷到机器裡,半個人都碎了。”
卢米安沒再追问,侧头望向那堆半组装好的零件,陷入了思考。
几秒后,他离开高脚凳,蹲到吧台侧面,捣鼓起那堆东西。
酒保看了他一眼,沒有阻止,只是在迪瓦尔肉汤从厨房端過来时提醒了一句。
忙碌了一阵,卢米安坐回高脚凳,用勺子品尝起那份浓汤。
肉的浓香、奶酪的味道、酸菜的清爽、芜菁的甘甜组合在一起,混成了令人难以忘怀的美好滋味,而吸满汁水的面包屑是這份食物皇冠上最珍贵的那颗宝石。
卢米安沒想到的是,3裡克一盘的浓汤裡面竟然有好几块肉,真的能让一個成年人吃饱。
等到餐盘变得干干净净,卢米安拿出一张手帕,擦了擦嘴巴,又蹲回那堆半组装好的零件旁,继续起刚才的忙碌。
十分钟后,他将一台机器摆到了吧台上。
這机器上面是玻璃罐,下方是复杂的零件,连接着两根橡胶软管。
卢米安随即要了杯清水,把剩余的茴香酒倒了点进去,让透明的无色液体染成淡绿。
最后,他将其中一根橡胶软管插入了杯子。
扎着马尾,很有艺术家气质的酒保认真看完,疑惑问道:
“這是什么?”
“這是我的发明。”卢米安在胸口画起了三角圣徽,“我同样是‘蒸汽与机械之神’的信徒,在机械领域有不少成就。”
紧接着,他伸出戴着黑色手套的左掌,指了指那台机器:
“它是划时代的机器,它的作用超乎你们想象!”
“它能做什么?”疑似向一名妓女祈祷的查理提着啤酒瓶走到了吧台,一脸好奇。
卢米安又严肃又兴奋地說道:
“它叫傻瓜仪,可以测试一個人的愚蠢程度,同样的,也能测试聪明程度。”
“是嗎?”查理和酒保的脸上写满了不信。
卢米安详细解释道:
“它的使用方法很简单,往這根管子吹气,直到杯子裡的液体上升到玻璃罐内,形成气泡。
“通過观察气泡,我們就能获得相应的愚蠢指数或者說聪明指数。”
望了卢米安几眼,查理跃跃欲试地說道:
“很神奇,不愧是‘蒸汽与机械之神’的信徒。”
他旋即拿起那根暴露在外的橡胶软管,开始吹气。
经過齿轮阀门等零件的联动,杯子内的淡绿色液体被吸到了机器裡,升至上方玻璃罐处,形成了一個不大的气泡。
“這代表什么样的结论?”查理很是期待地问道。
卢米安嘴角一点点勾起,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我的朋友,這台机器的原理同样简单:
“当你相信了我的话,真的使用這台机器吹出一個气泡,就证明你是一個‘傻得冒泡的白痴’。”
查理的表情瞬间凝固,眼神变得颇为愤怒。
旁边的酒保则笑出了声音。
“很棒的恶作剧!”他由衷赞道。
卢米安微笑看着查理,等待着他的爆发。
過了几秒,查理竟收起了愤怒,走向之前听他讲述的几名客人,高声說道:
“女士们,先生们,看看我发现了什么?一台划时代的机器!可以测试你们的聪明指数!”
PS:第一更求月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