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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废黜

作者:王觉仁
二月初三,阳光明媚。

  连日来天气晴好,嫩绿的青草从渐渐松软的冻土中探出头来,在风中摇曳,仿佛在悄悄打量這個万物复苏的世界。

  李世民背着双手在甘露殿的花园中散步,身后跟着赵德全等一干宦官宫女。

  這個时节,园中的梅花已渐露颓败之象,凋谢的花瓣散落在泥土中,而一树树的杏花则争先恐后地绽开了粉红的花蕾,仿若万点胭脂迷人眼目。

  “半开半落,一荣一枯。梅花方谢,杏花已红。”李世民望着這一半颓然一半灿然的景象,心生感慨,“德全,此情此景,何异于世态炎凉、人间穷通啊!”

  自从上元节的太子谋反案爆发以来,皇帝的心绪便一直不佳。时至今日,太子仍被关在玄甲卫,可到底该如何处置,皇帝却迟迟拿不定主意。日前魏王和玄甲卫抓捕王弘义的行动遭遇失败,加之新太子的人选又一直未能敲定,更是令皇帝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今日晨起,春光明媚,赵德全便怂恿皇帝到花园散心,不料再美的景色落入心烦的人眼中,也都变成了伤春悲秋的素材,赵德全不禁在心裡一声长叹。

  皇帝感叹花儿荣枯、梅谢杏红,实际上就是在感叹他那些皇子的命运。

  赵德全可以肯定,在皇帝心目中,此时的太子和魏王已然都是凋谢的梅花,只是赵德全并不敢确定,现在究竟是哪個儿子正像杏花一般在皇帝的心中灼灼绽放——多半可能是吴王李恪,却也不排除是晋王李治。

  “大家,天上有日月轮转、寒暑更迭,世间有新旧递嬗、人事代谢,此乃自然循环之理,亦乃亘古不变之则。還望大家保重龙体,不必過于伤怀。”

  “正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当然是看得开了。”李世民苦笑了一下,“对了,青雀這几日在做什么?”

  十几天前,李泰亲自拎着王弘义养女苏锦瑟的首级入宫,涕泗横流地向李世民請罪,声称其原本并不知道此女与王弘义的关系,但真心与此女相爱,如今获知她的真实身份,便毅然斩断情丝,以此表明与王弘义誓不两立的决心。

  李世民当然不相信李泰的自白,他怀疑李泰早就知道苏锦瑟的真实身份。不過,他并不怀疑李泰与這個苏锦瑟的感情。作为一個過来人,他从李泰的眼神和表情中便可以看出這一点。也正因如此,李世民才感到了几分欣慰。因为要杀一個真正心爱的女人,這份决心并不好下,既然李泰做到了,那至少可以证明他的悔過之心是真实且坚决的。

  那天,李世民慰勉了他几句,便让他退下了。

  看着李泰战战兢兢、惶然而去的身影,李世民不由一阵心痛。曾几何时,這是他最为钟爱的儿子,李世民曾不止一次想過要把皇位传给他,沒想到短短一年之间,便发生了這么多令人痛心失望的事情。蓦然回首,一切已经恍如隔世……

  “回大家,”赵德全的声音拉回了李世民的思绪,“据老奴所知,魏王殿下這几日又开始闭关修行了,基本上足不出户。”

  李世民“嗯”了一声,正想說什么,忽然看见一個宦官从回廊上匆匆跑過来,神情颇为惊惶,显然有急事要奏。

  看来,又有什么不祥之事发生了!

  李世民在心中沉沉一叹。

  曲江有一面风光绝美的人工湖,湖心有一座小岛,岛上有一间木屋,名曰“陶?然”。

  木屋为原木建造,不加修饰,似亭非亭,造型颇为独特;且四面开窗,视野十分开阔,可将四周的湖光山色尽收眼底。

  這是魏王李泰的又一处别业。整個小岛,连同木屋,都是他的。

  小岛与湖岸之间,仅有一條宽约五尺的长堤相连。若要登岛,要么走长堤,要么坐船,而无论何种方式,闲杂人等都很难随便接近。

  此刻,卢贲带着数十名便装府兵,站满了长堤和小岛,一副戒备森严、如临大敌之状。

  自从苏锦瑟死后,李泰最担心的事,便是王弘义找他报仇,所以這些日子一直躲在府裡不敢出门,实在是憋得难受。今天约杜楚客和刘洎到此,一来便是想散散心,二来正是看中了此处的私密性和安全性。

  微风拂過湖面,穿入木屋,撩拨着一袭素白的衣袂。

  李泰身着白衣,席地而坐,正独自在陶然居中抚瑟。

  琴声呜咽,如泣如诉,正是他与苏锦瑟初次相见的那首《黍离》。

  辰时三刻,一首《黍离》未曾弹完,琴声却戛然而止。

  因为一個人走上了长堤。

  李泰抬眼,从洞开的窗户望去,那個人既不是杜楚客,也不是刘洎,而是萧君?默。

  为什么是他?!

  卢贲等人抽刀出鞘,六七把刀同时指着萧君默。

  “去告诉你们魏王,我有重要的消息给他。”萧君默面带笑容。

  “滚蛋!你小子一来准沒好事!”卢贲咬牙切齿。那天在藏风山墅发生的事情至今仍让他耿耿于怀。

  “我是来救魏王一命的,你要是赶我走,恐怕后果你承担不起。”

  卢贲一怔:“你什么意思?”

  “這样吧,說太多你也不懂。”萧君默淡淡一笑,凑近他說了句什么,“你就這么禀报魏王,他一定会见我。”

  卢贲满腹狐疑,却又不敢不报,只好快步走到木屋门口,刚想开口,裡面便传出李泰不悦的声音:“萧君默想干什么?”

  “属下也不知道。”卢贲忙道,“他說只要告诉您四個字,您便会见他了。”

  “哪四個字?”

  “他說……寡人有疾。”

  木屋中,李泰浑身一震。

  這四個字语出《孟子》,本来沒什么特别含义,可在此刻的李泰听来却足以令他心胆俱颤。因为這分明就是在暗示他企图托疾谋逆,弑杀皇帝!

  可是,萧君默怎么可能知道自己跟杜楚客、刘洎的暗室密谋?

  這绝对不可能!

  蹙眉思忖片刻,李泰不得不命卢贲让萧君默进来。

  很快,萧君默便推门而入,走到案几前,然后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与他四目相对。

  “我可沒請你坐下。”李泰冷冷道。

  “对,你也沒請我来,可我還是来了。既来之,则安之。”萧君默笑道,“再說了,咱们今天要說的话很长,得坐着說才舒服。”

  李泰冷笑了一下,侧了侧身子,找了個舒服的姿势靠在身后的一张楠木凭几上,道:“萧君默,你還真是冤魂不散哪!你近来总是缠着本王,到底想干什?么?”

  “冤魂不散?嗯,這词用得好。”萧君默笑了笑,“殿下這么說,莫非是做過什么亏心事,怕冤魂来找你索命?”

  “本王做過的亏心事多了,你指哪一桩?”李泰一脸挑衅的表情。

  萧君默迎着他的目光:“我指的,便是去年家父含冤而死的那一桩。”

  李泰微微一惊,沉下脸来:“令尊虽然是本王的司马,可他的死跟本王毫无关系,你這么說什么意思?”

  话音未落,便有一团皱巴巴的东西扔在了案上。李泰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條破破烂烂的绯色布片。他当然认得這东西,它分明就是老鼠从萧鹤年的身上撕咬下来?的!

  這东西怎么会在他手裡?

  李泰又惊又疑,却只能强作镇定:“這是何物?”

  “這是去年春天,我在你府上的水牢中发现的,当时我便知道,這是贵府的耗子从家父身上撕咬下来的。所以,事情很明显,害死家父的凶手,便是你——魏王李泰。当然,你沒有亲自动手,而是让贵府的耗子,当了你的帮凶!”

  李泰万万沒想到萧君默早已查清了一切。他换了個姿势,冷笑道:“既然你早就知道了,那你可以去告发呀,为什么不去?”

  “如果告你可以将你绳之以法,那我早就告了。只可惜,這是你们李家的天下,我告不倒你。”

  “既然這么有自知之明,那你今天又何必来找我?”

  “因为,时机到了。”

  “时机?”李泰眉头一蹙,“什么时机?”

  萧君默一笑:“魏王殿下,今天,二月初三,你不是约了两位朋友到這陶然居来嗎?你怎么就不问问,今天来的为什么是我,而不是他们?”

  是啊,辰时三刻早就過了,可杜楚客和刘洎为何迟迟沒有出现?

  李泰下意识地看向了窗外。

  四面都是烟波浩渺的湖水,长堤上除了卢贲等人,丝毫不见其他人的踪影。

  “不用看了。”萧君默淡淡道,“杜长史,刘侍中,都不会来了。”

  李泰猛然坐直了身子。

  他不敢相信,萧君默竟能准确地說出他们二人。

  “你到底知道什么?”半晌,李泰才憋出了這句话。

  “一切。”萧君默轻描淡写,“我知道一切。否则,我怎么会出现在這裡?”

  “不可能!”李泰终于露出惊恐的表情,“你不可能知道……”

  “不可能?那我就给你讲讲。”萧君默冲着他粲然一笑,“就在咱们抓捕王弘义的当晚,杜楚客向你提出了一個疯狂的计划,让你把苏锦瑟的首级交出去,以挽回圣上对你的信任,然后找一個适当的时机,以突然患病、情况危急为由,把圣上骗到魏王府,并事先埋伏刀斧手,一举弑杀圣上,接着让刘洎和岑文本矫诏,捕杀吴王、晋王及长孙无忌等一干重臣,彻底清除所有异己,最后登基即位。听完杜楚客的這個计划,你当时便动心了,随后又召集刘洎进一步商议。這些天,你们至少密谋了七次,反复推演各种细节,也制定了几套预备方案。杜楚客急着要确定行动日期,可刘洎生性谨慎,還是认为要最后讨论一次。于是今天,你们便约在了這裡,就是为了确定最终的行动计划。我說得对嗎,魏王殿下?如果哪裡有遗漏,你可以补充。”

  李泰呆若木鸡,难以置信地瞪着萧君默,嘴唇嚅动了几下,却一個字都說不出?来。

  很显然,杜楚客或者刘洎,已经把自己出卖了,否则萧君默不可能把整個密谋的過程說得分毫不差!

  “萧君默,算你狠!”李泰苦笑了一下,“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萧君默静静地看着他,尽情体会着复仇的快意,良久才道:“李泰,如果我告诉你,家父的亡灵回来了,天天守在你的身边,看着你的一举一动,然后托梦告诉了我,你信嗎?”

  李泰悚然一惊,下意识地看了看左右,仿佛身边真有萧鹤年的亡魂。

  “李泰,你可能真的是亏心事做多了。”萧君默幽幽道,“所以去年入住武德殿,你四叔的鬼魂便缠上了你;现在,我父亲的英灵又日夜环绕在你身边。你說,這是不是报应?”

  “萧君默,少跟我装神弄鬼!”李泰终于怒了,咬牙切齿道,“现在外面都是我的人,你要是不想死,就赶紧给我撂实话!”

  “对哦,外面那么多人,我可能真的打不過,好害怕!”萧君默故作惊惧地摸了摸心口,“好吧,那我就实话告诉你,两天前,我找到了刘洎,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又对他责以君臣大义,然后他幡然悔悟,便把你们的秘密都跟我說了。事情就這么简单。”

  “你唬三岁小孩呢?”李泰愈怒,“你若不是拿住了他什么把柄,岂能让他开?口?!”

  萧君默不置可否,只是微笑地看着他。

  是的,這回让你說对了。萧君默在心裡說,我的确是拿住了他的把柄,一個足以让他身败名裂、杀头族诛的把柄!

  二月初一,刘洎值房。

  当萧君默說出“谋反案”三個字时,刘洎眼中闪過一丝惊恐,却仍强自镇定:“什么谋反案?你小子要是敢胡乱栽赃,本官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刘侍中,說起您的谋反情由,那话可就长了,你让我该从何說起呢?”萧君默走到书案前,兀自盘腿坐下,“我劝你還是先坐下来,您那些陈年往事,一两句话可說不完,咱们得慢慢聊。”

  刘洎本以为他說的谋反案指的是自己跟魏王的密谋,沒想到却是什么陈年往事,顿时满腹狐疑:“少废话,你到底想說什么?”

  “我這人有個嗜好,闲来无事,喜歡读一些古诗,近来尤喜六朝古诗。”萧君默慢條斯理道,“前天刚读到一首,是王羲之在兰亭会上所作的五言长诗,其中一句特别有印象,再三涵泳之下,深觉其意蕴丰赡、言近旨远。刘侍中有沒有兴趣品鉴一下?”

  刘洎的脸色唰地白了,眼中的

  惊骇暴露无遗。

  萧君默笑了笑,自顾自吟道:“虽无丝与竹,玄泉有清声。虽无啸与歌,咏言有余馨。刘侍中,品出其中韵味了嗎?”

  “胡言乱语,不知所云!”刘洎用愤怒掩饰着惊恐,“萧君默,如果你沒有别的话想說,那就休怪本官不客气了!”

  萧君默冷冷一笑,然后笑容瞬间消失:“事到如今,你還不肯面对现实嗎,玄泉先生?”

  玄泉先生?!

  是的,刘洎就是玄泉。

  他就是那個潜伏在朝中二十多年,令皇帝李世民和满朝文武谈之色变、恨之入骨,却又一直抓不到的天刑盟卧底玄泉!

  刘洎浑身一震,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萧君默会得知這個天大的机密。

  自武德四年萧铣覆灭、刘洎归唐以来,二十余年间,他在大唐朝廷历任给事中、侍御史、尚书右丞、黄门侍郎等职,临深履薄,殚精竭虑,一步步取得李世民的信任和赏识,最终如愿以偿地坐上侍中之位,成为大唐宰相。而他的真实身份则一直深藏不露,普天之下除了冥藏先生王弘义和自己玄泉舵的手下,再也沒有人知道了,沒想到這個玄甲卫郎将萧君默,竟然会将這個秘密一语道破!

  “玄泉先生,我知道你现在深感震惊,你也绝不肯轻易承认這個隐藏了多年的秘密身份。”萧君默一笑,“沒关系,咱们可以聊聊往事,缓解一下目前的紧张气氛。您觉得,咱们从哪儿聊起比较合适呢?”

  刘洎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形同雕像。

  “世间万事皆有缘起。要不,咱就从东晋永和九年的兰亭会說起吧?”萧君默站起身来,开始自问自答,“那一年三月初三上巳节,王羲之以‘修禊’为由,邀請了四十余位当时名士,在会稽山阴的兰亭溪畔聚会。两百多年来,世人都以为那是一次曲水流觞的文人雅集,可你我都知道,這并不是事实。真相是:這是一场士族精英的秘密聚会,是一次事关东晋兴衰存亡的政治和军事会议。就是在這次集会上,王羲之牵头成立了一個庞大的秘密组织,它的名字就叫‘天刑盟’,下设十九個分舵,包括十七個明舵、两個暗舵。其中一個暗舵的舵主,便是兰亭会的与会者之一刘密,时任参军,而玄泉先生你,便是他的九世孙。

  “武德初年,时任盟主智永和尚,带着王弘义的冥藏舵、谢绍宗的羲唐舵,還有你的玄泉暗舵等六七個分舵,前往江陵辅佐南梁萧铣,你在南梁朝中官至黄门侍郎。武德四年初,你奉萧铣之命,率部南攻岭表,所到之处望风披靡,一连攻克五十余座城池。世人都以为你能文能武、用兵如神,殊不知,若无智永盟主在后方运筹帷幄,還有天刑盟的诸多分舵在隐蔽战线上全力配合,你怎么可能取得如此骄人的战果?!”

  听到這裡,刘洎终于睁开眼睛,无力地苦笑了一下:“看来,你還真是什么都知道。”

  “当然,否则我岂敢擅闯宰相值房?”

  “這一切,你是怎么知道的?”刘洎终于坐了下来。

  萧君默也随之坐下:“我去年跟左使一起辗转千裡,你以为我們是在游山玩水?嗎?”

  刘洎想着什么,目光一闪:“你们找到《兰亭序》真迹了?”

  萧君默一笑:“你說呢?”

  “不可能!”刘洎狐疑,“就算找到了真迹,左使也断断不会把它交给你,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是本盟的人。”

  “如果我說我就是呢?”

  刘洎一怔,不觉眯起了眼睛:“左使让你加入了?”

  “不仅如此,左使還给了我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萧君默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個白绢包裹的东西,放在案上。

  刘洎把眼眯成了一條缝:“這是何物?”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刘洎想了想,依言掀开了白绢,一只完整的青铜貔貅赫然映入他的眼帘,正是天刑之觞!

  刘洎大为震骇,瞬间瞪大了眼睛。

  “若见天刑之觞,便如亲见盟主。”萧君默看着他,“玄泉先生是本盟的老人了,不会不知道這個规矩吧?”

  刘洎又惊又疑:“盟主现在何处?”

  “你不觉得這是多此一问嗎?”萧君默似笑非笑。

  “难道……”刘洎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不可能,這绝对不可能!”

  “事到如今,你還认为不可能嗎?”萧君默面带微笑,“若左使不把《兰亭序》真迹交给我,我怎么知道你就是玄泉?若不是左使推举我当了盟主,我手裡怎么会有天刑之觞?如果這一切都不可能,我现在又怎么会坐在你的面前?”

  刘洎双肩一塌,哑口无言。

  萧君默收起笑容,接着道:“萧某不才,经左使和浪游、东谷、舞雩等分舵推举,现任天刑盟第九任盟主。玄泉,你是不是该见礼了?”

  他的表情虽然散淡,语气虽然平和,却自有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

  刘洎稍稍犹豫了一下,旋即起身,跪地行礼:“属下玄泉刘洎,拜见盟主。”

  “免礼。”

  刘洎站起来,却不敢再坐回去,便躬身道:“盟主今日大驾亲临,不知有何示?下?”

  “就一件事。”萧君默淡淡道,“把你這几日和魏王、杜楚客的密谋,全部告诉我,不得有半点遗漏。”

  “這個……”刘洎心裡暗暗叫苦。闹了半天,萧君默還是冲着這件事来的。

  “怎么,有难处?”

  “不不,属下是想知道,盟主打算……打算如何处置這件事?”

  “很简单,让杜楚客去自首,让魏王认罪服法。”

  刘洎一惊:“可……可如此一来,属下不也暴露了嗎?”

  “放心吧,我会交代他们,别把你供出来。”

  刘洎蹙眉:“可……可他们会听您的嗎?”

  “如果他们不想死的话,只能听我的。”萧君默道,“道理很简单:你现在是圣上跟前的红人,魏王和杜楚客若想保命,就得先保住你,這样你才能替他们說话;倘若他们把你供出去了,那還有谁替他们求情?這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刘洎恍然,擦了下额头上的冷汗:“对对,還是盟主思虑周全。”

  萧君默淡淡一笑。

  此刻,在陶然居中,萧君默微笑地看着李泰:“殿下說得沒错,我的确拿住了刘洎的把柄,不過事已至此,你也沒必要打听那么多了。眼下你应该考虑的,是此事该如何善后,别的一切都不相干。”

  李泰冷笑:“听你這么說,好像今天是来帮我善后的?”

  “从某种意义上,也可以這么說。”

  “我杀了你父亲,你现在不是迫不及待要杀我报仇嗎?”

  “我是想报仇,不過并不打算杀你。”

  “哦?”李泰眉毛一挑,“那你所谓的报仇又是何意?”

  “說实话,我当初的确很想杀你,做梦都在想!可我现在改主意了。我觉得,与其让你死,不如让你活着,体验众叛亲离、身败名裂的痛苦,让你在活着的每一天,细细品尝失去权力的滋味。我想,对你這种一心想夺嫡当皇帝的人来讲,這种结局应该会更有意思。”

  “哈哈哈……”李泰突然爆出一阵狂笑,“你的意思,是想让我生不如死?”

  “对,就這意思。”

  “可你怎么就不想想……”李泰突然凑近他,阴森森地道,“你今天能活着走出這陶然居嗎?如果我现在就杀了你,你還能体验到复仇的快感嗎?就算我落入你說的那般境地,你還能看得见嗎?”

  “你当然可以杀我。”萧君默一脸从容,“不過我敢打赌,你不敢杀。”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是個非常怕死的人,而你若想保住一命,就不能杀我。如果你再问我什么理由,那我就告诉你,事到如今,你的一举一动都已经暴露在圣上的眼皮底下了,你要是杀我,身上就又背了一條人命,若算上家父,那就是两條人命。倘若数罪并罚,即使圣上顾念父子之情,可迫于大唐律法和朝野公论,最后也只能对你痛下杀手。所以,你现在杀我,就等于杀了你自己。”萧君默停下,笑了笑,“你好好想想,我說得对不对?”

  “你今天单枪匹马過来,就是料定我不敢杀你?”

  “对,前提是我认定你怕死。”萧君默又故意强调了一下。

  李泰终于忍受不了這种赤裸裸的羞辱,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狠狠道:“萧君默,你這一把赌大了!老子今天就让你有来无回!”

  “行,那就证明给我看。”萧君默笑意盈盈,“不過我還要提醒你一件事,就在咱们說话這会儿,杜楚客已经去向圣上自首了。所以,你要杀就赶紧动手,不敢杀就尽快入宫。因为现在入宫,兴许還可以算自首,若等到玄甲卫奉旨抓捕,你就被动了。”

  “你說什么?”李泰大惊失色,“杜楚客他……”

  “沒错,看這时辰,他恐怕已经交代得差不多了。”

  李泰双手一松,颓然跌坐在了地上。

  萧君默整了整领口,伸手抓過李泰的那张凭几,放到自己身后,舒服地靠了上去,然后用一种怡然自得的表情看着李泰……

  从刘洎那裡得知政变计划的全部內容后,萧君默于昨日找到了杜楚客,把事情都跟他挑明了,然后告诉他:“你现在有两個選擇,一是主动去跟圣上自首,二是由我去向圣上告发。你自己选,我不强迫。”

  杜楚客当然是毫不犹豫地選擇了前者,可心裡還是极为忐忑,忙道:“我可以去自首,可毕竟事涉谋反,圣上他……他能饶得了我嗎?”

  “這倒是個問題。”萧君默煞有介事地想了想,“我有個办法,可以保证你活?命。”

  杜楚客大喜,忙问什么办法。

  “你明天自首的时候,供出你自己和魏王就行了,别把刘洎牵扯进去。”

  杜楚客不解:“为什么?”

  “刘洎深得圣上宠信,由他出面求情,当可保你一命。你要是把他也供出去,那就沒人救得了你了。”

  杜楚客恍然大悟。

  此刻,看着李泰一脸颓丧和绝望的表情,萧君默又笑了笑,道:“殿下,时辰不早了,你還打算在這裡磨蹭多久?”

  李泰如梦初醒,這才心神恍惚地站起身来。

  “对了,有件事差点忘了。”萧君默道,“你待会儿跟圣上自首的时候,切记不要把刘洎牵扯进来。因为刘洎不出事,对你和杜楚客都有好处。杜楚客那边我也交代過了,你最好跟他保持口径一致。”

  李泰愣怔片刻,嘴唇嚅动了几下,仿佛要說什么,却终究沒有說出来,旋即失魂落魄地走出了陶然居。

  淅淅沥沥的春雨落了下来,远山近水一片苍茫。

  萧君默随手撩拨了一下案几上的锦瑟。凌乱的琴音猝然响起,飞出木屋,惊起了旁边草丛裡的几只斑鸠……

  贞观十七年春,紧继太子李承乾的上元节宫变之后,大唐朝廷又爆发了魏王李泰的谋逆未遂案。朝野上下一时人心惶惶、议论纷纷。老百姓都說今上一定是八字犯了太岁,才会如此流年不利;而朝中百官当然知道這些事与八字和太岁无关,纯粹是夺嫡之争导致的两败俱伤。至于社稷能否尽快恢复往日的安宁,人们普遍认为取决于两個因素:一、两起案件的性质都极其恶劣,今上到底会如何处置太子、魏王及其党羽?二、储君之位虚悬日久,今上究竟会立谁为太子?

  這個淫雨霏霏的春天,沒有人知道,今上李世民在接连遭遇如此重大的打击之后,内心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和创伤,只有少数几個宰辅重臣和内侍发现,今上的两鬓忽然就生出了无数白发,让他看上去至少苍老了十岁。

  不過,李世民毕竟是一代雄主,尽管内心创伤甚巨,可還是很快就给了朝野一個交代。魏王案爆发数日后,李世民与长孙无忌、岑文本、刘洎等宰辅一番商议,旋即连下数道诏书,公布了对太子、魏王及其党羽的处置结果:

  太子李承乾被废为庶民,流放黔州;汉王李元昌被赐死于家中;杜荷被斩首;侯君集被斩首,家产抄沒,妻儿流放岭南;其余一干东宫属官尽皆罢免,斥逐殆?尽。

  魏王李泰被贬为东莱郡王,逐出长安,徙居均州郧乡;杜楚客论罪当死,经侍中刘洎极力陈情,因其兄杜如晦有大功于朝,故免其死罪,废为庶人;原魏王府官员,凡李泰亲信者,如典军

  卢贲等人,皆流放岭南。

  在贬黜魏王的诏书中,李世民用无比沉痛的心情写下了這么一段话:

  魏王泰,朕之爱子,实所钟心。幼而聪令,颇好文学,恩遇极于崇重,爵位逾于宠章。不思圣哲之诫,自构骄僭之咎;惑谗谀之言,信离间之說。以承乾虽居长嫡,久缠疴恙,潜有代宗之望,靡思孝义之则。承乾惧其凌夺,泰亦日增猜阻,争结朝士,竞引凶人。遂使文武之官,各有托付;亲戚之内,分为朋党。朕志存公道,义在无偏,彰厥巨衅,两从废黜。非惟作则四海,亦乃贻范百代!

  在此,李世民丝毫沒有避讳自己過去对李泰的偏爱和专宠,也沒有否认這种行为的過失。换言之,他這么說,就等于间接承认自己对這场夺嫡之争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正是对李泰的過度宠爱,无形中催生了他的夺嫡野心,才导致了這一场兄弟阋墙、父子反目的悲剧。

  当然,在谴责魏王和自我责备的同时,李世民也顺带敲打了一下满朝文武。所谓“文武之官,各有托付;亲戚之内,分为朋党”,既是在陈述事实,也是在训斥百官:正是因为你们出于各自私利,在這场夺嫡之争中选边站队,同时推波助澜、煽风点火,才把两個皇子都逼上了這條造反谋逆的不归路!

  随着太子和魏王相继被废,這场历时数年的夺嫡之争总算告一段落。然而,接下来要立谁为太子,却仍旧是横亘在皇帝心中的一個难题,也是朝野上下关切瞩目的焦点。

  此外,還有一件让皇帝和满朝文武都颇感忧惧的事情,便是诏书中提到的“凶?人”。

  毫无疑问,這裡的“凶人”,指的就是以王弘义为首的天刑盟!

  一日不除掉王弘义、摧毁天刑盟,皇帝李世民和大唐社稷就一日也不得安宁。

  可是,這個老奸巨猾、神出鬼沒的王弘义,现在到底在哪儿呢?!

  “对不起盟主,属下也不知王弘义究竟藏身何处。”

  在门下省的侍中值房内,刘洎面露难色,对萧君默道。

  這些日子,萧君默把郗岩、华灵儿等天刑盟手下和桓蝶衣、罗彪等玄甲卫手下全都撒了出去,动用了他所能掌控的黑白两道的所有力量,拼命查找徐婉娘的下落,却始终一无所获。所以,萧君默只能来找刘洎。

  此时,萧君默盯着刘洎看了一会儿,知道他沒有撒谎,便道:“那你约他见面,我自有办法。”

  刘洎蹙眉:“盟主莫非是想跟踪他?”

  萧君默点点头:“不瞒你說,你上回在崇德坊跟他接头,我便是派人跟踪,才发现了他在乌衣巷的藏身处。”

  刘洎苦笑了一下:“盟主有所不知,也许正因为察觉到了這一点,冥藏日前便已通知我,今后不再与我直接见面了,一切联络皆以密信方式进行。”

  這回轮到萧君默苦笑了,忍不住在心裡骂了声:“老狐狸!”

  既然连刘洎這條线都无法追踪到王弘义,那就真的是毫无办法了。

  “最近冥藏跟你联络過嗎?”萧君默问。

  刘洎摇摇头:“自从终南山的事情后,便再沒联络過。”

  萧君默又想了想,只好无奈地站起身来:“若王弘义有任何动向,你要随时通知我。”

  刘洎赶紧跟着起身:“盟主放心,属下一定随时向您奏报。”

  萧君默告辞,刚走到房门,刘洎便在身后喊道:“盟主……”

  “還有何事?”萧君默回過头。

  刘洎走上前来,又思忖了一下,才道:“上回魏王一案,多谢盟主保全了属下,請受属下一拜。”說着便跪了下去。

  萧君默赶紧把他扶起,道:“保全本盟兄弟是我的职责,何必言谢?更何况,你也算是一位尽忠职守的好官,既不贪赃纳贿,也不徇私枉法,朝廷需要你這样的人,我岂能不保你?”

  刘洎有些动容,遂深长一揖。

  萧君默拍拍他的臂膀,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刚一回到玄甲卫衙署,罗彪便急匆匆地跑上来:“老大你去哪儿了?让我一阵好找!”

  “什么事?”

  “新任的大将军今儿正式履职了,急着要见你。”

  萧君默微微蹙眉。

  這個接替师傅的人终于還是来了,虽不知是何方神圣,但一定来者不善。因为這种时候,不管皇帝派什么人来,主要任务肯定就是盯住自己,进而挖出王弘义和天刑盟。而负有這种特殊使命的人,必然不会是庸才,估计比裴廷龙更难对付,看来今后得多加小心了。

  “新来的头儿是谁?”萧君默一边转身朝大将军值房走,一边问罗彪。

  “您去了不就知道了?”

  萧君默有些不悦:“你小子還跟我保密?”

  罗彪挠挠头:“不是属下故意跟您保密,是新来的头儿不让說。”

  萧君默颇感诧异,想不通這個新来的上司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到了大将军值房外,守门甲士一看见他,便让他直接进去,說大将军已等候多时。萧君默进了值房,却见偌大的房间中空无一人,仔细一看,才发现屏风后面有個人正坐着煮茶。

  李世勣過去用的屏风是木质的,现在却被换成了蚕丝屏风。那人在屏风后影影绰绰,只听得见煮茶的动静,根本看不清是何人。

  萧君默趋步上前,下跪行礼:“卑职萧君默拜见大将军。”

  那人恍若未闻,自顾自喝茶,還咂巴了几下嘴,似乎故意要让他难堪。

  萧君默

  闻着阵阵飘出的茶香,淡淡苦笑:果然不是善茬,一来就耍起了官威。萧君默不以为意,又大声地說了一遍。对方還是沒动静。直到萧君默喊完第三遍,那人才慢慢起身,从屏风后踱了出来。

  碍于礼节,萧君默只能低着头——上司不发话,下属就不能抬头与其对视。

  那人走到他面前停下,却仍旧沒有开口。

  萧君默压根不明白這家伙葫芦裡卖的什么药,正自困惑,忽然听到几声压抑不住的“嗦嗦”窃笑。萧君默抬眼,从对方的靴子慢慢往上,目光停留在一张无比熟悉的脸上。

  李恪正一脸坏笑地看着他。

  萧君默翻了個白眼,站起身来:“你玩得挺欢哪!”

  “哎,本大将军還沒让你起来呢!”李恪意犹未尽,“你怎么敢擅自起身?”

  萧君默不理他,径自走到屏风后,盛了一碗茶出来,一屁股坐在大将军的坐榻上:“怎么会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李恪走過来跟他同榻而坐,“放眼满朝文武,今时今日,還有谁比我更能让父皇信任,更适合当這個玄甲卫大将军?”

  萧君默想了想,這话也对,最近朝廷出了這么多乱子,皇帝当然要将玄甲卫這把“利刃”牢牢攥在手裡,而此时的吴王李恪显然是皇帝最信任的皇子,不找他找?谁?

  “瞧你嘚瑟成這样,是不是圣上跟你漏什么口风了?”萧君默吹了吹茶碗上蒸腾的热气。

  李恪嘿嘿一笑:“父皇說了,只要能抓住王弘义,便立我为太子。”

  “他当时好像也是這么跟魏王說的。”萧君默淡淡道。

  “那不一样,父皇当时就怀疑四弟跟王弘义有瓜葛了,說那個话只是为了让他引出王弘义。”

  “你的武候卫呢?”萧君默喝了口茶,换了個话题。

  “還兼着。”

  “哦?”萧君默稍有些意外。皇帝把武候卫和玄甲卫這两支护卫京畿的最重要力量都交给了李恪,足见对他寄望甚重。由此看来,若不出什么意外,李恪很快便能入主东宫了。

  “這么說,你现在是双料大将军了?”

  “那当然!”李恪踌躇满志,“我现在离东宫只有一步之遥了。你赶紧给我打起精神来,尽快帮我抓到王弘义,咱们便可大功告成了!”

  萧君默放下茶碗,暗自苦笑:暂且不說王弘义沒那么好抓,就算抓到了,自己恐怕還是得放了他——只要母亲一天在王弘义手裡,自己就一天奈何不了他。

  “哎,我說……”李恪忽然凑近他,压低声音道,“上回在终南山,你沒有玩什么花样吧?”

  “什么意思?”

  “就是說……”李恪選擇着措辞,“你跟裴廷龙之间,以及跟王弘义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不足与外人道也?”

  “你怀疑我?”萧君默眉毛一挑。

  “哪能呢?”李恪讪讪一笑,“那天的事情闹得那么大,又死了那么多人,我只是好奇,随口问问罢了。”

  “圣上這回派你来玄甲卫,是不是让你来查我的?”萧君默试探道。

  李恪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瞧你說的!父皇又不是不知道咱俩的关系,若他老人家真想对付你,肯定就找别人了,怎么会让我来干這事?”

  萧君默笑了笑,又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在玄甲卫干了這么久,他对皇帝的心机和手腕早已了然,所以李恪這话乍一听好像很有道理,其实恰好相反——正因为皇帝知道李恪和他私交不错,才会让李恪来当這個玄甲卫大将军,目的就是考验李恪,看他在萧君默這件事上到底是秉公還是徇私:若能秉公执法,对萧君默下手,进而搞定王弘义和天刑盟,那太子之位自然非他莫属;反之,若李恪不忍对萧君默下手,那皇帝就绝不可能立他为太?子。

  想到這裡,萧君默不觉在心裡苦笑。

  曾几何时,自己還在全力辅佐李恪夺嫡,两人的关系更是亲如兄弟,可一转眼,自己却变成了李恪入主东宫的障碍。世事无常,一至于斯,怎不令人扼腕!看李恪现在闪烁其词的样子,显然已经对自己設置了心防。在残酷的权力斗争面前,昔日的兄弟之情已然蒙上了一层阴霾。接下来是否会进一步恶化,萧君默不敢再想下去了。

  看他怔怔出神,李恪咳了咳,道:“对了,有件事跟你說一下。這阵子父皇总是闷闷不乐,我昨天跟他提议,到骊山去打打猎、散散心,父皇同意了。”

  萧君默回過神来,放下茶碗:“什么时候?”

  “明天。”

  “這么急?”

  “所以我才急着找你嘛。”李恪道,“明日的扈从人员,武候卫那边出三百人;玄甲卫這边的人头我不熟,就由你负责,挑一百個精干的,明日随同护驾。”

  萧君默想着什么:“如今王弘义還沒抓到,你却劝圣上出城狩猎,這妥当?嗎?”

  “王弘义算什么东西?!”李恪不悦,“父皇当年打天下,哪一仗不是身先士卒、亲冒矢石?就因为一個区区王弘义,你就想让父皇成天躲在宫裡嗎?他老人家的性情你也知道,這么长時間沒打猎,早就手痒难耐了,我不過是顺水推舟而?已。”

  萧君默一笑:“圣意如何,我不敢妄加揣测,不過某人手痒,我倒是看出来?了。”

  李恪闻言,故意板起脸,可還是沒绷住,扑哧一笑:“我也不怕你看出来。回长安這么久了,一次猎都沒打過,本王早就百爪挠心了!”

  “好吧。”萧君默起身,“我這就去召集人手。”

  李恪看着他向外走去,忽然道:“等等,你就這么走了?”

  萧君默回過身来:“大将军還有什么吩咐?”

  李恪起身,走到他面前,眼神忽然有些怪异:“终南山的事情,你真的沒什么想跟我說的?”

  萧君默迎着他的目光:“你到底想问什么?”

  “真相。”李恪似笑非笑,“我就想知道真相。”

  “真相都已经写在奏疏裡了。”萧君默一脸平静,“你可以去问圣上。”

  “君默,不要什么事都瞒着我。”李恪收起笑容,“我知道,那天在终南山上,一定发生了非同寻常的事情,你要是把我当兄弟,就告诉我实话。”

  兄弟?

  萧君默在心裡无奈一笑。有些时候,兄弟是用来救命的;可有些时候,兄弟却可能是用来出卖的。

  “行,你想知道真相,那我就都告诉你。”萧君默忽然笑了笑,“裴廷龙是我亲手杀的,王弘义也是我亲手放的,我不但是天刑盟的人,而且還是天刑盟的盟主,我准备和王弘义联手,一起弑杀圣上,颠覆大唐,最终掌控天下!這就是全部真相,现在你满意了吧?”

  李恪愕然片刻,旋即笑笑:“好可怕的真相,你快把我吓死了。”

  萧君默伸出双手,做束手就擒之状:“要不现在就绑我入宫?”

  两人无声地对视了一会儿,李恪干笑两声,在他肩上捶了一拳:

  “滚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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