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二章 少年的心_996
谢神策自然知道慕容姑娘清早就走了,只不過他沒有起来而已。
“大人,要不要派人,沿途照顾?”
摇了摇头,谢神策說道:“不用了,明月与沟渠,响照相印便是缘分,切勿画蛇添足。”
杨总司道聲明白,然后便将缇骑送来的文书拿给谢神策批阅。
此时在无锡城二十裡处,一辆马车中,慕容姑娘打开了车窗,正在观望沿途的风景,侍女正在一旁小憩。
及至夜间,在客栈中,服侍慕容姑娘洗漱完毕之后,检查了门窗,侍女說道:“主人,那厮当真沒有发现?”
此时的慕容姑娘披着薄衫,脸上的面纱早已除去,除了那朵淡淡的桃花散发着暖意,整個人就像是一座冰雕,连带着房间内的温度都有些寒冷。
“沒有派人来跟,自然沒有发现。”
侍女想了想說道:“主人如此待他,他竟然薄情如斯,真是该死!”
慕容姑娘微微一笑,寒冷散去几分。
“他是有贼心沒贼胆。那日在太湖楼,你沒听那胖子說么?他家的娘子,可是厉害着呢。”
侍女不屑的笑道:“再厉害又能怎么样?還不是中了二裡人的毒手,恐怕這辈子都不能......”
“住口!”慕容姑娘一声喝,脸上重新布满寒霜。
侍女连忙跪下,重重的磕头,因为害怕浑身发抖,房间内虽有寒意,但她竟然汗湿衣衫。
這哪裡還是前几天亲密无间的小姐与侍女?
慕容姑娘似乎也是动了真怒,說道:“你可知道,不能生育,对于女子来說意味着什么?王解花遭此噩运,不說将来有沒有救,就算能痊愈,那也是以寿命为代价。女子,命该如此的话,便是大不幸,你该同情,不该嘲笑。”
侍女只是磕头,额头与地板之间已是血肉迷糊,却不敢抬头。
慕容姑娘看了一眼,眉间有些厌恶,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于是說道:“起来吧,下去包扎,莫要让人看出什么来。”
侍女惊莫名愕,只是不敢质疑,小心翼翼的下去了。
慕容姑娘坐到铜镜前,借着烛光打量着脸上的那朵桃花,看着看着,便觉得丑恶无比,于是打开了胭脂盒子,准备化妆将其掩盖。
然而她用胭脂抹了一半,觉得不妥,低着头想了想,又将其擦掉,然后细细端详。想着那人看自己的眼光倒也不是厌恶,似是有些同情,更多的還是惊叹与欣赏,于是她第一次觉得脸上的胎记有些好看。
站起身,慕容姑娘从包裹裡拿出一张面具戴在脸上,然后又坐到了铜镜前,感受着戴与不戴的差别,最终還是觉得不戴要更好看。
如果能不戴,那该多好。然而如果不戴的话,又怎么能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個人呢?
于是她很不高兴,将那张银色面具取下,放进了包裹最底下。
谢神策在无锡城又呆了几天,身上的伤口基本愈合之后,也能下水游泳,阅完了缇骑司的文书之后,沒有对江南郡缇骑的现状做出什么改变,很是快活了两天。
這几天太子好像是遇到了困难,虽然不形于色,但据缇骑报告,這两天太子的房中并不宁静,时有物品破碎的声音传出。
谢神策微微一笑,然后示意缇骑一切照常。
顾顺宁之后又来過一次,表达了其父亲顾贤希望能够面见谢神策的愿望,同时也含蓄的表示了顾家的大门永远为谢神策敞开。谢神策当做出了回复。
于是這天晚上,谢神策带了杨总司与卓十四毛小三,来顾府赴宴。
顾家的府邸就在北城,這一片居住着的不是达官贵人就是商界大亨,顾家今晚设宴,主要是为了宴請谢神策,但为了避人耳目,還宴請了无锡城的诸多官员富商,而重中之重,则是太子。
所以表面上来看,顾家其实是为了宴請太子。
顾顺宁在前厅会客,顾贤在后堂,与一些官员们聊着些粮食钱粮之类敏感却又无关大局的事情。
谢神策在递交了名帖之后,被一名管事领到了后院,谢神策来到后院的一座花园,便看见了一名少年早早等在那裡。
那少年正是顾顺宁的幼弟顾顺行。
看少年的模样,像是等了好长時間,虽然眉宇间颇有忐忑,但是身形正直,倒是少年老成,還算沉得住气。
管事低头打了個手势,示意谢神策进去,之后便离开了。
谢神策饶有兴趣的在门口又观察了了一会儿亭子中间的少年,发现他除了偶尔拿起茶杯润润喉,双手抓一抓衣袖以外,竟是一直端坐。
心中暗自称奇,谢神策也在思索着自己是不是见過這孩子。
听顾顺宁的话,顾顺行是在太学求学,那是一代神童,只是自己任太学博士时日极短,又不见得教過他,所以也沒什么印象。
谢神策慢慢的走了過来。
顾顺行听到声音,立时朝這边望了過来。待看清了来人确实就是数天前在城外客栈见過的那位年轻公子之后,霍然起身,快步走到谢神策面前,躬身长揖道:“太学生顾顺行,见過教授。”
顾顺行行的是学生礼,谢神策却是有些尴尬——說不定我真的沒有教過你,万一一会儿你說起太学院的事情,我岂不是很尴尬?
只是顾顺行還弯着腰,谢神策沒有時間犹豫该不该受這一礼,况且也沒有侧身,于是只能双手虚扶道:“請起。”
顾顺行显得很高兴,于是将谢神策引到亭子裡坐下,然后說道:“早在那日,便应该想到是教授的,只是当时求学的时候,沒能分到教授那一班,虽然之后选修了教授的课,但是教授却调走了,想来竟然只是旁听了一节课,還是抢不到位子扒着窗子听的,对教授竟是记不真切,真是遗憾。”
谢神策心道难怪我对你沒有印象了,原来只听课我一节课,還是在窗外。不過转念一想,自己在太学院一共也沒上過多少课,于是有些自责。
想来谢家为人师表的传统到我這一辈算是断了。谢神策在心裡這样想到。
“后来倒是听别的师兄们說起過,教授的课不同于他人,是别有风格的,心中更是后悔不迭,只怨学生沒那好命,沒能聆听教授的教诲。”
但凡是恭维的话,总是使人愉悦的,虽然之前不熟,但是谢神策的脸皮,在有需要的时候向来极厚,于是他微微笑道:“那时也是不知,我太学院竟然有以你這样年少的学生,也是憾事。”
顾顺行眉开眼笑,說道:“您离开之后,院长与钱老還时常提起過您。”
谢神策有些尴尬,以他对司马瑜和钱伯安的了解,前者是正人君子,对他肯定是人前人后赞赏有加,但钱伯安就不一样了,那可是为了一斤茶叶就能跟自己翻脸的家伙,保不齐会怎么损自己。
果不其然,谢神策這么想着,对面的顾顺行脸色也有些尴尬。
谢神策顿时就不高兴了。說什么来着?就知道那老家伙吐不出来象牙!
只是一想到祖父說起钱伯安,谢神策又有些失落。于是谢神策问道:“院长和钱老還好么?其他教授呢?我前段時間虽在晋都,却是好久都沒有见到他们了。”
顾顺行恭敬的点了点头,說道:“院长身子倒是好呢,還是一如既往的喜歡弹琴,只是去年太学院改建,那片小竹林移到了教书舍后面,院长喜歡清静,就很少去了。”
“牛教授還是喜歡打人,又一次学生因病迟到,虽未被他打手心,但被骂了几句,当时心裡紧张的厉害。”
“严教授又将院规修改一下,很多同窗都苦不堪言,据說有人甚至开始找家裡人說情,让院长将其否决掉。”
“苏教授与刘教授辩论的场所搬到了教书舍后面,有几次上课他们都沒散,甚至有一次還差点打了起来,好多同窗都跑去看,岳教授去拉架眼睛被打了一拳,当时眼圈就乌了,好几天沒来上课。”
“钱老的身体,倒也還行,因为编书的缘故,請了很多同窗帮忙整理材料,学生有幸也参与了其中。大家都很高兴,說是等這书编成了,要請陛下题名,太傅大人作序。学生因为搜集材料的缘故,去過教授府上,也到晋阳城向太傅大人請教過,受益匪浅。”
顾顺行就這样說着太学院的事情,谢神策也认真的听着。
“說起来,因为教授您的缘故,近几年院裡倒是重视起武科了。而且因为据說朝廷要办讲武堂和开武举,所以武科的教习很是匮乏,陛下知道之后好特地下旨让羽林卫的将军们定期前来教授。对了,教授,讲武堂与武举确定要开了么?”
谢神策說道:“我也有耳闻,据說是等秦国的赔款到了就可以筹建。不過最快也要等到明年才能开始,正式招生,预计得到后年。”
顾顺行期待的问道:“敢问教授,淮扬道会有分院么?”
“怎么?你想进讲武堂?”谢神策笑着說道:“应该不会有分院。你這身子,恐怕有些吃力,不過時間還早,這两年要是加紧锻炼,還是有机会的。”
顾顺行听得谢神策的反问,显得有些气馁,說道:“家父是想要学生从文的。但近几年我大晋与屡次与外国征战,学生心中甚是焦虑,就想着将来有机会,也能上战场亲手斩下一两個头颅,才对得起家国,对的起读過的圣贤书。只是听有知道内情的同窗說,招收的名额极为有限,而且條件极为苛刻,就恐怕到时候实力不济......”
谢神策微微一笑,他哪裡不知道顾顺行的那点小心思?恐怕是想从自己這裡找点门路,最不济也要弄清楚些,好提前做好准备。
想到這裡,谢神策问道:“若是报效国家,不想做文官,帮你父亲做生意也行啊,這两年,淮扬道的商人们可是为家为国除了不少力气。不比前线杀敌功劳小。”
顾顺行想了想,诚恳的說道:“不瞒老师,学生家中......有大哥足矣,学生就想着,哪怕不能杀敌,去看一看,看看边疆的人,看看边疆的事,也是好的。”
谢神策看着顾顺行清澈的眼光,不由得欣慰。我大晋的读书人,到底還是有抱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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