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九针 第4节 作者:未知 也是,生意可以不去谈了,家得回啊,陆大老爷叹口气起身,反正生意就這样了。 他将身上的钱袋解下来递给老头,充当酒钱。 老头笑了,說不是借嗎?借不用钱。 难道還指望他来還酒?他哪有那個闲工夫,陆大老爷硬是要把钱塞给老头。 老头接過了,忽笑着說可以借给他一辆车。 陆大老爷有些恼火,這时候說借车有什么用,時間都来不及了。 陆大老爷摆手谢過,但老头却非要借,還說,他的车与众不同。 怎么与众不同? 老头只說了一個字,轻。 轻啊,轻就是快啊,快,对生意人来說,就是时机啊。 “那车啊。”陆大老爷此时回想,還忍不住流出惊艳,喃喃自语,“它怎么能那么轻?装着货,马拉着如同无物,走得飞快。” 以往要走一天的路,它半天就到了。 原本因为车坏了,又闲坐半日的陆大老爷,竟然如期见到了生意伙伴,在一众对手中脱颖而出,敲定了一笔对陆家来說至关重要的合作。 “只是可惜,那车在到了地方之后,就坏了。”陆大老爷再次流露出可惜。 陆大老爷以为自己遇到了神仙,做完生意迫不及待跑到那日的河边,白胡子老头沒有在钓鱼,但在草屋私塾裡摇头晃脑教训蒙童,還趁着蒙童们闭眼读书,自己靠着椅子睡觉—— 不是神仙。 “不是神仙,只不過是能工巧匠做出来的。”老头哈哈笑,“它也不是神物,只是比别的车构造好,是别人留在這裡的,我也沒用,整好给你,物尽其用。” 能拥有這等巧物的人必然不一般吧。 陆大老爷自此后常来闲坐,但沒有再见過能工巧物,老头则越来越老,几乎一多半時間都在课堂上睡觉,蒙童便都渐渐不来了。 陆大老爷也渐渐不再惦记着老头是什么高人,就是一普通老朽,生意也越来越忙,這裡便很少来了。 直到五年前的一天,老头捎信請他一见,陆大老爷本不想来,但莫名的想起那辆车。 想到這裡时,陆大老爷沿着走廊慢慢向前。 他来见那老头。 老头比以前更老了,如同一棵枯死的树。 “我姓越,书读不成,稼穑不成,一事无成。”他对陆大老爷介绍自己,但又不多說,“我有一女,不久前亡故,如今我也要去了,在這世间唯一的牵挂就是我這外孙女。” 這时天空打了個雷,陆大老爷在走廊上停下脚,抬头看天,天上有阴云密布。 要下雨了,他闪過一個念头,收回视线,那個外孙女—— 瘦瘦小小,說是十岁,看起来只有八九岁,低着头,只抓着老头的衣袖哭。 “她叫阿七,姓,那個姓氏她母亲不喜歡,就不要了。” 什么叫母亲不喜歡?就不要了?是被休了?不像個正经人家吧。 “我就要去了,陆老弟,可能把她托付与你?” 唉,托孤,這种事,亲族裡還推三推四呢,其实他与這老头真沒什么交情,算是陌生人,只不過他陆盛知恩图报,感念当初相助—— “還有我這半生身家。” 几声闷雷滚過,陆大老爷收回思绪,看向前方。 他已经站在一处屋宅前,這间屋子看起来不起眼,但却加了两把重锁。 闷雷滚過,乌云密布,院子盘旋起风。 陆大老爷从翻飞的衣袍上取下两把钥匙,打开了锁,推门走进去。 一道闪雷劈开乌云,划過院落,让屋宅内也陡然明亮。 陆大老爷站在室内,看着两個重重的大箱子,他上前用力地掀开。 闪电已经消散,但室内再次亮起来。 那是箱子裡堆积的金银珠宝闪耀着光芒。 “這有谁能抵得住。”陆大老爷视线陷落其中喃喃說,“那一刻,别說给婚书,儿子的命都能舍得。” 第5章 破庙過 雷声滚滚,大雨瓢泼。 再前行是不可能了,道路泥泞,驴和车都走不动,不過還好,在天黑之前走到了一处破庙。 破庙虽然只有一间殿,但還好驴和车都能进来。 青雉忙忙碌碌勉强点燃了一小堆火,给瘦驴放了草料,再将陶壶放到火上加热倒出一碗水,小心翼翼走到车前。 “小姐,喝点热水。”她轻声唤。 车上的女孩儿一动不动。 青雉也习惯了,顺着嘴角慢慢将水喂进去,看到還有吞咽,心裡松口气,但也只是稍微松口气。 小姐是在那天晚上就昏迷不醒的。 小姐身体原本就不好,這两年又总是熬夜做针线。 她劝過的。 但小姐不听。 小姐一心要讨家裡人欢心。 一心要当一家人。 结果熬坏了身子,也沒当成一家人。 那日三公子的喜讯传来,小姐欢喜不已,想着做些什么针线给公子送去,公子在外求学四年了,衣服鞋袜都是小姐亲手做的。 大夫人却让小姐停下,說带她去见老夫人,让她在老夫人跟前過明路。 小姐进家门的时候,对外只說是亲戚家托付的孤女,知道她与三公子有婚约的只有家裡几個长辈。 最大的长辈陆老夫人不在其中。 理由是老夫人一心想着要孙儿与自己娘家亲上加亲,突然来個外人肯定不同意,得缓缓,缓到小姐在家裡长大,成了不可割舍的一家人就好了。 但其实老夫人一直在庄子上住着,小姐来家五年见過她老人家不過三四次,還是跟在一群人跟前,话都沒說上一句,就被老夫人嫌弃吵闹一起赶下去了。 小姐当然想要被老夫人认可,她一直期盼着這一天呢,紧紧张张又欢欢喜喜地跟着大夫人去了,到了庄子上,先进屋喝茶,大夫人說把婚书拿出来吧,是啊,表明身份自然要有婚书,小姐忙把婚书递给大夫人,然后大夫人就把婚书扔进香炉裡。 做妻子是不行了,三公子如今身份不同,你不配,但放心,我們陆家有情有义,不会把你赶走让你孤苦无依,你就留下了做個妾吧。 想到当时,青雉的眼泪落下来,她忙擦去,又伸手去擦小姐嘴角的水渍,再抚了抚小姐的额头。 额头凉冰冰。 大夫人烧了婚书,說让小姐做妾的当晚,小姐就昏死過去,浑身滚烫。 青雉喊了半日才喊来仆妇,仆妇却說村子裡沒大夫,明天再說。 第二天請来了大夫,大夫敷衍地說受了风寒,开了药,喝了一天,小姐虽然依旧滚烫,但人挣扎着起来了。 青雉,這样不行啊,不能這样啊,我得问问夫人。 问又什么用呢,其实从一开始,大夫人就瞧不上小姐,青雉是個粗使婢女也猜得出来,但问是要问的,不能就這么算了,于是,趁着家裡来给庄子上送补给,带着小姐藏在了车裡,进了家门。 结果,又是一场羞辱,又被关了起来,小姐那时候浑身滚烫,她都觉得自己抱着的是火炭。 但小姐這次沒有昏死過去,還制止了青雉去叫人找大夫,要纸要笔给她画了一张草图。 回家。 青雉,送我回家。 我要回外祖父和母亲身边。 青雉轻轻抚摸着小姐的脸,小姐的外祖父和母亲都死了,那小姐回到他们身边,也是要死了嗎? 拉着小姐离开庄子的第二天早上,小姐就不烫了,青雉当时吓了一跳,以为小姐——但小姐呼吸還在,喂水也能吞咽,就是昏睡不醒。 第三天的时候,她再不敢耽搁寻了個游医大夫看,大夫却并沒有說让准备后事,皱着眉诊脉诊了半日,得出一個嗜睡症的结论。 也不知道這是什么病症,反正就是說小姐還活着,青雉松口气又提着心加快脚步赶路。 也许回到家,小姐魂魄落定就能醒了。 篝火上的陶壶发出咕嘟嘟的声音,青雉回過神,擦去眼泪拿着碗走回去,烧過水后,加了粥和人参,从庄子上走的时候除了车和驴,她還拿了一些干粮和人参。 老夫人用的都是好东西,希望能撑着小姐回到家。 青雉守着火熬粥,外边的雨势依旧,看来今夜不会停了,正呆呆间似乎有踏踏声。 是打雷嗎?青雉要抬头看,却又觉得是地面在抖动,她低着头看地面。 外边已经传来了呼喝声。 “前方有落脚处——” “速去探查,有无闲杂人等——” 伴着說话声,马蹄密集如雷,宛如闪电劈下,门口陡然变得明亮。 青雉看到了门口出现的人。 七八人,骑着马,带着斗笠,穿着黑色的雨布,举着燃烧的火把。 火光摇晃中他们的黑色雨布下露出黑黝黝的腰刀。 青雉握紧了碗,呆呆不动。 门外的人也愣了下。 “有人?” “是什么人?”