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章 格格不入
一家老小拉了会家常,大伯母就下去了,留下時間给叔侄三人。
“明天入宫,可有准备?”谢衣问道。這种事情自然是在谢神策回来之前就决定過了的。
“尚且沒有,待晚间问過爷爷再說。”
大伯母走后,三人回到正题上,气氛不觉间就正式了许多。
“嗯。此事确实要好好处理。羽花亭怎么样了?”
小谢哥說道:“一路上来沒有生出什么枝节,安静的出奇,伤势也稳定下来了。爷爷应该已经见過他了。
谢大爷放下茶杯,捏着胡子道:“羽花亭栽了個大跟头啊。他的亲兵中有内鬼,還差点被当做弃子,這回该老实很久了。”
“弃子?”谢神策惊讶道。
“沒什么可惊讶的,你要习惯這一套。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谢大爷缓声說道,“死掉的部曲怎么处理?”
谢神策道:“我已经拿出了三千两银子,交给赵其,让他好生抚恤。孤儿寡母就送到谢家城外的庄园,家中有兄弟的,就发放银子,或安置房屋田产,务必不能亏待一人。”
“嗯,你做的很好。這些是我从西北带出来的兵,不同于寻常部曲。他们就是谢家的人,既然流了血送了命,家裡就不会等闲视之。让赵其去做,你们不用出面。”
兄弟两点头称是。
“以后,有事多自己想想,最好可以多和你父亲商量。”
临出门时谢衣說了這么一句话。
貌似和从滁州走时姑姑谢韫說的一模一样。
谢神策有些听不懂。
回到家,谢神策径直去了爷爷的书房。
中途看到有一個太监领着两名军官带着羽花亭准备出府。本想避开的谢神策却不想太监居然认出了自己,還主动向自己打招呼。
“哟,小侯爷,奴婢說今儿怎么在府上沒见着您嘞,小侯爷這次可是立了大功啊,想来皇上不久就会有赏赐下来的,奴婢在此先恭贺着了。”太监一脸谄媚笑道。
谢神策不知如何应答,只是低头拱手道:“大人严重了,不敢当。”
那太监听得谢神策称自己为大人,笑的更令人毛骨悚然,只是也不纠缠,稍一客气便领着人出去了。
谢神策瞄了一眼羽花亭,羽帅很冷酷,很面无表情。对谢神策与太监的寒暄冷冷的别過了脸。
走进书房,不想父亲也在。公式化的问了安,谢神策便不再开口。安静的听两位长辈說话。
只听爷爷說道:“去岁山东大旱,今夏暴雨不断,估计着山东道今年不好過啊。”
父亲回答道:“去年就已经预备着今年的大雨了。”
“黄河大堤,会不会有事?”
“去年大旱,李图(山东道总督)征发数万人修河工,不說赈济了灾民,還省了大批用以修河工的银两,陛下還亲口召见给与了嘉奖。想来河工一事,不会有大的問題。今年就算今年雨水多過往年,应该還是扛得住的。”
“以工代赈,策儿想的好法子。既然你這么說了,想来黄河今年不会再决堤了。引之(山东道总督李图,字引之)此番总能缓一缓了。”老太傅說罢,很是赞赏的看了谢神策一眼。
“嗯,策儿這個法子甚好。以后不管天灾**,总算是有個于国于民的好对策了。”
老太傅嗯了一声,寻思片刻,转向谢神策道:“你可知此次从邺城救下羽花亭,为什么還能全身而退?”
谢神策略一想,道:“孙儿不知,只是感觉一路回来,好像過于安静了些,所受的阻碍也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大。”
老太傅点了点头,“這次只是走运,切莫低估了司马家的能量,你们能完好无损的回来,却是有着诸多原因的。”
父亲接過话题道:“司马家自上任家主司马德光死后,司马瑜继任,司马瑜不干涉族中事务,只是领了個翰林院编修大学士的清闲职位。司马家一应事务,包括家室和官场,都是由司马老二,也就是司马弼总领。司马弼在我大晋,总领了北方军,和你大伯在京遥领西北军不同,司马弼长年在外领兵,极少回朝述职。因此对于北方军的掌握泼油不进,山东道以及关内道,司马家有着相当大的权威,這也是羽花亭能从北方军到邺城的缘故。”
润了润嗓,谢二爷继续道:“此次事件关系极大,甚至牵扯到二十年前的东吴灭国一事,所以司马家并不能真正放开手脚。但真正让司马老二束手束脚的,却是因为太子。皇后不喜太子喜齐王,两年前不知如何說动了司马弼,从太子党转向齐王党,因此太子一系实力大损,齐王迅速崛起。而此次传国玉玺争夺战,极有可能就是决定储君的契机,因此双方出动重骑、于官道搏杀也属正常。但司马弼却不敢做的太過,一来太子素有贤名,二来太子是嫡长子,三来陛下态度不明。于是這件事被很巧妙的控制在了一個非常平衡的度上。双方都不敢下最后的赌注,但又极为默契的将争夺保持在一個临界点上。所以在朝中并未引起多大风声,甚至许多大臣都不知道這件事。
但是,這個平衡,被你打破了。你懂了嗎?”
谢神策摇了摇头,父亲的一段话包含了太多的信息,让他有点绕不過来,他本能的反应就是为什么自己打破了這個平衡,還能将羽花亭带回来。所以问道:“既然如此,平衡已经被打破,为什么司马老二還不放手一搏,救回羽花亭呢?”
“救回?沒那么简单。”父亲接着說:“首先,大晋禁弩禁弓,若非持有军方批文,任何三人以上私持弓弩者,一经发现,杀无赦。你大哥带的人是有西北军批文的,人数少,引不起重视。但司马老二绝对不敢让手下私持弓弩,调用数百私兵已经是他的极限了。所以,你们才能安全逃出。再者,动用骑兵,過两百的目标太明显,只能散开后聚拢,不好指挥。
太子的底牌你应该大概能猜到了,是山东马匪,至于他们是如何挂上钩的,你不用知道。总之,双方就是很有默契的将人数控制在了一個并不多的数量上,我和你爷爷估计着,两方能私下摆开的估计加起来不過五百人。
而且你们出手时机太巧,离晋阳不過四五天,時間上他们来不及抽调更多的人做更精密的部署,再加上司马老二不能离开北方,所以說他们在围堵上就不会那么严密。
如果是司马弼亲自指挥,就算再给你和你大哥两百骑,也不是他的对手。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沒人知道皇帝陛下的意思。而皇帝对你的插足并沒有表明任何的态度,所以不光是太子党,還有齐王党,甚至是皇后,都不敢对你有過激的举动。在国本之争中,谢家独立于两方之外,是太子与齐王都不敢随意得罪的人。所以,你懂了嗎?”
谢神策這才稍微明白了些。只是心裡還是有些纠结。“对了,我在来书房的路上,看到了一名公公带人带着羽花亭出去了。”
老太傅微微笑道:“是蔡公公,跟咱们家关系不错,可以多亲近亲近,以后還要多打交道的。”
家裡有宫裡人,谢神策并不意外,只是羽花亭
“羽花亭的事你不用想了,交由陛下处理。从今天起,你既然回来了,有些事,我必须和你讲清楚。”谢裳板着脸說道,“陛下的几個皇子,你可以交往,但不要站队。平日裡一应所学也不能荒废了。京中权贵甚多,莫要轻易与人冲突。還有的,等陛下召见你后,再說吧。”
谢神策赶紧称是。谢裳說完后,便离开了。
谢神策看着谢裳离开,满心思的不平静。
诡异,這便宜老子一向吝啬言语,怎么今天說了這么多?今天以前十年加起来說的话都沒有刚才多。
重要的是,今天的信息量确实有点大,传国玉玺、储君之争、军队之争、君臣之争......小谢哥脑子有些反应不過来。不過他心裡唯一认清的就是:這一家子都不简单!
谢大爷不是传說中的那么无良跋扈,能批下军制弓箭這一手,司马老二都做不到,他做到了。爷爷并不像传說中的那样能算到一切事,但他能把手伸进宫裡。最让人惊讶的是,自己那個便宜老子,似乎......一直是在扮猪吃老虎,而且在自己面前扮了最少十年的冷酷。
谢家的女人不简单,那自然谢家的男人也不简单。
只是很少表现出来而已。這不是藏拙,也不是韬晦,而是一個历经磨难的世家大族所具有的贵族气质。我比你们都有分量,但我不和你们比,你们可以仰望我,你们可以不屑我,你们可以攻讦我,但那是你们的事,我不在乎。
换句话說,对于這個国家绝大部分人,谢家都是可以不用抬眼皮去看的。或许這也就是谢神威从谢大爷那裡继承下来的融化在了血液裡的高傲。
而谢神策,本身就不是這個世界裡的人,从小又不在家中长大,所以显得与這個家,很是有些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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