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针 第12节 作者:未知 她是让這饼子诱一下贪吃的野鸡野兔子…… 一张干饼就能诱惑一头野猪,小姐,你是觉得這话听起来就很可信了嗎? 乡邻们将野猪放到了青雉准备好的板车上。 板车是青雉又重新准备了一下,撤去了铺着的褥垫——原本是要小姐坐,将猎物挂在车前。 现在么,野猪占据了车子,野鸡野兔挤在角落裡。 “小姐,你可以坐在车前。”青雉将小坐垫放在车前拍了拍。 七星看了眼拉车的瘦驴:“我走着吧,野猪很重的。” 那头野猪比小姐都重,再加上一個人,瘦驴要拉不动了,青雉沒有再劝,說:“王大叔說,就算咱们脚程慢,半日也够走到城裡了。” 這边已经是许城郡城的郊外了,小姐走慢些,不会走得太辛苦。 但牛大叔也估料错了,她们……或者說,小姐的脚程不到半日就走到了。 小姐步伐不紧不慢,但越走越快,瘦驴和青雉都有些跟不上她。 最后還是小姐放慢了脚步,且在路边休息一刻,才带着她和瘦驴继续赶路。 青雉在后扶着车,看看车上的野猪,再看走在前方牵着驴的小姐,心中翻转了很多問題。 “小姐。”她忍不住唤。 七星回過头,问:“還是累嗎?”她停顿一下,“别怕,我們马上就到了。” 听到后一句话,青雉有些想笑,先前她拉着小姐往家裡走的时候,经常会說這句话。 话是对小姐說的,但其实也是对她自己說。 沒想到小姐记住了,现在来劝慰她。 青雉心裡酸酸软软,将翻转的問題咽回去,大声說:“小姐,我已经跟王大叔问清楚在哪裡卖猎物,還有大概价格,一会儿就看我的本事吧,我一定把這些猎物卖個好价钱!” 小姐看着她,微微笑了笑,点点头。 今天她们运气不错,刚进西市就遇上了一家酒楼的采买,先是被两個小姑娘拉着野猪吸引,看過之后,便爽快地收下了所有的猎物。 “姑娘,你们家人再打到好猎物,直接来顺德楼找我。”這個姓孙的管事笑呵呵說。 家人,她们沒有家人,家人就是小姐自己,青雉心想,低着头拉车沒說话,听得小姐应声好。 顺德楼是個不小的酒楼,在后门卸货,伙计们搬卸猎物,好奇地打量两個女孩儿,一边低声议论“城外的猎户?”“城外什么时候有猎户了?”“不都是种田和湖裡打鱼的嗎?” 七星和青雉任凭打量和议论,安静地等候,很快账房结了账,青雉难掩兴奋地摇了摇七星的手:“我們有钱了。” 七星也点点头,唤住要走的管事,问:“這個城裡在哪裡能打床。” 床?管事略愣了下,這种家什采买不都是家裡男人们,两個女孩儿能看出什么? 不過想到两個女孩儿拉着野猪来卖,应该是家裡大人走不开,管事想了想,說:“东市,匠工行都在那边。” …… …… 以前在陆家的时候,七星小姐住在偏院,睡得床远不如家裡小姐们那般精美,但出了陆家门,青雉才知道,就算不精美的床,价格也不低。 青雉盯着一张小榻,這跟她在陆家睡的下人床差不多,问過了价钱,不由喃喃自语:“原来我一直睡在三头野猪身上。” 待客的店伙计都被說懵了:“姑娘說什么?我們這裡可沒有野猪。” 青雉对他扯出一丝笑,也懒得解释,转头看七星,有些委屈地喊了声小姐。 知道离开陆家后日子不好過,但真真切切感受到,心裡還是很难過。 小姐的神情很平静,但青雉看到了小姐适才多么认真仔细的查看,甚至還抚摸着這些床。 一定很喜歡吧。 现在得知要买這些床,把野猪涧的野猪都抓来卖掉也不够,该多伤心啊。 “小姐……”青雉轻声唤,又打起精神低声說,“等回去后我帮你一起,做陷阱,我們,我們多抓些猎物,总有一天买得起。” 七星小姐哦了声,摇摇头:“不用。” 不用?小姐是放弃了?青雉要說什么,小姐已经跟伙计說话了。 “你们這裡卖工具嗎?”她问。 伙计似乎沒听懂:“工具?什么工具?” 青雉有点听懂了,心裡冒出一個念头,不会吧…… 小姐的声音已经响起来,冒出一個個对青雉来說陌生的名称“推刨刀斧头锯,曲尺墨斗线……” 這些名称对店伙计来說不陌生,但让他更惊讶,又有些好笑。 “姑娘。”伙计笑问,“难道你是要自己打床?” 七星点点头:“是啊。”对伙计微微一笑,将手举起轻轻摆了摆,“我手很巧的。” 第14章 自得乐 回程的平板车上亦是装得满满当当。 装满這些东西也不如一头野猪重,所以主仆两人都坐在车上,一人占据一边,中间堆着采买的物件。 其中有青雉熟悉的米粮菜,也有青雉看起来陌生的物件,比如大大小小的斧头,奇奇怪怪的锯子,以及叫不上名字的各种东西。 “小姐,這個……”她指着其中一個问。 七星說:“刨子。” 青雉哦了声,手指再挪,不待她问,小姐已经答道“墨斗。” 小姐說完又皱皱眉。 “這個墨斗不好,回去后自做一個。” 青雉的手指收回来,放在膝头磨了磨,再忍不住疑问:“小姐,为什么你会這打猎,打床?” “因为...”七星要說。 青雉抢過话头:“因为小姐手很巧。”說着嗔怪,“我知道小姐手很巧,但,手巧,怎么就能会這些?小姐以前从未……” “从未做過嗎?”七星看着她,嘴角似有浅笑,“你以为你家小姐手巧就只会刺绣做衣梳头嗎?那是在陆家的七星,不是在自己家的七星。” 青雉大概明白了小姐的意思,小姐的手很巧,会的也很多,只不過到了陆家沒有机会展示。 在家的七星小姐,跟在陆家的七星小姐,是不一样的。 她不要再迷惑震惊了,她也要清醒一下,现在自己是杏花山七星小姐的婢女! 青雉放在膝头的手再次伸出来,从琳琅满目的工具中拿起一把小凿子,认真地端详熟悉它。 七星不再看她,看向前方,夕阳西下,余晖铺地,山湖隐隐绰绰。 “你见過在自己家的七星是怎么样的手巧嗎?”她似乎是在问青雉,又似乎在自言自语。 她见過。 …… …… 几场雨后,夏天变成了秋天,站在庭院裡,一阵风吹過,满目清爽。 陆康氏站在廊下,看着花园裡。 买下的祁氏宅院终于修葺一新,择吉日搬进来,待异儿考入太学的喜讯传来,庆贺宴就在新花园裡办了。 比起陆家老宅,這花园真是大了很多,置办一场宴席的花销也会更大。 当然,陆大夫人并不在意這些花费。 “這么說,她就做了猎户?”陆二夫人的声音在后說。 陆三夫人的声音带着笑:“她什么都沒有,只能靠山吃山。” 山裡野物多,拉根绳子,挖個坑,支起個筐,兔子野鸡什么的总能撞到几個。 那丫头来她们家之前,不就是长在那边山上的嘛,這些事才是她日常做的吧。 “上次福顺不是說了,见到她们提着一篮子野鸡蛋在卖。” 陆二夫人也笑起来:“我以为她会售卖手艺。” 這阿七好刺绣是沒的說,陆三夫人自然也知道,但是。 “這刺绣可不是只有手艺就行啊。”她說,伸手捏了捏袖口,今年的新秋装料子越发好了,“她空有手艺,沒有布料,沒有好针线,怎去跟人展示手艺?且她身家不清不楚,谁敢請她?” 陆二夫人看了眼陆大夫人的背影,从背影都能看出陆大夫人心情不太好—— “阿七她這好手艺,是在咱们家练出来的,大嫂宠溺,任凭她随意用针用线,在好料子上折腾。”她笑着說,“大嫂现在還宠着她呢,闹出這样的事,大嫂都能忍……” 陆大夫人转過身,不高兴地說:“别提她了,走了的人,提她干什么,這么闲,今年的秋宴你们来筹办。” 陆二夫人和陆三夫人都有些惊喜地站起来,陆大夫人吝啬的很,把家裡的钱都攥在手裡,让她们来操办宴席,那真是有不少好处可捞呢。 陆二夫人高高兴兴从大宅出来,迎面遇上了一個管事,這是专替大夫人在外行走的。 想到先前的话,陆二夫人要为大嫂解忧,唤住他。 “福顺在许城干什么?看着那贱婢過日子好玩嗎?是不是還买人家野鸡蛋吃個新鲜了?” 管事忙赔笑:“实在是疏忽了,我這就亲自去…… 陆二夫人打断他:“不用了,這点小事,用不着咱们家亲自出手,我给我娘家侄子說一声就行了。” 陆二夫人娘家是许城的,虽然只是典吏,但也算是家大业大的地头蛇,管事忙笑着讨好:“那真是太好了,辛苦公子了。” 陆二夫人淡然摆手:“多大点事儿,不就是让人知道世道艰难嘛。” 所谓的世道艰难,就是哪怕只是拎着一筐野鸡蛋,走在路上也会绊倒摔烂,颗粒无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